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内心中就有了这种担忧,自上次回村子里看过泉眼后,这种担忧就更加强烈了。可向同龄人说出这种担忧之后,他们说我这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找心理负担,二十多岁的年龄六十多岁的心态似的,想那事儿干吗,那不纯属替古人担忧吗?乍一听,他们说得似乎也对,可仔细一琢磨,不对啊,我这哪是替古人担忧,我这真真切切是在替后人担忧。
这些年有些干旱是不假,村里一些小池塘、小水渠、小洼地也确实早就干涸了,一些水渠或洼地干涸之后也被人们开荒利用,找不到一点儿曾经有过水的痕迹。泉眼及周围那一片,虽没被开荒利用,但如果不是记忆真切对泉眼的位置确定,估计也很难找到它了。泉眼位于村子东边的一个低洼处,离村边的那条小河不远,虽说往出冒水的地方也就缸口那么大,但泉眼以前一直不间断的往出冒水,最后流到下边聚了有两间房基地大的一个水塘,那水塘里边以及泉眼流经的周边,都长着青草,真给人一种“青青河边草”的感觉。现如今,当我站在泉眼面前,想着曾经那个咕咚咕咚往出冒着清澈泉水的泉眼此时已经变成眼前这个干涸的坑洼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看着那一片干涸的土地,内心中不由的涌出这样一个疑问:这就是当初那个咕咚咕咚往出涌着甘甜水,周围长着大片青草的泉眼吗?以后还能看到它当初的那个样子吗?
村里的一些老人们说,泉眼就是家乡这片土地的眼睛,清澈、干净、有灵气。那时候,人们也确实比较爱护泉眼,有人去地路过要是看到泉眼里被风刮进杂物或是杂草时,都会主动停下来过去给弄出来。泉眼周围那些种地的人们,有时去地忘带水了,大都到泉眼那边喝。碰上雨季长的年景,泉眼涌出来的那一池水里也会漂些浮萍,即使是那样,也不影响人们到泉眼那儿喝水,把浮萍轻轻拨开,要是孩子们的话,干脆就趴那儿喝,大人们要么拿个盛水的工具,要么到下游把手洗干净后再过来用手捧着水喝。泉眼往出涌水那地方积下来那水坑有半米多深,但平时都清澈见底,有时碰上喝水的人多了,把水搅浑了,等上十来分钟,那水就又恢复原貌了,清澈明亮的就如同孩子天真无邪的眼睛。村里那口老井水旺那会儿,人们说喝着井水都能尝出甘甜味儿来,泉眼也一样,尤其是清早的时候,甘甜味儿更浓。刚时兴起瓶装矿泉水那会儿,村里有个人说,没准儿泉眼里的水也能生产瓶装矿泉水,不是王婆卖瓜,那泉眼涌出的水,真比瓶装那矿泉水好喝,那人说他家亲戚来的时候就带着电视上广告里说的那矿泉水,他还以为是啥好东西,拧开一瓶喝了几口,没啥特别之处,感觉跟自家平时喝那白开水没什么两样。不过说归说,用泉眼生产瓶装矿泉水这一想法没有付诸实践,就是后来常有人去地时拿着空矿泉水瓶到泉眼那儿装水。
泉眼的这种宁静与美好不知持续了多少年,之前的我不清楚,但我估计能追溯到祖父辈那一代人,不过对于这些,都没依据可查,我对泉眼的记忆,也就是从七八岁时开始的,那时候泉眼的水很旺,涌出的那些涓涓细流,滋润着泉眼周围地里的那些庄稼,收了一茬又一茬!大约七八年的光景,村里开始大面积使用农药时,泉眼的这种宁静与美好就被打破了。一开始,人们使用农药用水都是从自家里用大桶装好往地里带,慢慢的实践中,发现从就近的一些小水渠中取水冲药似乎更省事儿,于是就由从自家里带水变成了直接找一些小水渠取水,等那些小水渠被污染时也几乎全都干涸了,这事上,没出过什么大的异议。比起村子地里那些水源处,泉眼被污染算是最迟的,刚开始有人用泉眼的水冲农药时,虽已是在泉眼水流出很远的地方了,但依旧有许多人反对,怎么说那也是人们经常去地取水喝的地方,而且老人们说,泉眼就是家乡这片土地的眼睛,有灵气,用泉眼的水装药壶,怎么能说得下去?更现实一点,万一前脚有人在泉眼那儿舀着水冲完农药了,后脚就有人过去喝水了,中毒了咋办?这反对声一开始很见效,可时间久了,越来越多的人都用泉眼的水装药壶时,人们就有些见怪不怪了,你用我用,大家都用,谁也别说谁,谁也别嫌谁,统一的认识是:泉眼的水以后再也不能喝了!
泉眼彻底干涸是在我出村念书以后,那时候脑海中所理解的干涸只是暂时的,总觉得干旱年过去了,碰上雨季长,下几场透雨,泉眼一定还会跟之前一样,咕咚咕咚往出涌水,泉水流经的那些地方,肯定还会长出嫩绿的水草,被人们引去泉眼水灌溉了的庄稼,肯定还会收了一茬又一茬……可没想到的是,泉眼自那干涸以后,再没有往出冒过水,直到现在。
村里有人修复过泉眼,泉眼干涸以后把上面那些杂物全都清理干净,又往深挖了挖,不见效。有人建议,从家里拉上水往泉眼那儿倒,等上面的水与地下水接住了,说不定就能把泉眼的水给引上来了,做是有人做了,但依旧没见效。再后来,泉眼的事儿就被搁开了。时间越久,人们修复泉眼那意识也就越淡了,说干旱年景让河流、池塘以及一些小型水库都干涸了,更别说是泉眼了,情理之中的事儿,人工哪能修复得了,要是泉眼还是活的,说不定过几年,雨季稍长一点儿就又开始涌水了,要是泉眼彻底死了,再怎么折腾那也全都白搭。
这种说法似乎有些道理,有人认同,也有人附和,唯独对这种说法叹气的,是村里那些坐街的老人们,他们虽没太多的言语,但叹气声中所要表达的,足以给村里所有年轻人深深的上一课!
小时候学过寓言“亡羊补牢”,如今说到泉眼,在修复上,我希望也能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老天爷帮不帮忙是另一回事儿,但人为因素我想肯定也占很重要的一部分。最起码的,谈到修复,至少能够先从拒绝破坏做起,不破坏,无意中那也就是保护,要说到有意,那更应该去尽力做些什么,千万别让泉眼到了子孙后代们那里,成为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