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主任终于决定买车了。
车主任的计划里本没有买车。
自打搬进新的家属院,住进新房,车主任的人生渐渐丰富起来,日子越过越红火。儿子考上了大学,虽说不是清华北大一流重点,可也是西京城数一数二的学府。车主任满足于目前的状况,一百三十多平方米的房子,是从前做梦都不曾想过的,可现在他就住在里面。偌大的房间可以跳舞,可以唱歌。车主任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可他爱听歌,屋子里时常放着歌曲,车主任时不时也学着那流行调哼几声,还真叫过瘾。
车主任满意地过着每一天。
自打前年院子里有人买了私家车,车主任平静的心被打破了,还泛起了些微的浪花。车主任为此失眠了几夜。但只就那么一过,车主任又恢复了平静。毕竟买车的只是少数,也就几个年轻的主任。
他们当然有买车的资本和理由。一个做生意,人所共知;一个经营一家一次性用品工厂;还有几个,据说是经常被请出去做手术。车主任怎么能跟人家比呢。小儿科,永远都是社会效益远远大于经济效益,车主任已经习惯了。车主任拿定主意绝不跟风。车主任持重的性格又发挥了一次。车主任坚定着自己的信念。
一眨眼过去了两年。车主任所在的家属院渐渐地被私家车占满了空地。连初出茅庐的小年轻都买了车,车主任的心再也不能平静了,车主任开始偷偷地关注起车来。
他先是观察院子里停着的车辆。车主任有意无意地数过一次,我的妈呀!平日里只看到车停得满满的,经他一数,竟有近二百辆。家属院也就那么近四百户人家。这么说,一不留神,买车的家都过半了。车主任再也无法悠然地走步了,车主任的内心开始翻腾。
他先向妻子马淑英提起买车。前年已经退休的马淑英当然极力反对,五十岁的年纪,谁会想到自己今辈子会成为有车族。再说那点积蓄还要留着养老呢。马淑英守旧的思想不会那么容易被说动的。车主任的提议招来妻子的一顿数落。车主任暂时打消了买车的念头。可从此车主任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了,他有事没事都在注意院子里的进车情况。
外科的王大夫又买了辆车,赛欧的,手续办完才八万多。
放射科的张大夫也买了辆车,捷达的,办完手续就九万块。
化验室的小杨也买了车……。
不出两个月,院子里又进了四、五辆车。病理科的刘全民,胃镜室的张一庆都又相继买了车。看着人家一个个坐在车里得意的神情,车主任真的有些坐不住了。是男人大都喜欢拨弄车的,车主任也不例外。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院子里最近流行着一些问话,什么时候买车呀?你拿照了没有?还不去赶紧学车,我是在附近的红星驾校学的,学费现在便宜了,我学的那会要两千三呢。再不买车,过一阵都没有停车位了。
车主任没法再坐住了。车主任每天上班坐班车,都会有人打趣地问,车主任什么时间买车?也好搭你的便车。车主任必定回答,买车是年轻人的事,那里轮上我们老家伙。车主任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早已不知盘旋了多少回,起伏了多少次,车主任还是拿不定主意。
有一个人的行动给了车主任很大的鼓舞。那是神经内科的王主任。王主任是车主任的老同学,比车主任年长一岁。看到王主任潇洒地坐在新买的白色别克里,那神情真叫人羡慕。车主任差点流下了口水,车主任终究忍住了。车主任用自己笨拙的手上前摸着王主任的心爱的别克。一刹那间,车主任的心仿佛被陶醉了一样,车主任完全被说服了。
车主任急忙跑回家,一只脚才踏进门就急不可耐地喊了起来:“淑英,淑英。”
还没等到妻子答应,车主任就连珠炮似的发起了总攻。“淑英,你知道谁又买车了,是老王,王子长。白色的小车,真漂亮,待会吃完饭,我带你下去看看。咱们要买,也买那样的,我喜欢。”
马淑英正在厨房做晚饭,冷不丁听到丈夫的连珠炮:“怎么拉,还想着买车的事。”
车主任压抑了这些天的兴奋一下子被激发了出来。车主任一边想着,一边唠叨着他的买车计划。全把妻子的反对不在了心里,他大概以为马淑英也已经一样的被感染了。
马淑英当然不是那么容易就心动。已经起了心思的车主任再也无法平静了,他是拿定主意要买车。马淑英看着丈夫急切的心情,想了一个晚上,终于忍痛割爱拿出了所有的存折:“家里就这些积蓄,你看着办吧!我已经退休了,以后就靠你和儿子了。”
“你放心好了,儿子明年就毕业了。以我现在的收入,节省点,养个车应该没有问题。人生在世不享受享受,死了就没有机会了。”车主任的心情感染着马淑英,她勉强地同意了。
儿子车文景明年就毕业了,车主任的心轻松了许多。马淑英的退休金虽不是很多,可也足够两个人家用。再说,车主任现在的收入比从前那是天壤之别,高了几倍。自从医疗改革,光是药的提成,车主任每个月养车就足够了。这话当然不能说在桌面。车主任能说得上的收入也要超过四五千。知识值钱的年代,不服气,你也做医生,做主任去。
得到了妻子的同意,车主任开始行动了。马淑英拿出所有的存折仔细地数了几遍,十二万,不多不少,都是这两年的积蓄。马淑英有些舍不得了:“真的要买车吗?”
“当然,明天就去看车,你和我一起去。”车主任说着兴奋地加着存折上的数字。马淑英看着自己积存已久的钱马上要变成车,还是有些心疼:“就这样没了。”
车主任看着妻子一脸的沮丧,满脸堆笑,不仅安慰道:“还会挣很多的,你放心,我还能干十年。就凭现在的工作奖金分配制度,我拿三个点,虽然比不得院长的五个点,可比最低的零点六,零点八个点可是天文数字了。”
车主任顿了顿又说:“不过,说实在,现在的工资奖金分配制度真是亏待了你们护士,多亏你退休了。护士长才拿一点五个点。本来刚开始实行点数制度,我还把奖金平分,后来别的科主任都按点数,我再平分,有些不合时宜。他们有人已经在说我了。唉!社会是这样,谁也无法,只有亏待那些小护士了。”
车主任毕竟是有些良心的,大概因为自己老婆以前是护士的缘故了。谁不喜欢钱,车主任觉得全按点数分配确实挺好。一个月下来比去年要多拿一千多。这社会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嘛。一个车主任,能起多少作用。再说,现在车主任要买车,车主任才真的觉出钱多的好处来。
马淑英小心翼翼地收拾好存折。车主任在纸上算计起来。
既然决定了,当务之急便是学车,车主任有些等不及了。车主任突击了两个月时间练车,觉得差不多,就托人买了个车照。车主任终于决定买车了。
院子里停的车从低档到高档,四、五万,二十万的都有。车主任不会那么跌份,要买也要买辆合自己身份的。不必太阔,但也要保证面子,毕竟他也是响当当的主任。车主任的心里大概有个谱。选择中等水平,既不失面子,也不会花太多的钱。和王主任的差不多就行。车主任不能不考虑给自己留点积蓄。
车主任今年五十有一,妻子已经退休。与那些小年轻不能比,人家有的是青春做资本。
车主任的人生里本没有买车的打算。都是改革惹的祸,车主任也要享受改革的成果了。凭着医疗改革的政策,车主任这几年富裕多了。车主任本想这些钱足够他和老伴过富裕的生活,没承想,他也会成为有车族,车主任做梦都没有敢梦到这里。可是,车主任真真切切成了有车族。
车主任咨询过好多,也看过好多车。网上查的,车行看的,车主任终于还是决定买个无级变速的别克。车主任实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开车水平。换挡,踩离合,真麻烦。车主任喜欢简单的生活。车主任要买就买全自动的,不用换挡,轻而易举。那才叫帅呢。
车主任的心里早就有了谱,经过了几轮的淘汰和筛选,车主任看上了白色的无级变速的别克。和妻子忙活了一个星期,办下手续整整十一万。车主任终于开着新买的别克浩浩荡荡驶进了家属院。
车主任开着别克进了院子,车主任想象着的场面没有看到。大家好像早就知道他一直开着车一样,没有人表示稀奇,车主任有些失望。车主任毕竟是车主任,这失望只搁在心里。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失落的表情。还是他们科的护士小景发现了敌情,老远就喊道:“主任买车了,什么时间买的,哇!这什么车呀,真漂亮,得十几万吧。”
车主任终于找到了炫耀的机会,可他还是尽量地压抑自己:“刚买回来,别克全自动无级变速,不用换挡。办完手续十一万多。”车主任介绍着,表情假装很平淡,显得赤诚老重的样子,好似刚买了一件衣服一样。
小景乍了咋舌,望着车主任的新车,投来羡慕的眼光,凭自己的工资,这辈子是无法拥有这样漂亮的车了。车主任满意地咽了口唾沫。车主任慢慢地开着车直到二号楼的楼前。星期天的院子,稀稀拉拉停着几辆车,有车的他们大概都出去潇洒了。车主任找了空位子,把车停在自己楼口的对面。马淑英阔气地走下车,她站在车旁又仔细地欣赏着车的全部。脸上洋溢着喜悦,两个人一步一回头上了楼。
趴在三楼自己家客厅的窗户上,车主任一会一探头,好像侦探一样。车放在楼下,他哪里能坐得住,很不能车就在他家的客厅,好像他一直能看到车的全貌。车主任不放心呀,这么新的车,唯恐谁家孩子玩耍擦破了他的新车。
车主任担心的事终归没有发生。孩子们已经习惯了院子里停着许多车,他们的天地在车的不断侵占下,不得不转移向已剩稀少的草坪上。
第二天早上,车主任起得很早。他想早早上班。一来,路上车少,他怕自己的车技不过关。二来,他确实是睡不着,他的心一夜不曾离开过他的新车半步。那手一夜都在方向盘上来回抚摸。
他急忙吃完妻子为他准备的早餐,急匆匆地下楼了。拿出钥匙准备开车门,车主任方才注意到:“糟糕。”
车主任的车被两面停着的车门夹住了。左右只留下一条狭小的缝隙,车主任的眉头皱了上来。凭他的开车技术无论如何是很难把车倒出去的。车主任急得头上沁出了汗。他硬着头皮坐上车,看了看两边,笨拙地打开了发动机。前,后,左,右,经过十多分钟的左右逢源,车主任终于把车开出了院子。
车主任看了看表,正好七点半,和平时上班时间一样,得意又占满了车主任脸上的表情。车主任庆幸自己出来早。车主任终于开着属于自己的私家车洋洋洒洒地驶向了医院。车主任甭提多满足了。
好事不长,车主任买车的第三天就遇到了麻烦。
清晨,车主任还是老早就下楼。昨天,他重新找了靠边的停车位。心想,这下好了,不会再为倒车难发愁了。车主任怡然的坐向车里,拿着钥匙潇洒地往锁眼一塞,他羡慕别人这个动作很久了。钥匙差点没塞进锁眼,车主任看看四下无人,又重新拿好钥匙慢慢塞进锁眼。熟练是需要练习的。车主任知道自己的动作还很不潇洒,慢慢来吧。
车主任学着别人的样子自如地拧了一下钥匙,发动机突突突地响了起来。车主任满足地听着发动机悦己的声音,车主任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把握方向盘,踩动油门准备潇洒地出发。可油门踩下去,就是不见车动,车主任又试着踩了一遍,还是不动,车主任连着踩了几踩,车仍然稳如泰山样原地蹲着。车主任的脑子嗡的一声,虽然是冬天,额头竟渗出汗来。
莫非是坏车了,车主任的脑子第一个反应,上当了。车主任不敢继续往下想。这可是他的全部积蓄呀,十一万。车主任的心乱作一团。他镇静了自己,又重新使劲踩下油门,车还是没有丝毫动静。车主任完全失望了,他恨不能马上找到车行,唯恐那车行昨夜里突然消失了。
车主任拿出电话拨通车行,没有人接听。车主任又拨了一遍,还是没有人接听。车主任看了看表才七点二十,人家车行九点才上班。车主任准备好的满腔怒火终于还是没能发泄出去。
你们卖给我的车是坏的。怎么能把坏车买给顾客呢。你们车行这么不讲信用,以后还有人敢来买车吗。卖车的小伙子却不依不饶,用洪亮的嗓音也喊了起来,你买的时候明明是好的,是你自己回家弄坏了,却来怪我。车主任顿时被气得说不上话来。车主任来回想着怎么与车行较量。
车主任木然坐在车里,他没有了主意,还是等车行上班再说吧。车主任安慰自己,现在的服务这么好,车行大概也不会不认账吧。车主任虽这样说服自己,可心里还是忐忑不安。事已至此,还是先去上班吧。车主任无奈的拔下钥匙,怏怏地走去班车。
今天他查房,车主任灰心地坐在班车上。班车上已经有人问他:“车主任不是新买了车,怎么不开车上班?”车主任似答非答的恩啊着。他望着窗外,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今天的天气不冷啊。”
开完晨会,车主任带领大家迅速查完房,全不见了平日里的啰嗦和仔细。有人已经在底下偷偷议论了:“主任今天怎么拉?这么快。我头一回见主任这样。”
“主任怎么拉?好像受刺激了。”有人附和道。
“不知道,大概是吧。”又有人不阴不阳地附和着。
大家边说着,边认真地下起医嘱来。
车主任没有听到这些议论,他也不会听到这些议论。今天的车主任关心的只有一件事,他的车坏了,他必须马上找到车行。
车主任指示完,急忙回到办公室。他看看表整十点钟,车主任拿起电话拨了车行的号码。他没有意识到,今天查房竟比平时快了一个小时。他只觉得时间过得是如此慢。电话里传来畅通音,车主任焦急地等待着,怎么还没有人接。终于那边传来了“喂”的声音。车主任像是遇到了救星,满腔怒火顿时向那边爆炸开去:“你们卖给我的车怎么是坏的,昨天才开了一天,今天就开不走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销售人员不紧不慢的说话声:“您不要着急,先说说是怎么回事,车不会是坏的。”
“还说不会,今天我打着车,踩着油门,车就是不走,不是坏了是什么。”
“您别着急,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你住哪儿,我们派人过去看看。”
车主任这才稍微地放了心。那可是他全部的积蓄。他向销售人员详细说明了住址。车主任向副主任招呼了一声:“我有个事,出去一下。”说完急不可耐地出了医院大门叫了出租车直奔家属院。
十几分钟后,车行的人终于赶到了。车主任像看见救星一样迎着车行的小伙子:“昨天上班开车还好好的,今天早上,明明发动了车,只听见发动机响,踩动油门却不见车动。”车主任一口气说完车的问题。
小伙子没有言语,从车主任手里接过了钥匙,打开车门,插钥匙,发动,小伙子轻轻踩动油门,车轻而易举地走了:“车好好的,你说是哪里的问题。”
车主任不明白了,他明明发动了车,又踩了油门,车就是不走。车主任又亲自坐进车里,插钥匙,发动,踩油门,车自如地向前行驶了。车主任自言自语道:“早上我就是这样开的。”车主任自己也糊涂了。
小伙子又仔细观看了车主任的举动。小伙子笑着拿了钥匙,他把钥匙插进锁眼,只转了半截,发动机响了,小伙子又去踩油门,车没有动。车出任看见小伙子这样马上接上来:“就是这样,看,车还是有问题。”
小伙子笑着说道:“钥匙是塞进了锁眼,您只开了半截,发动机响了,但车没有点着。”小伙子说着又示范了一次:“你听,这声音是不一样的。”小伙子踩下油门车又自如的前进了。
车主任不好意思地笑了,原来是自己业务不熟练,才闹了这样的笑话。总算车好着,比什么都好。
车主任又高高兴兴地开着自己的车去上班了。
值班的那天晚上,车主任着实折腾了一夜。
同事们都下班了,不知不觉天渐渐地黑全了。车主任仍然坐在小儿科门诊的诊室,后面排队的家长和孩子还有好几个。车主任顾不上什么,只顾着低下头检查,听诊,然后笔沙沙写下化验单、处方和医嘱。这些在车主任都已经习惯了。谁让他是医生,谁让他又是小儿科医生。
孩子的哭声喊成一片,夹杂着家长的哄劝声。间或也有家长的训斥责骂声。大概是有些孩子拒绝打针惹的祸。这些全不在车主任的耳目里,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工作环境。
今天的车主任还多了一样心思,他新买的车就停在外面,那是他所不能放心的。他想很快看完所有的病人,哪怕就一会时间去看看他的车,可偏偏病人多的分不开身。输液间已经躺满了打针的孩子,走廊里也有家长提着输液瓶跟着孩子。车主任越是想看完眼前的病人,那队越是加长了起来。车主任无奈,只好暂且把心搁在胸腔里。
车主任的心情还是有些急躁,他强力压制自己。车主任担心他的车。白天,他的车就停在外面,他可以从五楼自己的办公室窗户时不时地望一望,顺便照看,他是放心的。第一次遇到值班,他就忘了车的事。这漆黑的夜里,外面连个鬼影都不见,他的车仍然停在那里,孤零零地停在那里。要是被谁偷了,或者破坏一下,谁也不会知道,车主任越想越着急。
车主任想抽身出去看看他的新车,无奈,病人多得挪不开手。他望了望后面排队的家长和孩子,那急切的表情令车主任无法立刻搁置她们去照看他的新车。车主任毕竟还是有医德的好主任。他只利用上厕所的功夫顺便望了望,好像车还在,毕竟夜还很浅,真正危险的是后半夜,车主任在心里安慰自己。
好容易到了十一点,看病的孩子慢慢少了,十二点的时候,诊室里已经就剩下车主任。输液间也只剩下三五个孩子在输液。
车主任终于到外面,他仔细察看了自己的车。车躺在那里很安全,车主任心爱地摸了摸车,脸上的笑容油然而生。才笑了一下,车主任的脸上就又浮出了一团愁云。车是不能陪他去值班室过夜的,车主任不放心地看了看车。
他在车的周围视察了一圈。车放在那里,他是一百个不放心。虽然不远处也零星地停着几辆车。可人家的是旧车,只有他是新车,小偷瞄准的必定是他的新车。医院里是小偷聚点的地方,平日那些小偷盯着病人。小偷们知道,再穷的病人口袋还没有个一两千块钱。尤其到了冬天,年关前最甚,小偷更是猖獗。车主任在医院里工作这些年,他当然知道。
车主任看着自己的车要孤寂地躺在漆黑的夜里。车主任后悔今天开车来了,车放在家属院是安全的,那里有门卫。医院的大门永远都是朝天地开着,谁知道谁呀。车主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他那里能睡得着。车主任工作了一天已经很累了,待到刚要睡去,又被那莫名的声音惊醒了。车主任赶忙起身去到门口,查看敌情。什么也没有,只有他的别克兀自躺在黑夜里静悄悄的,好似睡熟了的婴孩一样。车主任又放心地回到值班室,他确实累了,他需要睡觉。
车主任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车主任仿佛听到他的车发出了长长的警报声,车主任知道那是小偷在偷车。车主任想立即前去阻止小偷,可他试了几次,就是醒不来。车主任急得满头大汗,他又大声喊了起来,抓小偷,抓小偷。可喊了半天,他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车主任知道自己睡得太死了。
车主任急了,隔着窗户,他看到护士小刘在给病人拔针。他又去喊小刘,可喊了半天,小刘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只见她只顾着拔完针,又轻脚轻手地走回护士办公室。全不理会车主任的叫喊。车主任有些生气了,一定要处理她。车主任眼看着自己的车被人撬开了车门,那小偷还朝他这边挤了挤眼睛。意思是说,我就偷了你的车,你能把我怎么着。
车主任干着急,眼看着自己的车被那小偷开走了,车主任失望地躺在那里。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车主任出了一身的汗,原来自己做了一场噩梦。车主任不放心地起身,穿上大衣急忙去门口,车完好无损。夜是冰冷的,可车主任的心此时此刻却是热的。车主任爱抚地摸着自己心爱的车,那眼光里竟溢出了泪花。车主任以为再也见不着自己的车了。
一阵夜风吹来,车主任赶紧裹紧了大衣。车主任望了望东方,天已经泛起了灰白,黎明前的夜最冷。车主任赶紧回到值班室,他重新钻进温热的被窝。车主任躺在床上,他不睡了,也睡不着了。诊室里静悄悄的,打针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间都散了,这一夜车主任可真是提着心掉着胆过了一夜。
下一次值班,车主任有了经验。车主任早上坐班车上班,第二天早上,再搭公车回家。这是车主任想出来的万全之策,省得自己操心。公交车上同样值班的同事问车主任:“车主任,怎么没有开车呀。”
车主任回答:“晚上车放在医院不安全,还是放在家属院好啊。”车主任很满意自己这样的主意。毕竟,他不用再提心吊胆地值班过夜了。
车主任买车有两个星期了,车主任的开车技术越来越熟练。泊车,倒车,开车,即使马淑英要到闹市里也绝对没有问题。车主任曾经开车带妻子进城买过东西,还故意从钟楼绕了一圈。马淑英虽然心一直提着,可还是崇拜地看着丈夫,自在自不必说。那么多的人堆里开车,他容易吗。车主任那可是得意到家了。车主任的自信大增。
正在过瘾处,天忽然下起了鹅毛大雪。一夜的纷纷扬扬,院子里落满了厚厚的一层积雪,白皑皑一望无际。雪花还在继续飘着。车主任的车周身都被白雪包裹了一遍,院子里的车大多如此,好似穿上了厚厚的冬装。
车主任知道,今天他是无法开车去上班了。车主任有些失望。可车主任毕竟是心疼车的。不就那么几天吗,正好让车休息休息,车主任不会去冒险的。再说,院子里开出去的车也是少数。大多数人也和他一样。安全第一,这车可是自己的心肝宝贝。车主任爱怜地望着那满身是雪的心爱的别克,无奈地向班车走去。
晚上回到家,马淑英做饭的当口,车主任放下提包拿起抹布直奔停车处。他仔细地擦掉车身顶上的积雪,又仔细地擦洗干净车前面的挡风玻璃。车主任是细心人,他不会让他的新车满面灰尘地躺在院子里。那有损他的形象。再说,车主任需要时间和动作与车交流,车主任得过他的车瘾。下雪的这几天里,擦车的事车主任一直没有间断过。
雪一下就一连三天。车主任每天晚上希望地看着天气预报。待要等到预报西京,车主任必紧张地伸长了脸仔细听着,还是小雪到中雪,车主任又失望地过了一天。车主任每天唯一不变的任务是晚上的擦车。车主任很仔细,车虽不用开,可他还是要车每天保持整洁的面容。他用抹布仔细地擦着车上又落了一层的积雪。车主任的理论,车和人一样,车甚至比人更重要。人每天要洗脸,车也要洗脸。车主任反正瞌睡少,再说每天不摸摸车他确实还有些睡不着。
车主任又去坐上了班车。与车主任一样来坐班车的不下少数,安全第一,大家开车水平彼此彼此,谁又敢去冒这个险呢。
班车车厢里挤满了人,车主任站在走道。班车开得很慢,路面很滑。车主任幸庆自己的理智之策。隔着车窗向外而望,除了公共汽车站牌下等满了人,也有时而看到的前后汽车接吻的事件,车主任得意地笑了。明智给他带来了安全,车主任不着急了。
这一歇就是四五天,第六日上终于见到了阳光。太阳照射着大地,冰雪慢慢融化了,路面中央因为清扫加上日照渐渐清爽起来。车主任没有着急,他等到中午确定路上绝对安全才又重新发动了自己的别克。车主任甭提多潇洒了。
天好像故意与人为过,不长的一个冬天竟然大大小小下了三场雪。车主任只有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新车被一次一次零落地躺在院子。车主任唯一感到安慰的是别人也和他一样。不能开车的又不是他一个人。
至于那些车技好的,雪再大依然开着车出院子的老司机,车主任是不敢与之相比的。人家可是开了四五年甚至六七年的特熟练的车手了。车主任赔不起,他更心疼的是他的新车。下雪天,谁敢开着车在雪地里走,那可是私家车呀。新买的私家车。车主任有他自己的理由。
离过年还有两三个星期,车主任就兴奋的有些盼望过年了。自长大成人,尤其是结婚以后,车主任还是第一次重新有了这种感觉,记忆里盼过年也只是童年里的事了。
每到年关,论起回老家,车主任必是早早就愁眉苦脸。先是急急忙忙赶到火车站,排了很长的队好容易买到车票,这才踏实地坐在候车室,等候着火车的启动。间或也有人多买不上车票,一张站台票,一站就是五六个小时。终于见到了母亲,家人,脚底还没有暖热,就又得启程回城了,不是还得值班吗。
近年来,车主任的老家终于通了公共长途汽车,车主任不用再为买火车票等火车而犯愁了。长途汽车很方便的。然而长途汽车从西京出发,光是回家的路上也要整整一天时间,车主任要值班,还是在家待不了多久。
回城的时候更是艰难。车主任和妻子、儿子站在公路上一等就是几个小时,只见过来的车,没有回去的车。好容易等来一辆,车上已经挤满了人,要容纳车主任他们一家三口已经相当困难。妻子眼睁睁地看着车从他们身边开过去,无奈,只有继续等待。好容易又过来一辆,这回说什么也得挤上去。再不挤今天就回不了城了,马淑英明天还得上班呢。就这,年迈的母亲还总嫌他们在家的时间少。吃公家的饭容易吗。
这下好了,车主任买车了,他终于不用再为交通犯愁了。去年直达车主任老家的高速公路已经开通了。听人说,从西京出发回老家,顶多两个多小时的路程,车主任能不激动吗。
车主任也可以潇潇洒洒地开着自己的私家车回家了。今年过年,他将从容地住在家里,两个多小时的路程,车主任想待到什么时候就待到什么时候,不耽误值班就行。车主任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母亲必定高兴得合不拢嘴。
车主任都计划好了。他要开车带着母亲,不,让全家人都坐在他的车里,他要带着他们风光地在村子转几圈。车主任过年的宏伟蓝图已经构思好了,只等着年节来临就可以马上实行。
车主任毕竟只开了一个多月车,车主任终于还是没有能躲过车祸的灾难。
就在车主任正得意忘形的时候,不幸的事发生了。这天早上,车主任由于刹车不及,只听“咚”的一声车主任的车就碰在了前面那辆大车上。幸好大车没有什么损坏,才不追究车主任的肇事责任。
车主任可惭了,人自然无事,算是幸运,可车就没有那么运气了。车头灯被撞得粉碎,车前面的漆皮也刺破了一大片。车主任只有暗自心疼,他能说什么呢,人家不追究已经算他运气了。
车主任看着被撞得不成样子的心肝宝贝。那可是新车呀,才开了不到一个月,车主任心疼地抚摸着缺漆皮的损伤处,看着那残碎的破灯。车主任哪个后悔呀,恨不能时光倒流,他哪怕今天不开车。
后悔归后悔,生活还得继续,车主任伤心地把车开到修车行。两千块,车主任心疼呀,车损了不说,还要损失两千块。车主任差点没有哭出声来。
车主任的车修好了,经过了这一节,车主任开车更小心了。车主任发誓,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了。宁停三分,不抢一秒,车主任要牢记这语录。
你提高警惕,不等于所有人都提高警惕。车主任还是没有能躲过又一节灾难。这回不是他碰了别人,而是后面的别人吻上他。
车主任从车上下来几乎是冲向后面。他的车后被撞个大坑,车灯斜着,上面有破碎的痕迹。车主任心疼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正准备对着司机大骂。这才发现驾驶室里坐着的是一位时髦的女子,女子的脸已经煞白。车主任吓晕了,又是一个马路杀手。
交警及时赶来查看了现场。事故很清楚,女子也不否认,女子负全部责任,负责车主任别克的全部修理费用。车主任无话可说。车主任看着被撞的不成车样的车,张大了嘴,瘫坐在地下。这哪里还像个新车呀,千疮百孔,车主任的心疼痛地抽搐着,车主任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二○○六年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