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董晓琼的头像

董晓琼

网站用户

散文
202109/08
分享

土炕

北方的农村里,土炕是农家屋舍里最常见的,家家户户必不可少。说其普及性与重要性,都与子孙后代挂上钩了,哪户人家要是没了子孙后代,人们就会说,那家的烟囱都不冒烟了。这烟囱,就是土炕在屋子外的延伸。

曾听人说,人这一辈子不管到哪儿,对于出生的地方,冥冥之中总会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我的出生地就是在农家土炕上,但对于土炕,我之前从来都没觉得怎么亲切过,甚至刚听了人对于出生的地方冥冥之中总会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后,我自个儿还瞎琢磨,按那说法,那些出生在医院产房里的人,那这辈子不管到哪儿,莫非还会对产房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我那时对土炕没亲切感,但却对打炕很感兴趣。我不知打炕这一说法算不算是方言,词典里没找到,但家乡这一带都这么说,就是炕塌了或是炕厢里的灰堆多了,堵得烟出不去从灶口倒走时对炕进行修理。之所以对打炕感兴趣,是因为那时候人们打炕,常会在炕厢里往出挖东西,尤其是像银元之类的。之前村里有几户人家在对自家那些老屋子的炕进行通头打时,在炕厢里挖出了几罐子银元,一夜之间就成了村里的暴发户。这事儿传开之后,引得很多人都对自家老院子的土炕进行通头打,都幻想着也能在自家土炕的炕厢里往出挖些值钱的东西。我那时虽小,但听了那事之后,也跟我爷爷说,把老院子那几间房的炕全都打一遍,说不定也能挖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来,况且我爷爷家那老院子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虽不是什么四合院,但东西南北四面都有房,大户人家住过,地主老财也住过……想当年,那也算是深宅大院了。但我爷爷说,之前确实有人挖出过东西,不过值钱的早就被人挖走了,整座院子到我爷爷这儿时,就剩下能看得见的东西了,别说炕厢里了,就是挖地三尺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说是那么说,但我那时不死心,而且还说合着把我堂弟也给拉拢上了,就想着怎么能在我爷爷家那条一直都没通头打过炕的炕厢里往出挖些值钱的东西。其它那几条炕我爸跟我叔他们之前都通头打过,确实像我爷爷说的那样,除了炕灰,什么都没有了。但那时候人们砌炕那手艺功夫了得,我爷爷住那屋的那条土炕,自我爷爷接手房子算起,就没通头打过一次,即使是这样,灶子烧火时依旧很旺。等了一段时间,找不出什么理由能让我爷爷将那土炕通头打一遍,我跟堂弟想在那炕厢里挖宝的念头也就淡了。不过说来也巧,那时候孩子们都时兴玩那种金鸡独立似的游戏,一条腿站着,一条腿抬起来,双手抱握住抬起那条腿的脚踝部分,然后用抬起腿的膝盖相互间进行顶撞,谁被撞倒谁就算输。那次在爷爷家,吃完晚饭见爷爷跟奶奶都到街上乘凉跟人们拉家常去了,我跟堂弟在炕上坐了一会,不知怎么就想起在炕上玩儿那游戏了。我俩玩儿得倒是不亦乐乎,一会儿我撞倒他,一会儿他撞倒我的,但谁都没考虑到土炕的承受能力,等我爷爷他们快回来时,我跟堂弟累得满头大汗的坐在炕上歇息,我堂弟说正好一会儿端半盆水到院子里洗洗,然后进来睡觉,我点头同意。可我俩起身时感到了不对劲儿,坐那地方的炕怎么陷下去了?再细看时才发现,炕上陷下去的地方有五六处,都很明显。虽没说出来,但一看陷下去那深度,也都想到了。待我俩掀起油布、席子看时,彻底证实,炕被我俩给弄塌了,而且塌了好几处。堂弟问我咋办,我说我也不知道。那时候不懂什么三十六计走为上,但最后我跟堂弟的做法倒是把那一计无师自通的给用上了。本来打算接下来几天都不会再去我爷爷家了,但第二天堂弟兴致冲冲的找到我说,哥,你之前不是说没准儿爷爷家那土炕里或许也能挖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吗,这回炕塌了那么多处,肯定得通头打一遍了……堂弟这么一说,倒还真是把我给点醒了,昨天因为害怕没想起来,虽说怕被我爷爷说,但一想到或许能挖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不考虑那么多了。我跟堂弟到了爷爷家后,见我奶奶正端着往外面倒炕灰,院子里摆放着油布、席子、铺盖之类的,一看就知道是在打炕了。我奶奶看到我跟我堂弟进来后笑说,你爷爷刚才还说呢,这俩灰孙子,昨晚弄塌炕今儿来都不来了,幸亏还有之前没用完的炕板,要不这都没地儿睡了。我跟堂弟相视后撇个鬼脸笑了笑,正要进屋时,被我奶奶给叫住了,说屋里现在全是灰,等一会儿掏完了再进。堂弟笑笑,说没事儿。我奶奶紧叫着,但我俩已经进去了。屋子里,衣柜、水缸,还有一些没有搬出去的家俱,全都用塑料纸罩着。我爷爷穿着身旧衣服,正在炕厢里往出掏灰,炕沿上的一个铝盆子已经快放满灰了。堂弟过去正打算端起那铝盆子到外面去倒灰,我爷爷回过头来看到时给叫住了,说一会儿等我奶奶进来端出去倒吧,让我俩赶快先出去,等掏完灰再进来,要不一会儿衣服全脏了。见爷爷没因昨晚弄塌炕的事儿数落我们,我跟堂弟立马变得自告奋勇起来,全都上去帮忙了。我爷爷都显得有些招架不住。等我奶奶进来,我跟堂弟身上早已沾上炕灰了。见我俩一个劲儿的瞎掺和,我爷爷跟我奶奶也不再劝了,说一会儿弄点儿温水好好洗洗,没找到口罩,我奶奶就给找了两块新毛巾。全都弄好后,堂弟还笑着跟我说,哥,咱俩都成蒙面大侠了!我爷爷看着我俩那打扮笑说了一句:这俩灰孙子。

我跟堂弟看上去是帮忙打炕,实则是想着能在炕厢里挖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来,尽管根本弄不了,但有“挖宝”那欲望刺激着,硬是一直跟我爷爷把炕厢里的灰全都掏完了。可宝没挖到不说,照镜子时发现,我跟堂弟都成挖煤的了。

爷爷家最有年份那土炕通打一遍没挖出什么东西来,使我对土炕的兴趣几乎归零了。后来我家盖新房,砌炕时,我听到俩泥匠说现在的炕都比较大,狗窝处得弄大些……我有些犯迷糊,之前就听人说过,打炕要不想通头打,掏掏狗窝也行,这会儿砌炕又听到泥匠也说狗窝,这炕跟狗窝扯上啥关系了?我那时候对于自己不明白的事儿,还真有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势,以至于后来我时常回想小时候那股劲儿,心想要能把那钻劲儿一直坚持下去用在做学问上,没准儿早成大器了。我问泥匠打炕跟狗窝有啥关系时,他们说打炕所说的狗窝不是自家院子里养狗搭的那狗窝,这儿指的是烟囱垂直下来与土炕交汇处那地方,人们的砌炕经验,那地方必须得大,至少能窝下一条大狗,那样砌出来的炕从烟囱岀烟时才利索,习惯上,人们就把那称为狗窝了。

那俩泥匠解释的不错,做出来的活儿就更不错了。我家那炕砌好后不仅岀烟利索,而且热得还快。不过凡事有利就有弊,我爷爷家那土炕十多年没换过一张油布,而我家那土炕三年就换了两张油布,究其原因,全是炕太热烤坏的。

待我外出念书以后,睡觉就开始脱离土炕了,取而代之的是床。一开始觉得新鲜,尤其是刚出身社会那会儿,有几次去外地,接待方给安排在那些高档的星级酒店里,睡在那床上,那才叫舒服,我自个儿嘀咕,难怪人们都说生活得追求档次呢!可后来时间久了,睡觉的地方几乎彻底由床取代炕时,我又开始变得怀念起家乡的土炕来了。这时倒像是真正理解了之前听过的那句话:人这一辈子不管到哪儿,对于出生的地方,冥冥之中总会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前几年我爸重新装修村里那几间瓦房,购置家俱时买了挺大一张床,我妈说是以备我们平时回去时用。可说实在的,我还真没在那床上睡过,我更喜欢的,倒是家里的土炕。

我打小比较喜欢田园生活,上学学了那些归隐山林的诗词后,还想着将来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去过隐居生活。长大了,知道儿时的想法不现实。不过有次跟朋友谈理想中闲逸的乡村生活时,我有过那么一个想法,在外面打拼的困了、累了,找几个知心朋友,回农村老家,坐在土炕上,把酒话桑麻,要是碰上天冷,就把土炕烧得热些,聊得有倦意了,或是喝得晕乎了,就在土炕上面暖暖和和、舒舒服服睡一觉,等一觉醒来,相信那些积淀在身心已久的疲惫,肯定都会被家乡土炕上的温暖,给撵的干干净净!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