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次,夕阳西下时,总喜欢独自到家乡十多里以外的山下走走。闻着微风中夹杂的各种叫不上名来的草香,觉得那是感悟生命与自然最好的地方。
每次到山下走,总会到长城前的烽火台下去伫足观望。仿佛那上面有许许多多无形的字在吸引着,使人不由得想靠上前去细细品读。曾看过一段史料,家乡境内的长城建于北齐天保六年(公元555年),也有说建于东汉年间。明嘉靖25年(公元1546年)补旧修新。境内长城约46公里,有三种建筑形式。即台地长城、口隘长城、山上长城。烽火台建筑规模依地形而定,一般高6—10米,宽5—8米,每隔百米左右置一墩台,台高15米左右。
伴着夕阳撒下的余晖,仰望着眼前高大的烽火台,曾经金戈铁马、烽火狼烟的悲壮,仿佛穿越时空而来。两个民族、两种文化、两个政权在这里较量、碰撞、交融。书写着一个个不朽的传奇,演绎着一部部民族融合繁荣的喜剧。
很小的时候就听人说,翻过家乡的山,到了那边就是内蒙古。童年的心总是好奇的。课堂上学到内蒙古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时,总想着翻过山那边去看看。并且也为这想法付出了行动,但到了长城边下我们就停住了。想着翻过长城,就是出了家乡,而出了家乡,就是离开了父母,离开父母,许许多多的安全感就没了。那时候小,根本不懂得修筑长城的伟大意义。那种下意识的安全感,完全像是一种本能反应,家和父母给人的安全感,仿佛就是与生俱来的。当时听村里一些三十多岁的人经常哼唱我家住在黄土高坡时,我们当中还有小伙伴开玩笑,说听到没,那人说他家住在黄土鸡窝。
家乡的黄土高坡与内蒙古的大草原,在这里被长城分隔开来。此刻看着那些通往塞外的盘山的羊肠小道,耳边回响的不再是那首高亢的《黄土高坡》,而是凄凉的《走西口》。有人说,山西人腿短,走不远。也有人说,山西人恋家,不肯离乡。但山西先辈当年走西口创造出的一个个商界传奇,不就是用脚踏出来的一首壮歌?不就是离乡创业成功的一部血泪奋斗史?而这最真实的一切,在这里,在烽火台的瞭望下,被古老的长城所一一真实地记载。山西人走西口离乡时的凄凉,创业路上的悲壮,烽火台看到了,古长城见证了。在岁月的长河中,那些东西全都化成了历史的音符,随风飘荡在塞内塞外的天空上,久久回响!
村里祖父辈的一些人,当年迫于生计,也走过同样的路。家乡有一个因长城古堡而得名的村庄叫镇边堡。听人说,那是家乡通往内蒙唯一的官道出口。里边的称为口里,出了口以外的地方,称为口外。小时候误以为人们所说的走西口,就是家乡镇边堡的这个口,但后来查阅资料,知道还有一个地方,叫作“杀虎口”。
风萧萧,路漫漫。曾经以生命为代价探踏出来的苍茫古道,如今已被历史的风沙所掩埋。那上面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荒草。而那些被掩埋了的,也不单单只是那些山路而已,更多的,应该是一种精神,是一种文化。那些透着极强生命力的荒草,无疑成了被掩埋的精神与文化的生命的延续,一年又一年,漫山遍野。
岁月同样在烽火台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那些饱经风吹雨淋、时光打磨所出现的沟沟壑壑,在微风中,正诉说着历史的古朴沧桑。偶尔有几只鸟雀飞过,在烽火台上停留片刻后便又轻盈的飞去。看着那些鸟雀飞去的身影,不免会有些疑问,它们为什么不在烽火台上安家?
曾有一些专家和学者来探访过家乡的古长城和烽火台。他们无不惊叹,这片黄土地上的祖先,当年以怎样的毅力、忍耐和艰辛,发挥了怎样的智慧,将这一奇迹完成。但对于依山而居,长城脚下的那些村民们来说,这样的探访者以及感慨,已是习以为常的事了。村民们不懂更深层次的精神,也不去追溯更古老的历史和传说。对于古长城和烽火台,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认识:那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时光对古长城和烽火台的打磨村民们无能为力,但人为的破坏,他们决不允许。曾有人想盗取烽火台里那些古老的方砖,村民们自发组织,全天候轮流看守。并事先商量好,如果发现有多人偷盗,寡不敌众时,看守者就以响三个大炮为信号。村里听到炮声的人,一传十、十传百的相互告知,最后全体出动,给偷盗者以最有力的回击。这一传递信号的做法,又着实上演了一次烽火台作用的现代版。来探访古长城和烽火台的那些专家和学者,走的时候带走的是惊叹,是感慨,是一幅幅生动的古迹照片。同时,也带走了村民们一次次殷切的期望。村民们嘴上没说,但眼神和内心里在祈盼着。祈盼这些人是冲着保护古长城和烽火台来的,祈盼在这些人到访之后,古长城和烽火台会受到更多人的关注,祈盼这些人感慨惊叹中带走一幅幅古长城和烽火台的照片后,不久的将来,会有一项保护和修复工程会在这里奠基开工……
每一次探访后的结果是怎样,村民们不得而知,但一次又一次,他们依旧在祈盼着,在等待着。
前不久,听到一则消息,古长城保护被规划到政府的一项建设工程当中了。这里面,与之前那些一次又一次来探访的专家和学者有没有直接关系,那些祈盼着的村民们依旧不得而知,只是消息传到村子里后,村民们一个劲儿的欢呼着,直为政府的举措叫好。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学会感恩。村民们不会用多么华丽的语言来表达,但那些朴实的行动,已将感恩深深地阐释。
日落西山时,站在烽火台下,投来的是长长的身影。放眼望去,山下的那些村子和庄稼地,在夕阳的映衬下,像是披了一层薄薄的金纱。或许,这便是田园风光的又一迷人之处。而此时的古长城和烽火台,仿佛变得更加威猛高大了,就如同一头雄健的狮子俯卧在半山腰上。日日夜夜,用庞大的身躯,守护着这片土地以及这里所有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