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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晓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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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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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

悄然间,深秋已经到了。

路两旁那些杨柳树上的黄叶,在瑟瑟秋风的抖动中,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在路两边的沟里堆了厚厚一层。田野里,大都被一片金黄色所取代。人们忙着秋收,各种农用机动车、畜力车,在乡间路上匆匆忙忙往返着,人们彼此间的问候声中,吐露着收获的喜悦。一直以来被文人墨客视为悲壮凄凉的秋天,在乡村,更多的则成了上演收获时节繁忙场景的象征。

然而,对于从小在晋北地区农村长大的自己来说,我知道,实际情形是苦的。每一种收获背后都隐忍着付出时的辛酸。乡村里,人们秋收之前的艰辛付出,或许只是被收获了的秋粮所暂时掩埋。留下来的,只有那挂在一张张饱经风霜淳朴憨厚脸庞上的笑。那种笑,便被人们说成了丰收时的喜悦。长大后,那种笑看得人直想落泪。乡村里的孩子同样是苦的,相同的年龄段,城市里的孩子可能还在父母面前撒娇耍脾气时,而乡村里的孩子早已跟随父母去地里干起了农活儿。个头还不到半根玉米杆子高,但干起活儿来早已没了幼嫩的影子。那种结实,是环境造就的。课堂上,等待下课,铃声是期盼,而在田地里干活儿,地头就是期盼。

深秋时节,早晨晚上冷,中午热。对于秋分过后昼短夜长的北方地区来说,人们秋收时,在地里连晌干活儿是常事。后来在地理课本上学到“早穿棉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时,我感觉仿佛说的就是深秋时家乡的秋收。早晨去地时碰着霜冻厚,穿着厚厚的衣服虽然身子不怎么冷,但却冻得伸不展手,干起活儿来显得格外笨重。等到太阳出来到了晌午那会儿,穿一件单衬衣又都热得人满头大汗。儿时的潜意识里,有个词叫作“送饭”。这大都是对于那些在地里连晌干活儿的人们而言的。在家做饭的几乎全是老人,而取饭送饭的大都是孩子。乡村里,人们过八月十五中秋节,打得月饼很多,买得苹果、梨子也很多。这里面,除了冲着过节外,很大一部分人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给秋收时连晌干活儿储备干粮。那时候,月饼跟水果就是午饭。在地里简单凑合的吃完之后,躺在割倒的玉米杆儿上或是草埂上,盖个褂子休息一会儿然后起来接着干活儿,那无疑是真真切切的“风餐露宿”。那些人不是不想回家做饭,而是时间太紧。秋收期间,人们披星戴月回家那是常事。

乡村里出现极少的柏油路和水泥路时,一到秋收时节,那上面的落叶及其它杂物,被人们打扫得干干净净。人们常在那上面碾谷黍或是高粱。初二时,我从县城中学转学到乡中学念书,刚一去,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不是乡中学的教学环境,而是紧挨学校东边那条宽阔的柏油马路。那路足有二三里长,两头的终点分别是乡政府跟省道。柏油路两边,全是高大的杨树,整整齐齐并列着三四排,用一位摄影师的话说,一年四季,无论什么时候走在那上面,那都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秋收时节,柏油路上铺满了谷黍跟高粱,人们在上面边碾谷黍边还拉着家常。我那时写作文还以那作过比喻,说那些晒在柏油路上的谷黍跟高粱,是人们为柏油路补得一块块补丁。当时学校是寄宿制管理,学校的地理位置又比较偏,住校生几乎处在一种与外界隔绝的状态。秋季开学后,踱步在校园里的操场上,抬头望着外面柏油路旁的杨树上正在往下飘落的黄叶,总会想象地里庄稼的样子,而放假回家走在那条柏油路上看到人们碾谷黍跟高粱的忙活场景时,心里就会想:家里应该也在秋收了吧?

秋雨绵绵的意境很美,但在秋收时却最不受欢迎。那些在晴天里收割时硬直的能将人的手指轻而易举就划破的玉米叶子或是高粱叶子,被秋雨浸润后,就如同湿了的油纸一样,而那些平日里灰白色的乡间路在雨水浸泡之后,全都变成了黑褐色,如胶似漆,深情挽留似的叫一些农用机动车的车轮在那上面直原地打转,黑烟滚滚后越陷越深。冒雨秋收的场景有,但那大都是秋收过程中,秋雨成了不请自来的插曲,来得没有任何征兆,来得让人无法扔下手中的活儿直接回家。

那时候,家乡还有许许多多的水渠。秋天去地或是回家时路过,总会在那上面走动着看看渠水,时间久了发现,总觉得深秋时的渠水比平日里清澈。站在渠沿上,水渠里的水草或是那些沉淀的落叶杂物,全都看的清清楚楚。那种清澈,就如同孩子清纯的眼神,让人走在渠沿上都会格外小心、格外轻盈,生怕脚步声打破那种美到几乎让人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清澈与宁静。秋风吹来,偶尔也有落叶飘落到渠水中。树叶落在水面上,荡起的波纹轻盈的向四周散开,仿佛扩散出来的美的余音。以前只在书本上读到的鱼儿在树叶下面嬉戏的情形,我在家乡的水渠里亲眼看到过,两条手指长的鲫鱼在一片浮在水面上的大杨树叶子下面不断翻腾着,没多长时间,便引来一群稍比蝌蚪大一些的鱼儿,以那片树叶为中心,在四周不停地游来游去。

这样的美景,乡村人不是不懂得欣赏,而是没时间去欣赏,就如同城里孩子可能还在父母面前撒娇耍脾气时,乡村里的孩子早已跟随父母去地干起了农活儿一样。本应该是无忧无虑跟父母要着花钱的童年,而在乡村,许多孩子早已想着怎么为家里挣钱了。家乡有一种叫作“车前草”的野生植物,可以入药。村里老人传统的经验,说那种草有利尿的功效。由于记忆深,学中医期间我还格外留意了,《本草纲目》中有记载:“四方各地,淮河流域及接近河南北部的地方都有生长车前草。初春长出幼苗,叶子分布在地面上如同匙面。连年生长的有一尺多长,从中间长出几根茎,结长穗像鼠尾。穗上的花长得很细密,色青微红,结的果实如葶苈,红黑色。”那种草的果实叫车前子,除了老人们说的利尿外,还有除湿痹,养肺强阴益精,疗目赤肿痛,去风毒等功效。那时候,常有外地的人到村子里收购车前子。大人们忙于秋收,一些孩子们中午下午放学后,常会到地里采摘车前子。一伙伴的哥哥比我们大一年级,采摘车前子时听人说离我们村十多里以外的山下有一种叫作“麻花草”的植物,也能入药,价格比车前子高许多。他跟人找了样本之后也同那些比我们大的孩子们到山下找“麻花草”了,但拔草的时候不小心,手掌被锋利的石头划了长长一道口子,鲜血直流。相跟着拔草中有的女孩子都被吓哭了。各种土办法全都用上后,依旧止不住血,回村里包扎时他母亲闻讯从地里赶到医生家,看到后不是责骂,而是责打了。边打边说,谁让你去拔草了,大秋忙的不省心……越说越气,越气越打。那伙伴他哥哥没有被伤口疼哭,没有被流那么多血吓哭,最后却被他母亲打哭了。人们劝着拉开他母亲后,那伙伴他哥哥抽泣着说出了原因,卖了车前子跟麻花草之后想给他和弟弟一人买个新文具盒。在乡村,这些事虽不大,但背后却都是沉重的。

随着乡村里越来越多的青壮劳力进城打工,一个被称为“农民工”的群体便出现了。农村空心化的问题开始变得严重起来。据典型调查,现在许多地方留守务农的大都是妇女和五六十岁的老人,有人形象地称之为“3860”部队。那些默默“守望”的背后,是沉重,但更多的也是无奈。用那些外出打工人的话说,要是种地也能多偿钱,谁愿意抛妻弃子背井离乡的外出打工?从这个层面上理解,秋收跟丰收完全是两个概念。

小学时学过一首歌,叫作《我们的田野》,也许是童年的记忆比较深,以至于后来每到秋收时节,看到那些飘落的黄叶和田野里人们秋忙的场景时,耳边总会响起那首歌:

我们的田野

美丽的田野

碧绿的河水

流过无边的稻田

无边的稻田

好像起伏的海面

平静的湖中

开满了荷花

金色的鲤鱼

长得多么肥大

湖边的芦苇中

藏着成群的野鸭

……

如今,我们学这歌那年代早已远去了,而那些伴随着这首歌逝去的时光,同样也追不回来了。唯一没有改变的,只有那时的记忆以及乡村里一年又一年秋收时的场景。

村里老人们常说的一句口头禅:“秋风儿凉了,懒婆婆也得忙了。”乡村人在一年四季的忙活中,或许唯独秋天是比较充实的,无论多与少,总也是尝到了付出后回报的喜悦。但乡村人是憨厚的,一张粗糙纯朴的笑脸,将收获背后许许多多艰辛的付出深深的埋藏在了心底。

在他们眼里,秋收,永远是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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