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狗

养狗的爱好我从小就有。那时候，周围的人们养狗没有太多的讲究，不像现在，不过现在讲究太多的也是城里人，乡下人把狗当宠物的也只有那些少男少女们。而且那些宠物狗大都是些叫不上品种来的外国狗，那名字起的还挺人性化，有时候走在路上，光是听还分不清叫人叫狗呢！村里那些上了岁数的老人，一般还都是和以前一样，毕竟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传统上只是用狗来看门而已。

以前，乡下的狗大都一个样，即使有不一样的也只是毛色不同而已，不知道那是什么品种，人们习惯上把那称之为土狗。

我家养过许多土狗，但却没有一只是因老而终的。有时候想起来，既难过又气愤。难过的是好不容易把狗养大了，但却死了。气愤的是本来都是可以避免的，但却发生了，还有几只干脆是跑出去后被人毒死吃肉了。我当时气的咬牙切齿的，恨不得逮住那些毒死狗的人，用他们对待狗的办法来对待他们。

我那时候喜欢狗，但我却从来不喂狗。喂狗一般都是我奶奶跟我妈的事儿。不过有一年大年初一，家里的大人们都在忙碌着，奶奶把锅里炸出来的第一个油糕晾冷后让我拿出去喂狗。我有些不解，问奶奶原因，也许是忙的缘故，奶奶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说人的衣饭是狗讨的，把新年的第一个油糕喂狗，是对狗进行感恩。我紧接着问那为什么不喂馒头？奶奶笑说油糕是上讲究的，先赶快拿出去喂狗吧！以后再慢慢讲给我听。可是有些事儿，一隔开就忘了。日后，奶奶忘了向我说，我也忘了再问，等日后想起来想问的时候，我奶奶已经不在了。一次，我在一本儿童版《上下五千年》的书中看到了这一传说，时间久的缘故，具体的我记不清楚了，大体的故事是这样，说很久以前，人类不会种庄稼，也没有种子，于是就用东西同天上的一位神人交换，好不容易跋山涉水换来了，但却颗粒无收，最后得知是假种子。神人提出条件，说要人们到天上亲自来换，但眼看就要春种了，一来回时间肯定不够，无奈之际，人类想到了狗，叫狗驮着东西上天同神人交换，谁知狗上天后神人误以为人类派狗来是在侮辱他，于是将狗关了起来。神人外出的时候，狗伺机逃了出来。狗在逃的过程中，误打误撞进了神人的田地，还跌的打了几个滚儿。回来后人们一看交换失败，而且折了本，于是都陷入了绝望中。有人抚慰狗时，发现狗的皮毛里粘着许多种子，人们喜出望外，小心翼翼的把那些种子种到了地里，结果第一年粮食大获丰收。狗也因此成了人类的救命之星，受到格外的尊重。之后每年的大年初一，人们都要把第一个油糕喂狗，以表感恩。人的衣饭是狗讨的传说也因此流传下来了。

我不知道奶奶要对我说的是不是这样，但我了解的却只有这么多。

自从看了人的衣饭是狗讨的这一传说后，我由以前的不喂狗变得经常喂狗，像什么馒头啊饼呀之类的，有时候吃一张饼我都会给狗分半张。我妈那次见我拿着一张饼在院子里喂狗，有些看不下去了，说怎么拿这么好的东西喂狗，放以前，地主老财都吃不上这东西。我说人的衣饭是狗讨的。我妈问我是谁说的，我说是从书上看到的。我本以为这一说法挺震撼了，没想到我妈说了句更震撼的，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从那以后，我喂狗时有些节制了。

有一次我在电视上看到驯养员介绍训狗时说，狗能按人的指示去完成各种动作，大都是食物对它形成的条件反射，狗听不懂人话。这种说法我不赞同。狗听不听得懂人话我不知道，但我见过许多土狗，根本没谁训练过，但有时表现出来的比受过训练还让人出乎意料。就拿奶奶在世时养活的那条大黑狗来说，因为他个头大，所以我常叫它“憨大狗”。叫归叫，但那狗一点儿都不憨。奶奶给猪倒上食后，那狗就在食槽附近守着，只要有别人家的猪来吃食，那狗主动上去就把猪给咬走了，奶奶又没训练过它。还有，奶奶养活了几只母鸡，下大雨时鸡窝被雨淋塌了，那些鸡到处乱下蛋，一个多月了家里也没收一个鸡蛋。奶奶跟我说要再有收鸡的来了把那些鸡全卖了。说来也怪，奶奶说完这话当天的晚上，鸡就少了一只。奶奶边找鸡边嘀咕，都说猪有八卦能算到，难道鸡也能算到？我跟奶奶找了一下午，鸡没找到，但在一草垛旁碰到憨大狗了。我过去时才看到，草垛中有个洞，憨大狗就卧在那洞口。见我跟奶奶过来，憨大狗摇着尾巴起来了。待憨大狗起开后，有只母鸡惊叫着从洞里跑了出来，看样子在里面憋了很久了。那洞不深，我探身进去意外的发现了一窝子的鸡蛋，那心情，就跟航海家发现新大陆似地。我被憨大狗深深折服了。我当时真的不敢相信，憨大狗有这么灵。老人们常说狗是通人性的，那次，我真的信了。不过更出人意料的是村里的另一条大黄狗，有一年夏天，在池塘里救了三个孩子的命。我当时想，像这等事，那些记者们怎么不下来采访采访？

小学快毕业那会儿，有人时兴起了吃狗肉。村里的狗接二连三的丢。一些坐街的老人们感叹，说偷狗的那些人是在作孽。有些老狗比较有经验，陌生人扔的东西大多数不吃，但也有误吃的。憨大狗就有过那么一回，吃了偷狗人扔的涂了药的食物后，上吐下泻的，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幸运的是，憨大狗活过来了，但感觉像是变了一样，从那以后很少再到外面寻食了。没过多长时间，偷狗的人又用了一种气体毒药，扔在地上，只要狗过去闻一下，就会马上休克。憨大狗就是被这种毒药害死的。不过没死到那些人手里。半夜时爷爷听到了狗用爪子抠门的声音，忙着开灯出去，但憨大狗已翻墙跌进院子里了，四肢的腕已全被割断，只连着一层皮，嘴里吐着血，惨不忍睹。第二天早上大门上还有许多憨大狗抠门时留下的血迹。有人说夜里听到狗咬出去了，见一辆秃尾巴的红色夏利车停在村口，估计就是那些人干的。村里几个年轻人说要逮住这些人了，不揍死这帮畜生就是他孙子。不过没多久，偷狗的人当中就有一个人被逮进公安局了。乡亲们大呼痛快。半年后那人出来了，但没多久出了车祸，死的挺惨。老人们说那人是遭了报应。从那以后，村里的狗再也没丢过。

憨大狗死后，我爸又从村里抱回一条小狗。小时候没发觉，长大后那狗跟电视上看到那警犬差不多。村里人管那叫狼狗，说这是新品种。那种狗耳朵倒是挺立的，看上去也挺精干。也许是排外，也许是怀旧，我总感觉狼狗没土狗那么憨厚老实。好在以后的日子里跟狼狗相处的还算可以，至少让它往东它不会往西。再后来大狼狗被我亲戚借走了，说是到工地上看门。亲戚借狗我没什么意见，可牵狗那天我倒挺生气的。几年喂养出来的狗，被我那亲戚几根儿火腿肠就给牵走了。我那亲戚常年在外跑工程，两年还到不了我家一次呢！这狗倒挺认远亲的。我跟我亲戚说那大狼狗不用还了，干脆送他了。比起后面，这还不算什么，前几年从市里的一亲戚家弄回一条狮子狗，板凳大，很长的白毛，眼睛挺大，水汪汪的，谁喂吃的跟谁走，典型的“有奶便是娘”。尽管那样，那狮子狗也比土狗受宠。现在，村里大都是这种狗，到处可见，一根火腿肠能领一群狗。那次无意间想到，电视上人们常骂汉奸是哈巴狗，大概说的就是这种狗吧？外国狗说什么也不可靠，还是咱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好，人们常说狗不嫌家贫，我觉得现在说这话得加括弧特殊强调了，只有咱中国乡村的土狗才不嫌家贫，像那外国引来的狗，别说是家贫了，就是喂的稍有点不好它也摇着尾巴跟人跑了。当年洋鬼子侵略咱中国时，不说别的，就是咱每个中国人对自己的祖国能有土狗对主人那么忠诚，什么八国联军小鬼子，不把他打成孙子那叫见鬼，能把中国侵略成那样？所以人们骂那些走狗汉奸卖国贼一点都不过分，不过应该强调的是走狗的狗不是咱中国的土狗。

现在，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那狗的品种多的数都数不过来，什么狼狗、混狗、狮子狗、牧羊狗、花斑狗等等。早晨在公路上跑步，尽见一些人牵着遛狗，但看来看去也没发现一条土狗。近几年又时兴起了藏獒。我有朋友在拉萨，他知道我喜欢狗，那次回山西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要帮我往回弄条藏獒，绝对是纯种的。我笑说不要，要可以的话，回山西了到村子里帮我弄条土狗。他还真把这话当一回事儿了，回来后在他们老家帮我找了一条纯种的土狗。金黄色的毛。养到半大的时候，我爸专程买了条链子，说要把狗拴住。我说拴住了不自由，就散养着吧！可好景不长，腊月底的时候，大黄狗被车给撞了，也不知是在哪儿被撞的。大黄狗拖着后半个身子爬进院子里，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血印。我看到后忙着用旧衣服把它裹住，抱着它去看医生。一路上，大黄狗一声也没叫，只是不时的回过头来看我，眼里水汪汪的，嘴上鼻子上全是血，也不知道是嘴里流出来的还是它舔伤口时沾上去的。到了医生那里，医生说伤口不能缝，叫我回去后把大黄狗抱进家里养几天，大冬天的，热的地方有助于伤口愈合。我照医生说的做了，细心照顾了大黄狗几天，但还是没能保住它的性命。一星期后，大黄狗死了，我挺难过，也挺气愤，现在许多人开车跟电视上那小品里说的一样，不是跑得太快，而是飞的太低！

大黄狗死后，又有许多朋友送我狗，虽说都比较名贵，但全都是些外国狗，我一一谢绝了。他们知道我喜欢土狗，但说这年头纯种土狗难找，而且现在也不时兴养土狗了。他们的心意我明白，但在我心里，好的东西永远不会过时！纯种土狗虽然难找，但只要是养狗的话，我还是想找着养条纯种土狗，即使真的找不到了，土狗的形象在我心里也早已定格，因为它身上有种咱中国人几千年来流传下来的忠义之气，那种忠义之气，是自己发自内心所景仰的，并由它伴着，走完自己未来所有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