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
我想,那应该是一场繁荣的盛宴
不仅仅是一个人,两个人
还有齐膝的毛毛草,粘人的苍耳
说不出名字的小黄花,令人欣喜
我想,我已经走了很远
在很远的地方才邂逅
一片繁荣的废墟
瓦砾丛生的只是大地皮肉的表象
夕阳镀着一层金,远涉到这里
它不停地抚摸,这城市仅有的荒芜
我和它起舞,我们和它起舞
在所有的秩序未改变之前
在这废墟之上饕餮盛宴
我变身成毛毛草、苍耳、瓦砾
夕阳,或者小黄花
我们孩子般
重阳秋高
这一大片菊花,只是在夜晚
做了个黄灿灿的梦
就急匆匆打开了自己全部的美艳
它们小小的身体,现在无疑已装满了秋天
我从低处来,要到高处去
然后再回到低处
什么都不带走
菊花留在山道
焦山寺睡佛继续在时光中涅槃
香火升起,阳光落下
我不饮酒,只把茱萸香囊赠给身旁的兄弟
你和我共看一片落叶就好
看它依稀绿着的身体
斑斑点点的霜
说说经过高山村时空着的戏台
和偷偷钻到袖子里一会儿变暖和了的风
我不管
他们在不停地交流秋天
只有我独自躲在一旁,像一枚
从树上落下来又飘远了的叶片
我闭目,在阳光下做梦
虽然一个又一个的梦
在别人喊我的时候
都破碎了
我知道,山上有寺院
有接引往生的神,但我依然
深刻眷恋人间灿烂在寒冷里的花朵
所有认识和不认识的旅人,都用季节
称量过衣裳的厚度。我不管
我只关心沿途染了霜的枯草
是否在迎风起舞
芦苇里的爱情
你不需要叫出它们的名字
反正是成双成对的
反正它们都是爱情鸟
文瀛湖的芦苇多,爱情就绵延
芦苇有多茂盛,爱情就有多缠绵
追逐,鸣叫,低徊,交颈
爱就爱上了
没有那么多禁忌
好就好上了,就要彼此生儿育女
芦苇起伏,芦苇抽穗,芦苇一望无际
老玉米
老玉米在北方以北的地方
容纳一个人,两个人
还有数不清的陌生人
老玉米像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抬起头就能看到满屋顶的油纸伞
油纸伞下有人碰杯
但不是为了填饱肚子
晚风吹来,老玉米门口的红灯笼
在轻轻地晃,小小的城市灯火阑珊
老玉米亮在北方
我们穿过一条条崎岖的街
找到了老玉米
用五十年的岁月,说着城市和乡村
都能听懂的语言
云路坊,云路街
似乎,一整天只剩下
这最后的时光了
我要在你们的后面,慢慢走过
脚下的青石板路
看,屋檐下的红灯笼
悬挂着它们各自的小心思
现在谁也不曾搭理谁
那一杯酒和一盏茶的相遇
都在刚才低声的诵读中闪出微茫的光
夜是这么美
我们很近,我听得见心里的颤音
我们很远,天上星
偷去了我想说出的语言
现在,只剩下一条短短的云路街
等待我们用一天走完
三三两两的人
都要抛却光,抛却彼此
红灯笼看不懂他们谁和谁是
云路坊的归人
夜归
左手是一本叫做《打开夏天》的诗集
右手是一把绘有白洋淀的扇子
我用扇子不停敲打诗集
啪啪啪的声响,深夜里格外寂静
我清楚地看得见作者的名字
我不停地敲打
我还想敲打
但楼宇的门,已然打开
我必须规规矩矩走进去
我必须和夜一样
寂静无声
湖心岛
我们说着说着,湖心岛就荒凉了
这人造的湖,因为正有一股水的注入
水波涌动,仿佛要冲开潜藏水底的秘密
芦苇彻底白了头也白了身
一直喜欢它,像爱着一个勇于泅渡的人
泪雨滂沱,只发生在构思故事的时候
多年前,有人在湖心岛种了树,也种了花
还盖起来高高的楼层
我们欢呼着,风穿过你的白发我的衣角
我们欢呼着,水鸟飞得那么快那么远
白露
我们说话的时候,大雁正在南去
你说,绿草还是那么繁茂青翠
一点也看不出将要凋敝枯黄的命运走向
时光的表达,总是自然含蓄
节令,都是预设好了的
只是你不曾留意我被露水打湿了的裙袂
“距离,从没有长短”
只有从你到我不用计量的半辈子
反复折叠,反复撕开,反复论证
没有谁清楚明白地告诉我们准确的数字答案
我必须紧紧地靠近你
一点一点擦亮我们彼此的身体和灵魂
然后,加衣,添被
和你说下一个节令
过神溪
不曾有美人,不曾有歌声
也不曾有船桨和梦中的白衣书生
人间寂寥,风雨试探着来袭
所有的传说,都似乎远去
只有莲蓬高举
只有静默的荷叶,铺天盖地
只有一只水鸟孤独的来,孤独的去
只有倒伏又挺立起来的水草
用仅剩的绿色,与一个女人拥抱
用一汪水域,和她诉说深秋的寒凉
这个世界多么清晰
如眼前的神溪,不容幻想
这个世界多么模糊
如远处恒山人家,云雾里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