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之后,赋闲在家,与手机为伍。
公元2022年春节后的一天,看到一则消息,说大同市平城区文联成立,创办了文学刊物叫《平城》。
消息不长,倒是令我一番激动。
如果说这也是我的一种期待,似乎有点蹭热度,那么说是自己获得的一种惊喜,大概就没有什么疑问了吧。
时下的世界,手机当道,大量的纸媒、刊物已经萎缩得惨不忍睹,文学期刊的存活状况也是日渐萧条。过去,遍布大街的报刊亭,似乎已荡然无存,别说大同,就是在上海、北京这样的文化大都市,找一个报刊亭,几乎如同去找一处没拆除的旧式的火车飞机票代售点一样难。
拿着智能手机的人们,已经把曾经给予过他们成长营养的纸媒、刊物甩的八丈远,早已忘却了那些精神食粮的存在。抖音、快手、微视频,电子书刊、网络小说爆棚式的存在,以至于让一些搞传统刊物和媒体的人,都不好意思跟人说是哪个杂志社的。
在这种情形下,大同市的一个平城区,居然成为逆行者,创办文学刊物,名字也不显的时尚,直接以区名作为刊物名字,就这一点,令人琢磨许久。
平城区文联的同志很热情,把杂志寄到我家,顿让我想起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大同市剧协的王松老师,骑着自行车从市里到西花园,给我送《剧稿》的情景。
年轻时的我,喜欢看书。只要是书,拿来便读。以至于特别关心那些铅字印刷的东西,特别钟情于铅字的那一种味道。有人说,喜欢闻铅字味道的人,肚子里一定有蛔虫。大概,那个蛔虫在我肚子里常驻了,成为我生命的组成,以致我一辈子喜欢那个味道。
由于肚子有了这种特别喜欢铅字的蛔虫,就特别关注各类文刊书籍,每到一个地方,见了报纸如见亲戚,看到哪个单位有自己创办的刊物报纸,就像遇到久违的表兄表弟,特别的兴奋激动。
渐渐地养成了一种习惯,每到一个地方,都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自己的刊物。自己也就成了一个贪吃的孩子,每到一处,都要嗅一嗅那种特殊的味道。
我是二十岁从南方来到大同的,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我正是贪吃的年龄,壮着胆子,走进了城区文化馆,馆长李昂好像是四川人,热情的给我拿出了他们出刊的演唱资料,我视若珍宝,读了无数遍。这大概是我对大同或者说城区艺术刊物的第一次接触。
后来,我逐步融入了这里,也就有了更多的机会来感知大同,感知城区。
大同市群艺馆的林儒老师把他们的《演唱》等刊物每期不落地留给我,剧协王颂老师、作协应化雨老师把《剧稿》《云冈》等书刊送给我。解决我这个贪吃的孩子那种无法填满的饥渴。
大同人崇美尚文,是一个文化底色很正的地方,这里的县区、乡村、厂矿、企业,都有各自的文化表现形态。原山西柴油机厂有《晋柴报》,所邻的同煤有《矿工报》,机车厂有《机车头》报,大同的一些大企业如化纤厂、齿轮厂,均有自己厂报厂刊,地方企业也不落后,如同风肉制品厂、化肥厂,甚至于一些小企业也有自己的小报。大同所属的各县有各县的报刊,有一次我到灵丘红石塄乡,居然看到招柏村杂志《乡土》,在阳高文联看到《杏苑》,小说、散文、诗歌、随笔、书画等样式多样,内容丰富,办和有声有色。
这些报刊上都为文学爱好者留有空间,每期都能读到职工、群众们所创作的文学作品。大同市的地方作家,都曾经活跃于这个空间,我所知道的焦祖尧老师、应化雨老师、同煤的张枚同老师等等,这些刊物,像摇篮一样,让文学的婴儿们有了自己梦的天堂。
1998年,法国世界杯的时候,大同电视台与春毅电器合作举办足球杯的竞猜。我作为编导每天去春毅电器录制观众的来信反应。
当时的春毅电器刚刚创办,在原少年宫的一楼,与已经在大同享有名声的其它电器商家一比,它还显得有些生冷,店铺并不大,员工也不多。
就是这样一个不显规模的小店,居然也有一份小报《春毅电器》,其中第三版,竟然刊登了员工们创作的诗歌、散文、小说。
其中有一首诗,吸引了我,诗中写道:
我是一个爱美的姑娘
小时候喜欢自己的花裙子……
我到文瀛湖边,
看河水里自己的影子,
我的裙子很漂亮。
我现在卖的是彩电
电视机里的画面
比河水里的倒影更美丽。
我觉这首诗,写的有意思,让我想起一本书《一百条裙子》,其中有句话好像是说“每个漂亮的女孩子都应该拥有一件美丽的裙子。”
出于兴趣,专门找到写诗的女孩子,见我找她,称她为“诗人”,她笑得满脸羞涩。她告诉我,她是水泊寺村的,来城里打工不久,初中毕业。
世界杯结束了,我们的节目也做完了,也就很少有时间再去春毅,多少年,也不再见到这个女孩。
2021年5月,我到水泊寺小学做辅导节目,在校园里,一个中年妇女,领着一个约莫二十岁模样的姑娘正笑着跟我打招呼,我有些愕然,因为,我确实在一瞬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她羞涩地笑着,用手捂着嘴,说:薛导,我是春毅电器的诗人。
一下子把我震晕了,当年的小姑娘,已成大婶儿模样了。
她告诉我身边的姑娘是她的的女儿,考上了山西师大,学中文。准备到水泊寺小学实习几天。
我突然想她在春毅电器那个小报上写的诗——
我是一个爱美的姑娘
小时候喜欢自己的花裙子
……
一件花裙子,在女孩子心中,是什么?
平城区现在越来越大,越来越引发人们的关注,作为大同古城的行政所属区来说,平城最具象征力的就是大同古城。
《山西经济日报》有篇文章说:
一座城市的发展,要有大刀阔斧改革创新的“大蓝图”,也要有用心编织居民幸福的“小目标”。
平城,自北魏建都以来备受世人瞩目,大同市平城区,因平城而名,也不负平城之名。
新中国成立70年来,平城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城乡落后到现代靓丽、从封闭保守到改革开放、从温饱不足到小康富裕,风景如画、百业俱兴、幸福宜居已经成了平城区亮丽的新名片。
从《大同日报》上也读到了关于大同古城的信息:传承历史文脉,留住市井信息,丰富古城业态,让古都大同再现恢弘历史风貌。
古都情结扎根于每个大同人的心灵深处,守护好古城一砖一瓦,让城市留下记忆,让人们记住乡愁,古城要有原住民的生活气息,要有人间烟火气。
古城的文化复兴与发展繁荣牵系着每一位大同市民的心。
这些信息,每一个字,都拨动大同人的心弦,都让人心热得滚烫滚烫的。
耳闻这一切,再捧着《平城》细细品嚼,好像有一缕无形的线,把这一切链接在了一起。
在首期《平城》上,不少大同的文学大咖为其赐稿,表现的也是一种情怀。他们日常习惯了接受全国各地知名刊物出版社的约稿,现在把作品刊登于自己生活的古城处女刊上,我想会别有另外一种感受。
王祥夫先生《以文学的形式》充满激情地说:请让我们以文学的方式和名誉永远热爱我们这片土地;以文学这颗火热而纯洁的心向这片土地致敬!
读了这些,心中好生感动,他在文中的一段话,牵出我很长的联想。他写道:“文学的目标一直在我们的前方也在我们的内心,那就是谁都无法遏制我们对“真善美”的向往与追求。”
对“真善美”的向往与追求。粗一看似乎是句口号,可是,如果我们细细的咀嚼一下,就会发现,这个向往与追求是多么的美好与不易啊。
去年十月,女儿女婿约我和夫人到浙江莫干山郡安里度假区旅游,在接待大沙发一侧的报纸架上,有郡安里度假区自办的小报,随手拿来一看,一段文字,吸引了我:
“文旅浪潮下,皆知文化可贵可用,而用得好的却并不多见。
很多文旅项目错把文化自信当成文化优越,而更高级的追求是,把传统文化的一部分汲取来亲近传承演绎,是自信到优越的炼成。”
这可让我大吃一惊,能够有这样见解的必然出自高水平,必然有高人在给郡安里搞策划。
回到大同后,我专门搜索他们的策划文案,细细研究以后,眼界大开。
把王祥夫先生所说的“我们对‘真善美’的向往与追求”,这句话和历史文化名城这个自信,再和郡安里小报上的关于:“更高级的追求是,把传统文化的一部分汲取来亲近传承演绎,是自信到优越的炼成。”这些表述链接在一起,我们是不是感觉到:今天的《平城》就是我们走进新时代的平城人一种更高级的追求呢?
大同这片热土,从远古以来就生息和繁衍着汉族和北方各少数民族的先祖,因而这里也是神州文明的发祥地之一,素有“两汉要塞、北魏京华、辽金陪都、明清重镇”之称。当我们置身于数字时代的时候,我们对于“人间烟火气”的嗅觉以及市井信息感知,或者说心灵深处的古都情结是否应该有一角纯净的存放之处?
大同,很古很久,平城,很厚也很长,有韵有风,有典有史,丰富厚重得让人敬仰。如此富足的家境,似乎也应该像一个母亲一样,给自己的女儿做一条美丽的裙子,让她有梦想,有呈现美的机会。
小说《一百条裙子》写的是一个女孩子的梦,一个女孩子,应该拥有一条美丽的裙子,伴随她的成长,让她成为一个崇美爱美的孩子,让她成为一个有梦的孩子。
一个城市,应该有一本刊物,让那些有梦的人,让这个刊物变成美丽的裙子。
有人曾说过,文学,是情感的载体,难道不也应该是思想的载体、文化的载体吗?
《平城》创刊了,就是一个城市风景的展示,是一件美丽的裙子的展示。
首刊上看到的大多是熟人们写的东西,今后或许会有很多社区居民、学生、来同商贾、宾朋,各色人等的各种文体的文章刊登于《平城》。或许,其中就有那个水泊寺的女儿写来的文章。
他们是大同昨天的回忆者,今天的记录者,明天的筑梦者。
他们的笔下,描述的是今天的烟火气儿,是市井的喜与怒、苦和甜,他们的文章里呈现的大概就是我们的乡愁。
只要这个《平城》刊物一直承载下去,那么,今天的一切就是留给后人的念想,也是今天肚子里有蛔虫的人成长的营养,更是,平城文化宝库中最鲜活的财富。
他们或许不会成为作家艺术家,甚至于他们曾写的文稿都不会保留,但是,在写作的这一个梦里,她们获得了崇尚美、创造美的过程,有一日,她在给孩子辅导作业,或者在网上发留言的时候,一定会想起这一刻,想起自己曾经也是“作者”。
那么,他们的这一切,随着生命的繁衍,自然就会把这个梦带给后代,把感悟和浪漫、所有的一切传承下去,那么我们平城的文化就会薪火相传,赓续不断。
文学,在文化的承载力与传承力上,最具活力、影响力,最具群众性,最富表现力,因此说,《平城》是一个关于平城历史、今天、未来的承载者、链接者、传承者。
萧伯纳说过:“你有一个苹果,我有一个苹果,我们彼此交换,每人还是一个苹果;你有一种思想,我有一种思想,我们彼此交换,每人可拥有两种思想。”
有一次在网上闲游,搜到一则消息。挺有意思,那消息说:
1973年法国总统蓬皮杜访华,周恩来总理把著名的大同铜火锅送给他作为礼物,2017年10月,蓬皮杜的儿子,阿兰·蓬皮杜应邀访问大同,收到了同一位师傅制作的这款铜火锅复制品。
一件铜火锅,成为世界伟人交往中的一段佳话,法国总统蓬皮杜父子两代人接受同一种礼物,是一个历史的赓续,是一种文化的传承。
平城,一个千百年的历史文化名城,除了火锅,似乎还应该拥有更多的更美的值得传遍世界、传予未来的珍品。
我们可以把承载着大同平城人思想的刊物,与世界交流,那么,我们就会在这个世界上拥有表述新思想的平台和机会。
从古城的乡愁,到王祥夫先生的向往与追求,从我们铜火锅的佳话,到萧伯纳关于苹果的思想,再到一个女孩子应当拥有一件美丽的裙子……噢,一个关于梦,关于追求,关于古城的乡愁,关于我们的未来,这一切倘若都装载进《平城》,那么,我们的平城,多美呀!
我在期待。
原载《平城》2022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