村子里还有老人讲迷信的时候,村边的那棵大柳树被视为神树。老人们说那上面住着什么神什么仙,不让我们孩子们到那上面掏鸟窝,过时过节还有老人在那上面挂块红布,说是怕未满十二周岁的孩子看到那上面的神仙。家乡以前的习俗,说孩子未满十二周岁有天眼,能看到大人们看不到的东西。
听老人们说完,我们确实有些害怕,再加上树上挂着块大红布,走到那大柳树跟前,我们都有些瘆的慌。有时候玩到天黑,碰上刮风,我们回家的时候都绕开那大柳树走。嘴上不说,心里特怕,感觉真就跟有什么神什么仙似的。
有次暑假里放牛,中午回的时候我们路过了大柳树,不料一伙伴的牛被大柳树上那块红布给吓惊了。那跑的,把那伙伴从牛背上摔下来不说,还把缰绳给跑丢了。把那伙伴给气的,咬牙忍着痛回家,拿了一斧头便去砍大柳树,边砍边骂:“狗屁神树,妈的,老子今天不砍你就是你孙子!”最后把那树的一片皮面砍的纵横交错,屑末掉了一地。临走时那伙伴还把那红布撕的稀烂。
人在气头上,啥事儿都敢干,但气消了,胆子跟着就小了。那伙伴砍完大柳树的第二天,便有些害怕了,向我们问这问那的,生怕有神仙来操练他。但十多天过去了,那伙伴感觉自己没啥事儿,正碰我们那时候上思想品德课,讲究科学,破除迷信。那伙伴一听,来劲了,说狗屁神树,动就动它了,有啥可怕的。星期天那伙伴便叫上我们到大柳树上掏斑鸠了。拿着小斑鸠,我们玩得特开心,什么神树仙树的全都忘了。但那伙伴砍树跟掏斑鸠的事儿不知怎么传到他奶奶的耳朵里了,这下弄的,那伙伴他奶奶吓得可能几宿没睡好觉,翻黄历找了个好日,专程买了一块红布,整了几盘子的供,拉着那伙伴到大柳树旁给她所说的那上面的神仙认错。那伙伴他奶奶把红布在树上挂好,又跪在大柳树前摆上供,点了三炷香,磕着头说小孩儿不懂事,希望神灵们不要怪罪,以后肯定不会再有这事儿了……
老人真心实意在那儿祷告着,但那伙伴哪有心思听这些,四下张望时,树上一热乎乎湿漉漉的东西掉在了他的额头上,用手一摸才知道那是斑鸠的粪便。抬头时,那斑鸠正在树杈上翘着尾巴“姑姑救,姑姑救”的叫着。那伙伴一下子比从牛背上掉下来都气,随手拾起一土疙瘩打了上去。斑鸠被打跑了,土疙瘩打在树上碎了以后掉下来打翻了上供的盘子。那伙伴他奶奶吓了一跳,以为神仙显灵了。回头时,她孙子早溜了。
我们虽不在现场,但听那伙伴讲着,我们笑得死去活来的,说世界大了,什么样的人都有。不料那伙伴却把自己跟他奶奶当鸟看,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飞。因为那事儿,那伙伴半个多月没敢去他奶奶家。
待村子里像那伙伴他奶奶那样的老人们陆续去世后,村子里没人再讲迷信了。我们那时的小孩子也都长大了,不再上树掏啥喜鹊、斑鸠了。前些年,有林业部门的人来过村子,最后给大柳树绑了一铁合金牌子,大柳树成了保护对象了。有人开玩笑,说再有几十年,大柳树也许成文物了。
我们那一茬全都出村念书以后,村里很少有孩子到像大柳树、池塘之类的地方玩耍了,而且那时候的计划生育也行之有效。村子里许多家庭都是独生子女。大人们对孩子,更是倍加呵护,弄得孩子跟温室里的花一样。有时候给比我们小的孩子讲起我们童年的事儿,他们还以为我们是在说书呢!不过想想,现在的孩子虽然生活条件好,但有时候感觉真得挺悲哀的,生在大地上,离自然却那么远!以前人们常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我觉得这话现在真的能被否定了,这年头,吃过猪肉的不一定见过猪跑!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大柳树跟人一样,同样经不住时光的消磨。树木们枝繁叶茂的时节,大柳树上面却有了干枝杈。微风吹来,小垂柳上的树枝随风飘摇,而大柳树上的干枝杈却像是在无力的呻吟。有啄木鸟在上面啄过,没见啥起色。看着大柳树,不由得会想起刘禹锡那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的诗句。大柳树不正阐释着这句诗?
小时候看着大柳树枝繁叶茂,还以为它一直会那样,现在才明白,树跟人一样,也有生老病死,就算没人砍伐,到时候了也会消失。长大了,许多美梦都被打破了。大柳树常青是不可能的事了,唯一的希望是林业部门的那牌子能够起到好的保护作用,让大柳树留的久一些,至少那是许多人对大柳树的一种祝福与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