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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杨继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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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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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稷山老铁匠

    杨继红

  铁匠活跃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前农耕年代的农村,和木匠,泥瓦匠一样,被列为十大工匠之列。和木匠等其他工匠相比较,铁匠属于最原始、最笨重、劳动强度最高的一种锻造工艺。手艺高的铁匠,可以随心所欲地打造各种用具,比如农耕常用的犁拐、铣、锄、撅、镰等,还有生活用具,如菜刀、马勺、勺子、剪刀等。打造的东西广受民众喜爱就卖得快,铁匠收入就多,也往往得到更多人的尊敬。

  稷山县太阳乡西王村,有一位姓王名文虎的老铁匠,今年六十七岁,个头不高,看似瘦弱的身子,抡起铁锤却有使不完的劲。王文虎年少时因家贫,辍学后就学打铁。当时学打铁的理由似乎很现实,人常说“铁匠冒股烟,木匠得半天”,说的就是铁匠来钱快。从此王文虎和“打铁”两个字就再没分开过。他心窍灵,二十来岁就独当一面,没有他做不了的铁艺活。铁匠从事的是高强度的重体力劳动。一般体力较弱,体质较差的人就入不了门。而那些身强力壮的青壮年被认为生来是打铁的料。我想,老王年轻时体格一定很棒。尽管现在快七十的人,手握八斤大锤,挥舞一天也不是一般人能撑得下来。

  王文虎的铁匠铺子虽处陋巷,但在方圆却很有名气,每天晨光和傍晚的时候,这个铺子里传出来的清脆打铁声,成了西王村几十年间带有标志性的“美妙音乐”。铁匠作坊很简单,几根木柱子顶起几块石棉瓦,下面盘着铁匠炉子,炉子的一旁放一风箱。风箱用来扇火,为的增强火力。王文虎身边是铁砧、铁铲、铁夹以及大、小铁锤、一个用来淬火的水桶。铁砧有一大一小,看打造的器具选用大小铁砧。王文虎说铁匠们信奉太上老君为祖师,铁砧是“太上老君的膝盖”,对之敬奉有加,不可用铁砧开玩笑,也不可在上面随便放东西。铁铲用来给炉膛填煤透灰。铁夹用来夹铁。铁锤则用来锤铁,是王文虎打铁时的主要工具。用“半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千锤百炼人”形容王文虎和他的铁匠铺子再合适不过。

 “炉火烧天地,红星乱紫烟”,王文虎左手给炉膛填煤,右手拉风箱,一边还要注意烧铁。只见他匀速地拉动着风箱的拉杆,身子随着拉杆的伸缩时而前倾,时而后仰,使风箱发出 “吧嗒吧嗒”的鼓风声,让炉膛里冒出一闪一闪的红色火焰,另一手则用铁铲把铁坯埋入火中。当铁被烧红到一定热度之后,王文虎把红铁夹到铁砧上,打铁正式开始。但见王文虎手执八斤重小锤,在横亘在铁砧上的红铁上用力敲击。如果打造较大器具,王文虎的老伴辛改因就会联手,她挥起十六斤的大锤看老伴的锤引到哪里,她就锤到哪里,锤击的力度也以王文虎的锤声轻重而定。两人不用语言交流,配合无间,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极富节奏感,宛如打击乐。一块铁从毛坯到锻造成器具,需要连续数番的锤击,可谓千锤百炼才成器,足见王文虎与老伴的劳动强度。打铁的最后一道工序是淬火。就是把从毛坯铁锻造成的或方、或圆、或长、或扁的器具丢进凉水中予以冷却,直至定型。

  对于王文虎来说,夏天最难熬,挨着火炉抡锤,常常大汗淋漓。为了不使身体免受火花烫伤,再热也得穿长袖长裤。他始终保留着完整的手工艺,严把铁器质量关。凭借精湛的手艺和辛勤工作,王文虎打造的铁器远近闻名,很是畅销。随着时代发展和产业调整,王文虎打的铁器种类也在逐步改变,大型农具需求少了,铁铲、多用锄、花锄、四齿扒等新物件用户多了。

 “嫁了铁匠会打铁”,王文虎的老伴辛改因终日里火烤烟熏,十几斤的大铁锤一抡就是几十年。打甩锤时动作幅度大,几乎全身都在牵扯用力。打端锤时虽然动作幅度不大,但频率很快。辛改因并不觉得有多苦,她说“其实抡锤也有诀窍,靠的不是蛮力,而是巧劲。”关键还是熟能生巧,身体各部分借力惯性,一起发力,不能硬梆梆地砸在铁砧上,那样谁也受不了。在辛改因看来,打铁不仅是生计,也是门手艺。

  打了一辈子的铁,精湛的手艺并没有让王文虎发家致富,家里居住的房屋极为普通。他说:在农业社生产队时,我给集体打铁挣工分,比一般人挣得多,那时需要农具的人特别多,我一天到晚闲不下来。铡刀我就打过几百个,打的小农具就无数啦。当年我干活就是:“早打锄板午打镢,汗洗衣衫溻半截;夏打镰刀秋打耙,累得腰酸脊背弯;后晌开工不点灯,省下油钱买口粮”

  铁匠是比较费时费力的活,水平不高的铁匠一般不敢揽大活。王文虎说起当年学大寨时期,有位下乡干部使用他打造的五齿耙(就像手掌弯曲后拇指和小指朝后伸一样形状),搂地用的很顺手,大加赞赏。后来,这位领导专指名要王文虎打造三百个五齿耙,做为全县农村劳动模范的奖品。王文虎不分昼夜地打造了几百个,个个分量相当、式样如出一辙,那些劳模拿到手后赞不绝口。

  王文虎说打铁技艺,主要在于火候的大小、使锤的次数轻重以及热铁的下水冷却这一瞬;另一个问题即是夹钢:就是带刃的铁器,例如菜刀、镰刀、斧子、铡刀,那个刃不是铁打成的,而是带状的钢片夹在铁中间。俗话说得好,好钢用在刀刃上。把铁块当中剖开,放进钢片,再整合起来。说起来容易,真不是块面团随便揉捏。要做到不偏不倚地夹进所需的一块钢片,然后再进行轮番锤打并不时热火烧红再上铁砧打砸再不时下水冷却继之又重锤飞打成品。王文虎当年打造的割麦镰,有“连割百亩不卷刃”之美誉,远销河津万荣一带。

  何为“匠”?“匠”指某一方面具有熟练技能者,《论衡·量知》中这样描述:“能剒削柱梁谓之木匠;能穴凿穴埳谓之土匠;能雕琢文书谓之史匠。”能称为“铁匠”的,必经历千锤百炼,具备十八般武艺,少则三五年多则几十年甚至一辈子,打铁不但自身硬,更重要的是始终如一年复一年,把一件简单事情重复做认真做,方可成为名符其实的“铁匠”。打了一辈子铁的老铁匠王文虎,日复一日,叮叮当当,虔诚地敲打着那激越的节奏,不知完成了多少人几世的修行,完全够得上后稷故里一名“工匠”。

  如今市场售卖的铁器都是机器生产出来的,也很美观,但我总觉得,没有像铁匠王文虎从火中一锤一锤锻造淬炼,也就缺少某种人文温情。工业化的机器流水线可以规模化生产锄撅刀剪之类的铁器,可是像王文虎家里摆放的大大小小农耕用具与生活用品,凝聚着这位铁匠独特审美的劳作之美,靠他一锤一锤手工制作。如今乡村的铁匠身影日渐稀少,王文虎有四女一儿,都嫌这活又脏又累还不挣钱,不愿跟着父亲学。他曾经带过几个徒弟,如今也都改行不再打铁了。或许有一天,这个手艺就失传了。对于这点,王文虎似乎很能理解,毕竟社会在发展,打铁要看时代的火色。只是打了一辈子铁,王文虎不愿丢掉这个手艺。

  打铁这两个字慢慢地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再过几年恐怕就听不到王文虎那铁匠铺叮咚叮咚的声音。同时,也似乎带走了人们生活中的某种精神,那种凡事修修补补、珍而重之的精神。一种传统手工技艺或许总有走向终点的那天。然而,却不能因为一种事物的必然结束就轻易抛弃它,忘却它,毕竟,这些东西都曾是,也一直会是我们生命中的印记,难以磨灭。今天能够亲历王师傅打铁经过,了解到很多铁匠的故事,不禁对王师傅产生深深地敬佩,毕竟一个“守艺人”能坚守到现在已经不多了!惟愿王文虎这样流淌着人文情怀的工匠精神永远发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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