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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晓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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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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瓢葫芦

对于我们那一茬农村的男孩子来说,瓢葫芦绝对是承载着我们那一茬人共同的记忆。每年夏天,自家院子里别的种不种不清楚,但是瓢葫芦十有八九都会种,而且大都是我们那些孩子自个儿种的,尽管那时候年龄小,但从小生活在农村,对于父辈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多少也懂些。瓢葫芦从种到收,悉心打理的绝不比父辈们打理地里的庄稼差,而且瓢葫芦一般种的也不多,多的也就是十来根,少的则是三五根,打理起来有足够的时间跟精力,绝对能够精耕细作。

那时,小学语文课本里有篇《我要的是葫芦》的课文,讲的是有个人种了一棵葫芦,一开始细长的葫芦藤上长满了绿叶,还开出了几朵雪白的小花,花谢以后,藤上挂了几个小葫芦。小葫芦很可爱,那人每天都要去看几次。有一天,他看见叶子上爬着一些蚜虫,心想有几个虫子怕什么,还盯着葫芦自言自语的说要小葫芦快点儿长大,长得赛过大南瓜才好呢!一个邻居看见了,对他说别光盯着葫芦了,叶子上生了蚜虫,得赶快治一治,那人感到很奇怪,说叶子上的虫还用治,他要的是葫芦。没过几天,叶子上的蚜虫更多了,小葫芦慢慢地变黄了,一个一个都落了。老师在讲课时说,这篇课文告诉我们,事物之间是有密切联系的,要联系地看问题,如果只顾结果,不考虑其它,有可能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学完这篇课文后,对于里面所讲的道理有没有彻底理解记住不清楚,但是我们各自家院子里种瓢葫芦的那些孩子,一放学回家就围着院子里的瓢葫芦藤仔细打量,生怕瓢葫芦的叶子上也有书上说的那些蚜虫。其实没学那课文之前,我们种瓢葫芦也遇到过瓢葫芦上起害虫,但感觉也没对瓢葫芦造成多大的影响,倒是学了那课文之后,种瓢葫芦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了。有个伙伴见他的瓢葫芦上起了害虫,正好他爸去地打农药回来了,药壶里还剩了点农药,于是那伙伴又往那药壶里加了些水,背起那药壶过去就给他的瓢葫芦往上喷。一般打农药,无论是蔬菜还是大田庄稼,其实大田庄稼打农药的时候也很少,除非病虫害特严重,否则一般情况下不打。蔬菜要是有病虫害了,轻的,喷上一遍农药就行了,要是病虫害重的,一次也顶多喷上两遍,但那伙伴背起那药壶,来来回回给他那几棵瓢葫芦喷了十几遍农药。尽管那农药又被他加水稀释了,但那药壶底怎么说也是沉淀后的精华,而且他一次性来来回回一直喷,直到把药壶里的药全都喷完为止。药量大,见效也快,当下喷完,那瓢葫芦上面的害虫就全部被灭的一干二净了。但没过几天,那瓢葫芦叶子就有些不对劲儿了,颜色绿不绿黄不黄那种,而且上面挂的几个瓢葫芦也不像之前那样嫩绿油亮了。那伙伴到学校后有些担心地问我们其他人是啥原因,而且还让我们下午放学后去他家给看看究竟是咋回事儿。下午放学后我们几个一起相跟着去了,看那伙伴的瓢葫芦蔓,还真成“病秧子”了,而且那叶子上面有很多类似盐碱地里碱一样的白色东西。我们问那伙伴他那瓢葫芦叶子上白色的东西是啥,那伙伴说他也不知道,之前还好好的,就是前几天起了虫子,喷过农药以后就成这了。一听农药,我们当中有人问那伙伴,喷的是啥农药,喷了多少。那伙伴说他也不知道是啥农药,就是他爸到地里打完农药回来后药壶还剩个底子,他又加了些水给瓢葫芦喷了喷。除了剩的那药壶底子,他又加了一瓢水,全都喷完了。一听这,有人断定,说这绝对是农药喷的过多造成的,那瓢葫芦枝叶上白色的东西肯定是农药干了结出来的。那时候还很少有人说农药超标或是农药残留,后来我们再回想起那事儿时笑说,哪能是农药超标或是农药残留,那简直就是农药过剩啊!当时那伙伴一听是农药喷的过多造成的,脸色立马不好看了,说话也像是带出了哭腔,问我们该咋办。我们都说估计没办法,看那些武打片,有人中毒了有解药就能解,眼下这瓢葫芦也相当于中毒了,这上哪儿找解药去。见我们这么说,那伙伴的眼光顿时就有些黯淡了。有人安慰他,说没事,等秋天瓢葫芦能摘的时候,大不了我们其他人每人送他几个。那伙伴没言语,只是沮丧的看了看他那些“中毒”的瓢葫芦。过了些时日,就在我们快要忘记那事儿时,那伙伴到学校后兴高采烈地跟我们说,他的那些瓢葫芦全都活过来了。见我们半信半疑的表情,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没等我们问,他就跟我们说了,说那天我们说完他那瓢葫芦没办法医治后,晚上他自个儿难过的都差点儿哭了,极度伤心之下,他差点气得把那些瓢葫芦全都给拔了。晚饭也没吃,怕被他父母数落,晚上去了他爷爷家。他爷爷奶奶见状问他咋了,起先,他还没心思说,他爷爷奶奶再三追问下,他才说了缘由。他爷爷问他那拔了没,他说拔不拔也一样,反正那瓢葫芦活不了了。他爷爷笑说让他先吃饭吧,说不定那瓢葫芦没啥事儿。那伙伴以为他爷爷是在安慰他,也没把那话当回事儿,但是第二天,他爷爷到了他家后,用洗干净的药壶给那瓢葫芦喷了好几次的清水,相当于把瓢葫芦的藤跟叶子全给洗了,喷完水以后,剜开瓢葫芦根蔓周围的那些土,放了些用干牛粪跟土拌好的那种农家肥,埋好后浇足了水,而且还安顿那伙伴,要勤搭照的,见瓢葫芦根那儿干了就浇水,要是有工夫,再给瓢葫芦藤上叶子上也喷些清水。那伙伴还说跟他爷爷学了句种地的口诀:水葫芦旱西瓜。说来也怪,那伙伴照他爷爷说的那样做了后,没几天,他那些瓢葫芦就又脱胎换骨了。那伙伴感慨,说看来还是上了岁数的人有经验,要不是他爷爷指点,他那些瓢葫芦说不定只剩下那几根支蔓的木头棍子了。那年秋天,那伙伴的瓢葫芦一个个都成熟的格外好,用我们的话形容,那瓢葫芦一个个都长得楞头楞虎的。有人评价那伙伴的瓢葫芦,说那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第二年再种瓢葫芦的时候,我们都想着咋能让自个儿的瓢葫芦长得大些、品相好些。除了给瓢葫芦上农家肥、勤浇水、见有病虫害就适量喷农药外,大都向长辈们讨教方法了。不过有的伙伴没问到方法不说,还被长辈们给数落了一番,说不好好学习才思谋咋种瓢葫芦呀,那瓢葫芦是能换吃还是能换喝,再不用正心思学习,当心把院子里的瓢葫芦全都给拔了。有的伙伴倒是问出些眉目来,包括我在内,我问我爷爷时,除了说那些浇水、施肥、喷药之类的,我爷爷说授粉也比较重要,平时种瓢葫芦人们都不用操心授粉,那是因为平日里蝴蝶、蜜蜂比较多,而且瓢葫芦的花又小,蝴蝶、蜜蜂在花上飞飞停停的就都给授粉了。要是那些长在边头沿脑授不了粉的瓢葫芦,长不到拇指大就都枯萎掉落了。我爷爷那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之前确实见过一些干枯掉落的小瓢葫芦,我还以为是风吹雨淋或是冰雹给打下去的,原来是没授粉的原因。我将我爷爷说的那咋给瓢葫芦授粉的方法跟小伙伴们说了以后,他们当中有的也从长辈那里了解到了。有人说这就跟大人们平日里套瓠一样,也是那做法。不过我们那时候也分不清南瓜、冬瓜、瓠瓜的,凡是院子里种的那些,一律统称为瓠。而且村里人说话比较朴实,就拿瓠一类的作物来说,人们几乎不说雄花雌花之类的书面语,直接就是公花母花,说是带瓠瓜蛋子开的花就是母花,不带瓠瓜蛋子开的花就是公花。有个伙伴不知咋就有了一个想法,说是用瓠的公花套瓢葫芦的母花会是啥情况,说不定瓢葫芦到时会长得很大很大。他那么一说,我们当时在场的人都觉得这想法挺新鲜,说那就试试。于是,有自家院子里种瓠的那些伙伴,真就用瓠的公花套瓢葫芦的母花了。让我们有些吃惊的是,用瓠花套出来的瓢葫芦,那个头还真挺大的,有的个头是一般瓢葫芦的两倍多。不过那些瓢葫芦虽然个头大,但品相不怎么好,比例有些严重失调,长的单不单、双不双的。我们一般种的瓢葫芦,有单双之分,所谓单的,就是只有一个葫芦肚子,村里有人还把一些长得比较大的单瓢葫芦一分为二纵切开用来当瓢使用,后来理解人们说那“照葫芦画瓢”,也许指的就是我们平日里说的那种单瓢葫芦。所谓双瓢葫芦,就是有两个葫芦肚子,上小下大,有的中间还有点儿脖子,单手拿的话正好用虎口握住了。人们一般种双瓢葫芦的比较多,双瓢葫芦要是长匀了,格外好看。用公瓠花套出来那瓢葫芦,实在不知该咋叫,那会儿课本上刚学了有关“杂交水稻”的内容,一伙伴说这也算“杂交瓢葫芦”,另一伙伴笑说,说的好听,还杂交瓢葫芦,整个儿就是“杂种瓢葫芦”,冷不丁的一句话把我们都给笑喷了。后来那伙伴说的“杂种瓢葫芦”不知咋让他父母听到了,把那伙伴给骂了一顿,说再敢说杂种啥的小心挨揍。自那,那伙伴再不敢说杂种瓢葫芦了。

看动画片《葫芦兄弟》那会儿,有时候一放学回家,我们那些男孩子常到自家院子里的瓢葫芦藤下面打量,那看得心思就跟藤上吊着的瓢葫芦哪天也会突然变成葫芦娃似的。说“杂种瓢葫芦”那伙伴看动画片可能入得比较深,看《葫芦兄弟》那段时间,说话动不动就是葫芦娃,每天下午放学回家看动画片的时间点把的比上学都准,平时说葫芦娃的各种本领自不必说,就连他爸妈去地里浇地他都说要是能变成水娃就好了,轻轻吐点儿水他家的地就全浇了。后来那伙伴可能嫌说的不过瘾,星期天到他家玩儿时,非要头顶个瓢葫芦装葫芦娃,但挨个儿过的那些瓢葫芦个儿都太大,找个小一点比较好看的瓢葫芦还挺不容易。有人给他出主意,说在瓢葫芦小的时候选个好看一点儿的摘下来,等放那儿养熟了不就行了。那伙伴还真照着做了,但没想到那小瓢葫芦摘下来放在院窗台上被太阳晒了没几天就开始瘪了,而且那表皮也没啥硬度。那伙伴挺伤心,说绿的时候捏得还挺硬,没想到越晒越软,好端端一个瓢葫芦给毁了。

我们看那些武侠剧、神话剧,里面大都有什么酒葫芦、药葫芦,我们没用瓢葫芦做过啥酒葫芦、药葫芦,但有人用瓢葫芦装过水,也不知他那是瓢葫芦里面的瓤没掏尽还是瓢葫芦没干到,别人喝他那瓢葫芦里的水时都说有一股生瓠味儿,越回味越恶心的想吐。

后来一伙伴种瓢葫芦时说是跟他姑父学到了嫁接技术。他姑父有个果园子,常弄一些嫁接品种,不是苹果嫁接梨就是梨嫁接杏儿的。那伙伴问他姑父,说是把瓢葫芦的秧苗嫁接到瓠秧上行不。他姑父说估计行,瓠的根蔓比较粗大,而且根也扎得深,吸收的营养也多,用来供给瓢葫芦肯定绰绰有余,到时候的瓢葫芦肯定能长大。为了能在秋天收到大的瓢葫芦,那伙伴还专程叫他姑父给嫁接了几根。我们也想试试嫁接的瓢葫芦,但没法叫他姑父给弄了,于是只能照那伙伴说得他姑父给他嫁接瓢葫芦的步骤进行操作,但我们自个儿嫁接的没一棵活了的,瓠苗、瓢葫芦苗倒是毁了好几根。那伙伴嫁接的瓢葫芦成活以后,结出来的那些个瓢葫芦显得膘肥体壮的,整体而言,他的那些嫁接瓢葫芦都比较大,有的跟之前用瓠花套完的瓢葫芦大小差不多,但是品相却比那好的多。那伙伴市里的亲戚回来看到后格外喜欢,说是拿回去能加工成艺术品。那伙伴一听,也格外大方,一口气送出去好几个。后来他那亲戚还给他捎回来一个加工好的,我们也都看了,那瓢葫芦上面又是文字又是图案的,感觉挺古色古香的。一开始我们以为那些文字跟图画都是写上去或是画上去的,但用手一摸才知道,那些内容全像是刻好以后又上的颜色。

待我们出身社会以后,见到的工艺品瓢葫芦就比较多了,大的、小的、写字的、画图的、图文并茂的,各式各样。有次我到一个现代农业观光园去参观,见那里有的瓢葫芦有半米多高,上边的葫芦肚子大小跟哈密瓜差不多,下边的葫芦肚子比篮球足球都大。我随机拍了张照给儿时那些种瓢葫芦的伙伴们分发了过去,没想到他们当中有人转手就给转发到我们之前建的一个微信群里了。好长时间没人说话的微信群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有次我见当初说“杂种瓢葫芦”那伙伴发了条动态,说有些人头上顶坨屎,还假装自个儿是个葫芦娃。我看后笑笑,随即跟他通了电话,问他咋发起这牢骚了,他说没啥事儿,就是工作中遇到些让人恶心的人。我跟他开玩笑,让他在心里鄙视鄙视那些人就行了,别发火儿,气大伤身,不值得。聊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似的问我,能不能找些上次我发的那大瓢葫芦的种子,他想在村子里种。我说回头我给问问,但不敢保证能弄上,他说行。挂了电话后,我又打电话托农业部门的朋友落实种子的事儿,反馈回来的信息是那大瓢葫芦的种子是一代种子,是那儿的老总从某农科院带回来的,不好弄,要是只找那些大瓢葫芦里的种子,那可多了,往开弄一个瓢葫芦就一大堆,但是不敢保证种子的纯度。我跟那伙伴把这情况说了后,他说咱自个儿院子里种哪还有那么多讲究,能给找上那大瓢葫芦的种子就挺好了。我那农业部门的朋友也挺实在,我去跟他拿种子时,他直接送了我两个大瓢葫芦,放在车后座上,一路上拉着我自个儿都想笑。那俩大瓢葫芦我自个儿留了一个,送了让我给找种子那伙伴一个。我的那个没往开弄,直接放书房一角当艺术品了。那伙伴把那大瓢葫芦弄开后取出种子在村里的院子里种上了,夏天他回村的时候给我们几个近处的伙伴打电话,邀我们一起回村在他家聚一次。到了他家看到院子里那大瓢葫芦后,我们感觉既亲切又新鲜,大都感慨好多年没种过瓢葫芦了。不过那种子也挺给长脸,虽然不是一代种子了,但那个头一个个都挺大,品相也很好。我们去的那几个人看过后霸王式的约定,秋天瓢葫芦能摘了得给我们每人好好留一个,那伙伴笑说没问题。

那次聚完,离开那伙伴家时,有人提议,说出身社会以后想聚一次真不容易,这又分别呀,合张影吧。我们一致同意。那伙伴让他妻子帮我们拍照,背景就是那些瓢葫芦藤蔓。拍照时那伙伴还特意吩咐他妻子,一定要把藤上的那几个大瓢葫芦给拍进去,瓢葫芦承载着我们童年共同的记忆,得拍好。听了那句话,也不知是酒劲上来了还是那话把气氛渲染的沉重了。有人捏捏太阳穴,说是好好调整姿势照一张,但那红红的眼睛分明有些湿了。最后,我们就以葱绿的瓢葫芦藤及上面挂的那几个显眼的大瓢葫芦为背景合了张影,发了朋友圈后,点赞评论的一大堆。引起不少人的共鸣。的确,用那句话说,瓢葫芦承载着我们共同的记忆,而有种记忆如酒,越陈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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