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许多个周末一样,起床的第一件事,码字。敲完构思的一个段落,心闲下来,空空落落,失魂落魄,有一种想去一个地方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熟悉,而且早已经形成习惯。这是一个可以让心灵完全放松,让灵魂得到安宁,让生活重新归零,让生命重新启动的地方。这个地方就是家,父母安在的家。往常的许多日子里,我会拎上包,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地走出屋子,奔向那个地方,回到心目中永远的那个家,父母的家。童年、少年、青年、壮年时一直拥有的那个家。
回家,是一个多么温暖的词,回家,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而今天,我回不了家。也可以说,我无家可回。
父亲走后,母亲搬到弟那里居住,我在心里接受着将去弟家为回家的事实。事实上,每次见面,都是弟带了母亲与我们约在饭店,我甚至没有机会体会将弟家当作回家的事实。因为时常见着母亲,回家的事也被掩盖了。父亲的几次祭日,我们都是相约了去那个空屋子祭奠。那个屋子一直被父亲的灵魂居住着,父亲在照片里笑盈盈地营造着家的氛围。回到家,我能感觉父亲见到我们时兴高采烈的心情,也能看到父亲向我们问长问短,关怀备至。他将他所有的爱仍然留在人间,留在照片下偌大的空间里。在那里,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我们在他的空间里祭奠他,为他送上需要的生活用品和纸钱。
我回味着与父母相处的细节,感受着与父亲生前同样的幸福,屋子里到处都是父母生活的气息。虽然见不到父亲,而屋子的每一件物什都带着父亲的余温。在每一件物品里,我都能品尝到幸福的滋味,一种重温幸福的滋味。父亲仿佛就在房间的一个角落,看着我们,爱着我们。
父亲走了,悲伤的心情一度占据着我全部的心境。只有回到这里,才能寻觅到父亲生前生活的种种细节。仿佛父亲没有从这个世界消失,他不过就是又下楼绕着小区遛弯去了。母亲的回答更加真实,她当父亲又去住院了,她一个人在家里等候,等候父亲再一次痊愈出院。然而,母亲的梦破灭了,这一次父亲住院的时间太长,长得母亲怀疑自己,怀疑人生。母亲记起了什么,想起了什么,明白了什么,父亲再也回不来了,她和父亲组建的家已经不存在了。她搬去了儿子家,儿子家以后就是她的家。
母亲哭了,哭得很伤心,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她也成了个无家可归的人。母亲向弟要求,她想回到她和父亲的那个家。只有在那里,她才可以时常看到父亲,闻到父亲的气息,感受和父亲互相拥有的幸福。母亲一旦明白了一些事,就委屈地活不下去了,她想父亲了。不得已,我们替母亲打包行李,将母亲送到姨家,让母亲用另一种亲情暂时替换失去的亲情。希望母亲能从那种爱的深渊里走出来,缓过来。
母亲在姨家很好,表面上的母亲又恢复了平静。我知道,母亲又在掩耳盗铃,她将这样的情景理解为她只是暂时离开了父亲,离开了她的家。她是在姨家走亲戚,父亲在家里等着她。这次轮到父亲等待母亲,想念母亲。母亲在心里释怀和平衡着,她和父亲是连在一起的,分不开的。
想念母亲,想念父亲,想念那个家,想立刻就回到那个家。此时此刻,这个愿望竟是如此强烈,强烈到我无所适从。
我无法立刻就去姨家,无法立刻见到母亲。我不想和姨视频,不想在视频里见到那个同样在想着那个家的母亲,我怕我见到视频里的母亲会突然泪崩。因为,我思念的泪早已经夺眶而出,模糊了心底,模糊了视线,模糊了我的想念。
我任泪水涌出,挡着我的视线,我写呀写,写呀写,写着我的委屈和思念。一个无家可回的人,内心是多么的委屈和痛苦,我不能释怀。只有泪能知道一切,释放一切。回家,这件事,对于我是永远无法再重复的事,永远无法再温暖的事。那个家的每一个细节都成了我无法磨灭的记忆。
常回家看看,是一句多么平常的一句话。常回家看看,是一件多么平常的一件事。而现在这件事,对我,已经成为永远的回忆。那座房子还在,而那个家永远尘封在我的记忆里,成为我的珍藏。想回家看看,原来只是一个再也实现不了的梦想。
子欲养而亲不待,原来也作无家可回。
2024年4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