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离开我们将近有五年时间了。她那慈祥的脸庞,臃肿的背影,蹒跚的步履,常常出现在我的梦境里,让我一次次为之失眠。母亲留给我们儿女的记忆太多了,一切仿佛还是昨天的故事。
曾记得,母亲在煤油灯下给我们辅导作业,在炎炎烈日下和父亲在田里锄禾,在自己的小菜园里忙的不亦乐乎,在寒冬腊月里给我们赶制过年新衣服,在星期天给孙子外甥包饺子吃......这些往事,时时在我的脑海里翻滚。至今,让我最难以忘怀的,还是母亲缝制的那一件件红主腰,温暖了我的整个童年!
我的老家在晋西北黄土高原农村。每到冬季,受西伯利亚季风影响,呼—呼—的西北风刮的作响。遇大雪纷飞,农人们只能躲在窑洞里,山里娃却有了自己表演的舞台。千里冰封,雪霁高原。我们三五成群,结伴而行,打雪仗、滚雪球、堆雪人、滚铁环、捉迷藏、点火把。我们每个人身上穿的就是一件件红棉主腰和蓝棉袄,打上一场雪仗,溜上一趟冰,往往浑身出汗,满脸通红,哪里还能感觉到寒冷。尽享童年雪后的无限乐趣。
红主腰,是我小时候母亲给缝制的一件贴身保暖内衣。过去就是家庭经济条件再不好,也要缝上一件,否则挨不过漫长而严寒的冬天。一般冬季穿棉主腰,春秋季穿夹主腰,夏季穿单主腰。据考证,“主腰”之称始于明代,“主”乃系扣的意思。其物自后向前围束,因可同时围系裙腰,故有主腰之称。这种类似坎肩的衣裳,常用红布做面,白布做里子。除腰围是一整块外,上面还有两个“爪儿”从肩膀上搭过来扣在腰围上。红主腰的纽扣古代是用布缲做的桃疙瘩,现代人大多用小扣子代替。
其实主腰的起源非常早,在我国古典小说中都有对主腰的描写。明贾仲名《对玉梳》第四折:“到晚来贴主腰儿紧搂在胸前。”《水浒传》第二十七回:“那妇人便走起身来迎接。下面系一条鲜红生绢裙,搽一脸胭脂铅粉,敞开胸脯,露出桃红纱主腰,上面一色金纽。”《醒世姻缘传》第七十九回:“四钱八分银买了一疋平机白布,做了一件主腰,一件背搭,夹袄夹袴从新拆洗,絮了棉套,制做停当。从中可以看出,主腰在古代不同时期,穿着是比较普遍的。
在晋西北农村,主腰也是从祖辈流传下来的,不管是大人,还是娃娃,男人女人,都要穿上一件红主腰,既能抵御风寒,又图个吉利,寄托了老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每年过大年,穿红棉主腰是不必可少的了。母亲用一双灵巧的手为我们兄妹三人缝制红主腰、蓝棉袄。为了让我们每个孩子赶在过年前穿上新衣服,母亲经常大半夜还是做针线活。直到父亲给母亲买了缝纫机,才把母亲从繁重的针线活中解放出来。夏季小伙伴们穿着红主腰在家乡小河里耍水,一排排站立在水里,有意无意展示着各自母亲的手艺。
在我童年记忆里,漫长的冬季,夜来得早去得迟。一宿西北风刮过,冲破黎明前的黑暗,开启了人们新的一天。太阳已经一杆子高了,我们兄妹还是钻在各自被窝里。习惯早起的母亲,已经生着了炉火,试图把寒气从窗门缝隙中赶跑。她拿着我们的红棉主腰在炉火边上快速地烤,里里外外,翻来覆去。烤热之后,迅速藏进我们的被窝。我们钻在被子里,蠕动着身子,很快就穿好了。热乎乎的红棉主腰上身,全身暖和,一股股暖流从胸背一直流淌进心窝。现在回想起这件事,母亲勤劳自不必说,怕孩子们早晨受冷,给一件件烤棉主腰。看似平常之举,不知凝聚了多少母爱啊!
随着自己渐渐长大,不知不觉,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慢慢不穿红主腰了。取而代之的是红背心、红裤头、红秋裤,每年过年母亲都要给我们买,大年三十晚上准时拿出来让我们穿上。在我们结婚大喜、本命年、逢九年的时候也都要穿红色内衣,图个喜气吉利,红红火火,还可辟邪消灾,保流年运气。这些虽说都是民间习俗,经过多少年演变,已经成为一种地方文化印记,注入了祖祖辈辈山里人的血脉中,并且源远流长。
我们兄妹一个个成家立业后,母亲早早地给她的孙子外甥准备好了红主腰,在他们整个童年阶段,都穿着母亲缝制的红主腰,很少发生腹泻等小儿疾病。在母亲的关爱下,她的孙子外甥一个个健康地成长,有的已经走上了工作岗位,有的正在上中学,还有的考上了大学、研究生。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母亲在我们成长的路上一路陪伴,一路呵护。正当我们儿女尽孝之时,她却离开了我们,我们做儿女的心不甘啊!孟郊写得那首五言乐府《游子吟》,些许是对自己心灵的慰藉。“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儿孙德孝,健康成长,学业有成,也许就是对母亲最好的报答吧!
如今母亲离我们远去了,穿红主腰、红背心的传统习俗给我们传承了下来。每逢过年,妻子总是要给全家人置办红色内衣,让这份红色护佑传递,让母爱不断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