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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晓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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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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鸽子飞了

我爸一贯的教育法,在我念书的时候不准我养鸽子,说玩物丧志,生怕把我弄得跟古时候那养鱼喂鸟的花花公子一样。我那时候挺不平衡的,就我家那条件,经济上动不动就财政赤字了,我咋能成了花花公子,拿啥花去?我亲戚送了我一对鹦鹉,挺讨人喜爱的,没想到我爸倒挺会做事儿,说喂鸟的事儿不用我操心,好好学习就行了。第二天他提着鸟笼挂到了我爷爷的屋檐下,乐得我爷爷一下午坐在竹椅上跟鹦鹉对话。晚上去我爷爷家时,我奶奶气得说我爷爷一下午啥活儿也没干,光顾的学鸟语了。于是乎,我觉得自己在家里养鸽子养鸟算是没戏了,于是经常跟小伙伴们掏着鸟在外面玩。

有次回家,见地上放着一个纸箱,人为的在上面弄了几个窟窿。我没太在意,写作业时听到里面有咕咕的声音。我小心的弄开后,里面竟是一只白鸽子,看上去翅膀有点儿不利索,只会跳,不会飞,不时歪着脑袋向上看看,也不知是在看我还是在看箱子。我把它拿了出来,放在炕上,依旧是跳着飞。我逮住它细看了一阵,左翅膀受了伤,看那伤痕,估计不是被弹弓就是被气枪打的。我妈回来后说鸽子是在我们院子里发现的。一开始它就掉在墙角处,翅膀还流着些血。我妈以为它死了,过去后发现它眼珠子在动,用手逮它的时候,它像是受了惊吓,扑腾着翅膀想飞,没飞起来不说,翅膀因挣扎又流出了不少血。我妈把它逮住后给清洗了伤口,顺便喂了它些玉米……

我边听我妈说边把鸽子放进了纸箱,顺便问我妈这事儿我爸知不知道。我妈说我爸早就知道了,还说先把这鸽子就这么养着,等翅膀好了就把它放生。我心想我爸这人就这样,不想让我玩鸽子就明说,还等伤口好了放生,就跟自己有多爱护小动物似的。

我每天喂鸽子时都在琢磨,究竟该咋弄才好,翅膀不好吧,它是一个半残废鸽子,拿出外面也不能飞,要是好了的话,我爸就得把它放生,到时候别说玩鸽子,就连鸽子毛也见不到了。我把我的困惑告诉了伙伴们,想让他们帮着出主意,讨论过后,他们也没啥高见。临回家时一伙伴来了挺狠的一句,说索性把它弄成杨过算了,好歹比没鸽子玩的强。这话听得我直发慌,我家又没出过屠夫,况且我奶奶她们又都信佛,哪能干得了那事儿,多残忍呐,这建议我没采纳。

礼拜天,我在自家院子里训练鸽子。虽说它翅膀的伤口已快好了,但还是飞不高。看着鸽子在那儿挣扎起跳着飞,我嘴里不知怎么就哼出:“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呀飞,飞呀飞,却怎么也飞不高……”唱着唱着就难过起来,最后差点儿把我自己给唱哭了,这算咋回事儿啊?于是拿上鸽子向兽医家走去。去了以后兽医说看不了,况且哪有给鸽子看病的?我心里骂了他一句狗屁兽医,一点儿医德都没有。我拿上鸽子又到了我姨夫的门诊那儿,跟他拿了瓶抹伤口的药。回家后,我每天按时给鸽子上药、喂食、进水。几天过后,伤口痊愈了,但我又不敢把它拿到院子里放了,生怕它飞得一去不回头。我爸不知咋就又关心起了这事儿,其实我觉得这事儿也瞒不住了,就跟他说了实话。我爸说那就应该把它放了。我心想不说我也知道了,要放你去放。没想到的是那鸽子挺念情,我爸把它拿到院子里放了以后,那鸽子飞了一圈又落在了我家的屋脊上。我爸吓唬了它好几次,但它都是在我家院子上空飞上一阵就又落了下来。我看着挺乐,见这情形,我爸也不再管了,说不想走就让它留下。我爷爷还在屋檐下吊了一个弄开口的纸箱,说正好鸽子鹦鹉一起养。

每天放学,我都会给鸽子喂食,渐渐的,我跟鸽子的感情加深了。每天只要我回来,那鸽子都会落下来,咕咕咕咕的叫着,像是跟我要食。一个多月后,放学回家,我发现屋脊上一下子多了八九只鸽子,我不明白咋回事儿,忙着进屋问我妈,我妈也不清楚,我又跑去问我奶奶,我奶奶说可能是那鸽子给领回来的流浪鸽,知道这儿不缺吃的,吃上几天它们可能就都不走了。我有些半信半疑,但过了些日子,真的应了我奶奶的话,那些鸽子真的不走了。见鸽子多了,我爷爷又在屋檐下多吊了几个箱子。盛夏时节,鸽下蛋,蛋孵鸽,那速度比跑的都快。没多长时间就是一大群鸽子了。每天早上,鸽子总会绕着院子的上空飞,而带头的,总是白鸽子。慢慢的,飞的范围越来越广,而且也越飞越高。我爷爷还给弄了个尾铃,带在了白鸽子的尾羽上,鸽子一飞,那铃就响。我想听铃声的时候就经常撵着那白鸽子叫它飞,它一飞,带动的就是一大群。但有一次白鸽子被鹞子给盯上了,追的满空的飞,要不是我跟小伙伴们的弹弓打的狠,兴许那白鸽子真的叫鹞子给吃了。晚上,我把那尾铃弄了下来,而且从那以后,我家的鸽子再没带过尾铃。

我爷爷小时候也养过鸽子,所以他对养鸽子并不外行。他对我说小鸽子得晒眼睛。眼睛要晒过来了,它到哪儿都能记得飞回来。我问爷爷得咋样晒,晒到啥程度?我爷爷说就把刚出窝的小鸽子放在屋檐上让它们晒太阳,眼睛晒得越红越好,好鸽子的眼睛比鲜血都红。我说信鸽是不是这样,我爷爷说差不多。于是我专程挑了一对红褐色羽毛的鸽子,除了天阴下雨以外,几乎天天都把它们放在屋檐上晒。一个多月后,那对小鸽子也混在鸽群中飞了,不过飞不久,经常掉队。我以为是它们眼睛没晒好,但其它那些小鸽子也是那样。听村里其他那些养鸽子的大人们说,小鸽子一般不往远飞,待眼睛彻底晒过来后,体力也够了,这才跟着鸽群往远飞。

秋天的时候,夏季里的那些小鸽子也都成大鸽子了。我表姐她们回来走的时候,我把那对红褐色的鸽子给她们带上了,叫她们回到那边后放飞鸽子,看看它们能不能飞回来。我表姐她们挺担心,说挺好的一对鸽子,要飞丢了咋办?好几百里地呢!我说没事儿,要飞不回来,丢了也不可惜。结果这对鸽子挺争气,第二天就落在我家院子里了。我接风似的给它们既添食又添水。后来这事儿不知怎么传出去了,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说要高价买我这对鸽子,我没答应,一来,我舍不得,再者,啥高价,多个二三十谁稀罕。我们村里人的俗话,钱大锅都卖,看你给不给那价?见我不卖,那人又说用一只得过奖的信鸽换,而且把那鸽子也带来了,瓦灰色的,腿上戴着一环,上面还写着几个数字。我们以前听过,说信鸽腿上都戴有编号的环。我有些犹豫,一伙伴说咱又不打算赛鸽,换了也没用,况且这对鸽子挺好的。我说也对,于是也没换,只见那人直瞅我那伙伴。

假期到市里姑姑家时,表哥带我逛狗市,那儿卖的鸽子,腿上全都戴着环,而且那儿也卖环,五毛钱一个,要多少有多少。我心想,幸亏没跟那人换,要不真后悔了。那人真不地道,骗我们小孩儿不懂事呀?土鸽子腿上戴个环就成信鸽了,那种地的腰带上挂个死耗子还说自个儿是个打猎的了?

我的鸽子多了,伙伴们也想要。我说除了白鸽子跟那对红褐色的鸽子以外,其余的喜欢哪只他们自己挑。给虽然都是给了,但他们的鸽子都没啥好结果,不是叫鹞子逮了就是夜里叫猫给拉了,再么就是叫黄鼠狼给“慰问”了。我问他们要不要了,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说不要了,以后要玩鸽子也只能来我家玩,他们家不适合养鸽子。

待我的鸽子快到八九十只的时候,村里有人养起了肉鸽。那个头,跟半大鸡似的,听人说有的肉鸽光肉就够一斤多。但肉鸽在村子里没养成,那养殖户半年赔了两万多,剩下几只肉鸽全都送我了。说来也怪,我没给那几只肉鸽喂过啥饲料啥防病药,但个个也都活的好好的,最后还给繁殖了几只小肉鸽,但它们显然不纯了,有时候飞的很高很远,接近土鸽子了。事后听我爸说,送我肉鸽的那养殖户挺感慨的说,鸽子终归得飞,把它们圈起来养,不死才怪。

禽流感的时候,我把一间小闲房弄成了鸽堂。喂养的挺好,但被黄鼠狼钻进去叼走几只。起初,也没太在意,亡羊补牢嘛,但黄鼠狼狡猾的很,堵住一处,它刨一处,第二天依旧是少鸽子。我心想这黄鼠狼够狠的,莫非非得把我的鸽子吃光才算罢休?于是我也下了功夫,晚上睡觉前,我常会拿上手电筒在鸽堂等一阵子。时日多了,总算有次让我碰到把它给收拾了,不过我也是那次才知道,夜里用手电筒照住黄鼠狼的脑袋时,它不跑。见它在那里不动了,我顺手提了块半头砖向它砸去,也不知砸哪儿了,只听见“叽”的一声惨叫,过去后见那儿有一滩血,估计没死也是重伤,弄不好好了以后也是个残废。不过那一半头砖打得挺管用,从那以后,鸽子再没丢过。

禽流感过去以后,我把鸽子全都放了出来,但它们显然已有些不适应了,尤其是在里面长大的那些鸽子,放到外面后陌生的很。我想着过上几天就适应了,没想到适应阶段又丢了几只,也不知是咋弄丢的。我感觉养鸽子没那么顺了,于是变得细心小心起来。放学后准时给它们喂食进水,看看数量够不够。早晨鸽子飞的时候看看周围有没有鹞子,晚上还得防猫防黄鼠狼。鸽子彻底适应后,我算是松了口气。不过不幸的是那年我奶奶去世了,家里一下子变了许多。发丧期间也没谁管过鸽子,而且它们的生活规律也被打破了。出殡的前天夜里,按家乡的习俗办了几项事仪,响了许多炮。屋檐下所有的鸽子在炮声中仓皇的飞到了漆黑的夜空中,也不知它们最后落在了何处。自那以后,鸽子再也没有回来过,有时候看到成群的鸽子从院子上空飞过,我总幻想是我的鸽子,但每次都以失望告终。

后来,有伙伴对我说,他们在田野里见到我的那些鸽子了,集体在草地上寻食,但显得很怕人,大老远的见人就飞,跟野鸽子没啥两样了。我也到田野里找过,看到了那群鸽子,领头的还是那只白鸽子,但它们对我也陌生了,没等我走近就都飞了。看数量,好像又增加了那么几只。我站在那儿看了很久,它们在天空中盘旋着,像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生死考验的洗礼后留下来的,飞的动作又比以前灵活多了。

有时候,我自个儿安慰自个儿,或许放弃也是一种美。我觉得那些鸽子在广阔的天地间自由自在的也挺快活。虽然它们放弃了我家的屋檐,但它们又找到了另一片天地,而且是更为广阔的天地,就像送我肉鸽的那人说的那样,鸽子终归得飞。对鸽子来说,哪种环境能比得上蓝色的天空和广阔的大地所给予它们真正的自由呢?

我祝福我的鸽子,或者说祝福我曾经的那些鸽子,愿它们能够在广阔的天地间,平安、快活、自由的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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