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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晓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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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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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园子

对于有关杏的诸多情节,追根溯源,都始于儿时记忆里的那片杏园子。

杏园子离我们村有二三里地,虽不算远,但在地理位置划分上,已是属于别的乡镇了。那杏园子也不怎么大,几亩地的样子,不多的杏树中还夹杂着几棵桃树和李子树。那些杏树还都是那种传统的老品种,枝干很高大,结的杏倒是一般,都是匀匀常常的。具体的,人们也叫不来那些杏的品名,只是后来有了那些各式各样且能叫出名来的新品种杏后,村里许多人就把那些传统的老品种杏称为“土杏”了。

我最初去邻村那杏园子,是大人们领着去那里买杏。那时候年龄小,十来岁的样子,见了杏园子里那些挂在枝头上一簇一簇的杏后,很是稀罕。我们村属于滩地,盐碱比较重,不适合种植杏果类的树木,就是村里个别人家院子里有一两棵杏树的,最后长着长着也都枯死了。所以见了那些挂果树,很是稀罕。听看杏园子那老大爷说完摘哪棵树上的杏都行时,我感觉自己像是成属猴的了,拿过一个篮子便攀枝上树的摘起杏来。由于那树高,我在上面窜枝摘杏时,我妈在下面吓得直喊我注意着点儿。杏是没少买,不过我感觉到杏园子里买杏,大都是冲着“看”去的,也像现在人们所说的观光采摘一样,尽管“观光”这个词用在劳作时节的农人身上显得有些奢侈,但这却是事实。杏买回来也没吃几个,剩下的全被我妈晾出去晒杏干儿了。再说杏这东西也不能多吃,老人们常说,桃饱杏伤人,李树底下埋死人,吃多了难受。而且平时也有一些人骑车或赶着驴车、马车来村子里卖杏,我们村虽然没有杏园子,但杏熟时节从来不缺卖杏的。待我后来离开村子走出去后才知道,原来我们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杏,杏树在我们这地方的种植可谓历史悠久了,《县志》上记载,一九九一年杏树被正式确定为我们这地方的县树了。我们这儿生产的杏脯、杏核、杏汁等杏产品都远销到了国外。就是村人们理发有些讲究还跟杏花有关,在杏花盛开时节一般都不理发,忌讳这个,说是怕得杏花癣。至于这讲究是怎么来的,我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只是每年杏花盛开时节,走在田埂上或是山坳里,常听到一些村民,尤其是一些牧羊人唱《桃花红杏花白》的民歌,这些民歌的背景,倒是有根源的。我那时候小,没离开过村子,更没读过多少书,感觉自己村里没杏园子,认为那就是我们这地方杏不多的表现了。

邻村那杏园子里全都是“土杏”。那些“土杏”的杏核取出来的仁大都是苦的,不能吃,我们管那叫苦核,除了家里有时炖菜把那杏仁焙熟放些提味外,其它的没什么地方再用了。每年杏吃下去的时节里,常有一些人专门来村子里收购杏核。邻村杏园子里那老大爷骑着车到我们村卖过杏儿,收过杏核,也用鲜杏同人们换过杏核。有次他到我们村卖杏,见一些孩子们吃完杏把杏核扔在地上跑耍着离开后,他却蹲在那里拾起那些杏核来。看着他,我不由得就想到了我奶奶门上的一位亲戚,每年杏熟时节,那亲戚常会用一副扁担挑着两筐杏走十多里的路给奶奶家送来,年龄也跟那老大爷差不多。那次回家后,我把看到那老大爷拾杏核的事儿跟我爷爷说了。我爷爷说,那老大爷挺苦的,老伴儿是个残疾人,儿子有病在身不能干重活儿,家里里里外外忙活全靠他一个人,杏园子是他家主要收入的来源之一。有时人们到他杏园子里买杏,距离近是一方面,更多的,也是出于对他们家的照顾。三里五村的,谁见了他家那情况都同情。听爷爷讲着,我内心中突然间就有了一种知情不报的罪恶感。

在这之前,平时经常在一块玩儿的那些伙伴当中,有几个比较淘的,假期里常到那杏园子里偷杏,有时回来后还得意洋洋的跟我们那些没去的人说,跟你们说了看杏园子那老汉跑不动,你们不信,我们这不都没被逮住嘛!其实那些伙伴去偷杏,也并不是说太想吃或是家里没有才去的,那完全是把偷杏当成孩童时代里带有冒险挑战的游戏了,认为能在有人看杏园子的情况下偷到杏,那是种本事。有时候,都拿上弹弓打杏,说那比平时打鸟有趣多了。有次看完电视剧里演那桃木剑能驱邪的故事后,有伙伴还溜到那杏园子里弄桃木,枝细的不行,枝粗的又撇不动,最后都商量着要拿着锯子去锯人家那桃树的主枝干了。我要不是我爸平时管得严,有几次也想跟着去。不过有次听那几个伙伴讲,他们偷杏没被看杏园子那老大爷逮住,却被杏园子里那大黑狗给吓惨了。他们摘上杏时没有及时走不说,而且还坐在杏园子边的那些土埂上品尝起杏来,边吃边还点评似的说哪棵树上的杏比较甜,哪棵树上的杏比较酸等等,那表现估计比在自家杏园子里都大方自在。看杏园子那老大爷出来看到他们时喊了喊,这一喊不要紧,那老大爷是没追他们,但杏园子里那几间土房子旁边拴着的那条大黑狗却因主人的这一声喊朝着那几个伙伴这边撕咬起来,看到他们后越咬越凶,不巧的是最后竟把铁链子给扯断了,铁链子一断,那大黑狗冲着那几个伙伴箭一样就追过去了……几个伙伴吓得撒开腿就跑,有钻玉米地的,有跑树行里的,总之是四处逃散了。虽然最后没被那大黑狗咬到,但跑的途中,有鞋子跑丢的,裤子被挂破的……回去后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有一伙伴给我们讲的时候看似还心有余悸,说看来这损事儿以后是不能再干了。

我是自打我爷爷跟我说完邻村杏园子那老大爷的事后,心里就有了印迹,彻底消除之前想跟那些比较淘的伙伴去偷杏的念头不说,闲下来再聊到杏园子的时候,把我爷爷跟我说的那些还跟他们说了。一个平时表现的特“软弱”的伙伴嘟囔着说,原来那老汉那么可怜啊!看来以后真的不能再去折腾他的杏园子了!也许是听了那老大爷的事儿让偷杏的那几个伙伴悔改了,也许是渐渐长大懂事了,总之,后来我们那些孩子当中,再没有人去邻村那杏园子里偷过杏。有一年杏熟时节,我姑姑她们从市里回来,走的时候,我爷爷还专门去那杏园子里买了不少鲜杏。去的时候,我还有几个经常一块玩儿的伙伴也都跟着去买了。见了那老大爷,之前偷过杏的那几个伙伴都跟罪恶感很深似的。那老大爷笑着说,来杏园子了,先尝尝杏,尝过再买。但他们怎么都不吃,说喜欢哪棵树上的自己上去摘,他们也不摘,见老大爷的老伴儿和儿子在一棵树下掬杏核时,他们还过去帮忙了。我心里想着,良心发现后把你一个个都乖的,于是眨眼向他们示意,说大黑狗在那边呢!不过说来也巧,那大黑狗在我们刚进杏园子的时候还扯着链子咬着,但被那老大爷呵斥过后就消停的卧那儿“闲事”不管了。

我爷爷跟那老大爷摘杏期间,我在杏园子里转了转。杏园子里有三间土房子,四周围着些栅栏,园子里散养着一些鸡和鹅,栅栏周边堆了好几堆霉了的烂杏,走过去有阵阵的酸臭味儿。刚一开始,觉得那多么杏没打理好烂在那里,太可惜了,后来才知道,那是纯属无奈,杏熟了以后挂果期短,忙不过来就只能把那些杏堆在一块等腐了以后取杏核用了。尽管那点收入太少太少,但对于那些卖不出去的杏,唯一能用的,除了挑拣着晒一些杏干外,剩下的就只有等腐了以后卖杏核了。我爷爷问那老大爷杏园子收成咋样,他说杏园子大不如从前了,这些“土杏”的品种有些过时不说,每年挂果时节,也常遇冻害或是冰雹,能拿出去卖的好杏不多,再说自己岁数也越来越大了,出去的比较少,杏卖不动了……走的时候,那老大爷将一个柳筐里许多裂开的杏拿着给我们,说那是早晨他刚在杏园子里拾起来的,都是熟透了的,除了跌伤以外,没其它毛病,拿回家现吃,不碍事。我们不好意思要,但那老大爷说那些杏留着也卖不出去了,我们要不拿,最后也都是扔那儿烂了,我们拿回吃了,总比扔了强,他心里也舒坦。听老大爷那么说完,我爷爷笑着跟我们说,爷爷给呢,拿着吧!付钱时,我爷爷要把那些杏也都算在里面,但那老大爷说啥也不要,说这做成啥了,三里五村的,传出去让人笑话!

那次到老大爷那杏园子买完杏以后,日后杏熟时节真的很少见那老大爷到我们村卖杏了,也许如他说的那样,自己岁数越来越大,出来的比较少了。大约五六年的光景,人们又开始发展新品种的杏树了,而且是把杏果做成了一项支柱产业来发展。用那些宣传的话说,那些新品种的杏,杏树枝干低,杏果个头大,果肉色香味美汁多,效益高不说,而且见效也快。渐渐地,之前那些“土杏”就开始淡出人们的视线了。

近些年,时兴起乡村游以后,有一些外地人便开始开着车子来我们这地方体验农家生活,到杏果园子观光采摘了。不过那些杏果园子早已不是邻村老大爷家那杏园子的格局了,那些杏园子大都以“农家乐”或是“度假村”冠名了,里面也不单只是种有杏树能够采摘。

前几年,我们这地方还举办过几届“杏花节”,影响挺大,反响也挺好,有些外地朋友来过后跟我说,杏花开了好看,杏果熟了肯定好吃。待杏熟时节,一定再来,到时候找个杏果园子,摘完杏以后坐在树下的草地上,聊天喝酒吃烧烤,肯定很惬意!我跟他们开玩笑,说等杏花盛开时节就先来吧,那时候有诗和远方!一女生笑着说,说的这么浪漫啊,那就约定,期待下一个春天,在杏花盛开时节等你!

玩笑归玩笑,但说到找个杏园子聊天喝酒吃烧烤时,我最先想到的,还是邻村老大爷家的那个杏园子,唯一有些不确定的是,这么些年了,那个杏园子,现在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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