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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木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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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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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父亲

父亲患病去世至今已经有十七个年头了。自从给父亲去世三周年过事后,除了逢年过节回老家,给父亲上坟之外,父亲在我心中的印象就慢慢地淡了,也很少在我的梦里出现。这是我有意识地要去淡忘父亲,毕竟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日子总是要往下过,我们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快乐地生活。

父亲是个文盲,除了自己的名字外,可以说是目不识丁,就是上厕所也分不清楚“男女”两个字。父亲是一个勤劳的农民,一生都在勤勤恳恳地耕地种田,努力地过好日子。父母一生操劳,生了一大堆儿女,养活一大家子,也实在是不容易。

父母生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也就是我的大哥。他生得俊俏又聪明可爱。父母非常疼爱。但不幸的是,我大哥三岁时,患病夭折了。这让父母伤心欲绝。母亲后来又接连生下了四个女儿,这让一心想有个儿子的父亲非常失落消沉。

在我的老家农村里,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普遍很严重,都认为女儿长大后是要嫁人的,是赔钱货,只有儿子才能真正继承香火、传宗接代。谁家要是没有儿子,那在村里人面前都会低人一等,说不起话,就连吵架时也会成为别人咒骂的缺陷。女儿再多,也会被人耻笑为“断子绝孙”。加之农村的实际情况,种庄稼都是重体力活,家里没有男丁,干农活实在是力不从心。当第四个女儿出生后,父亲愁得白天唉声叹气,整夜睡不着觉。等到我的四姐刚过满月,父亲就把她送人了。她的养父母是我们本村人的一个亲戚。那对夫妻是城里人,有工作,结婚多年一直没有生孩子,早就想抱养一个女孩子。把四姐送给他们抚养,长大后不用当农民,生活过得肯定比我们农家好,父母也放心。

之后,母亲又生了一个女儿,后来才生了我——这个家庭唯一的儿子。这样,在我的家庭中,我是家里最小的,上面有四个姐姐。

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儿子,所以父母就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我小时候,父亲常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行走在田间地头、村口巷尾。父亲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样来疼爱我,口口声声称呼我是他的“心脏”。我上小学时,同学们都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心脏”。在我读高中之前,家里的日子一直都过得紧巴巴的。我的童年虽说没有过忍饥挨饿的经历,但缺吃少穿还是日常的状态。家里粮食紧张,平日里总是吃玉米面粉做的窝头、搅团和鱼鱼饭。过年也没钱买新衣服,我和姐姐们还是要穿打着补丁的旧衣服。就是在那样艰难的岁月里,父亲总是要把家里好吃的、好穿的优先满足我。父亲脾气暴躁,教育孩子的唯一方式就是揍。四个姐姐没少挨过他的打骂,只有我例外。父亲很少打骂我。

父亲是个非常本分的庄稼人,除了热爱劳动,没有别的喜好。他视土地为宝贝,种庄稼不怕苦、不怕累,肯出力气不偷懒。不论三九寒冬,还是三伏酷暑,他都把力气和汗水挥洒在自家的八亩责任田里。父亲养猪养鸡不遗余力。他不会打麻将,也不会下棋,更不会做生意赚钱,整日只知道去田地里拔草锄地,勤施肥勤浇水,精心伺候庄稼,如同对待孩子。别人家的田地里,荒草高过禾苗。我家的庄稼地里一般是看不到杂草的。庄稼也都是村里长势最好、产量最高的。在父亲的辛勤劳作下,我上高中后,家里的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父亲用他的力气和汗水,把孩子们一个个养大成人。他也得到了乡亲们的尊重。

虽然父亲没有上过一天学,没有学过加减乘除这样的算术,但在生活中,他领悟了一套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的计算方法,算起帐来,丝毫不差。为了供养儿女们上学,父亲办起了家庭养鸡场。他嫌客商批发收购鸡蛋的价钱低,时常自己挑着两大筐鸡蛋去集市上零卖,总会快速准确地计算出鸡蛋的价钱,比我用笔计算得还要快、还要准确。这令我和母亲都感到很神奇。

父亲是个大老粗,没有文化,但他明白读书对一个人的重要性。他常对我说:“爹这辈子吃够了没念书的亏,不识字被人骗,没文化不会说话被人瞧不起。你可要好好读书呀,不能像我这样,一辈子都活得糊里糊涂。有知识的人明白事理,受人尊敬。”我牢记父亲的教诲,尽管从小就不喜欢农业劳动,怕苦怕累,但我始终把读书作为人生的不懈追求。

父母竭尽全力供养我们姐弟们上学读书,可惜四个姐姐没有一个考上大学,只得回家务农。每当看到别人家的孩子考上大学,成为公家人工作后,风风光光地回村看望父母,给父母买这买那的,父亲总是很羡慕,又难免生出许多羞愧。他常伤感地对我说:“你四个姐念书,没有一个成才的。你可要‘不蒸馒头——争口气’,不要让村里人看咱家的笑话。”

后来我考上了重点大学。这让父母感到很光荣。父亲说:“这下我也能在村里人面前挺直腰杆了。咱祖祖辈辈的农民家庭,终于培养出来了大学生。这是咱祖坟冒烟了!”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电视台当了记者。这更让父亲感觉到无比光彩荣耀。每当我采编的电视专题片播出时,父亲就会提前招呼来周围邻居,打开电视,收看我的节目。当节目中出现我采访的图像时,父亲都会激动地大喊:“看,这是我儿!”看了我的节目,他好几天都会在村子里见人就问:“那天的电视节目你看了吗,看到咱林林了吗?”如果乡亲们说几句好听的话,就会让他非常自豪开心,多日里连走路、睡觉都在笑。

一次,母亲给我打电话,抱怨道:“你爹现在‘披着被子上天——张狂得没领子了’,说他儿在电视台当记者,本事多大。你不如打电话,说你工作出事了,吓唬吓唬他。”我也明白自己只是个普通记者,没有多大能力,只是尽力完成平凡的工作而已,父亲在乡亲们跟前张狂不太合适,后来就给父亲打电话,谎称自己在工作中顶撞领导,被单位开除了。母亲知道我是在吓唬父亲,并不担心。倒是把父亲吓得不轻,慌忙要连夜赶往西安,来看我。看到父亲急得坐卧不宁,母亲才实言相告。此后,父亲果然低调了许多,再看我制作的电视节目时,就不再邀请乡亲了,也不在人面前提说我工作上的事情了。

后来,我回家时,父亲高兴地告诉我,现在村里人对他更加尊敬了,和他说话时,都是客客气气的,也没有人再喊他的外号了。

父亲生活简朴,就是喜欢抽烟浓味大的旱烟叶子,简直是烟不离口,一锅接着一锅地抽旱烟。我也劝过他少抽烟,但父亲说不抽烟,干活没劲。母亲说,父亲只有抽烟这一点爱好,让他把烟戒了,那生活还有啥乐趣,随他去吧。我工作后,每次回家,都会给父亲带几条好烟,劝他不要再抽旱烟了,那对身体伤害太大。后来回家时,发现父亲抽的还是便宜的香烟。我问其故。母亲说,父亲不舍得抽好烟,每次都把我送给他的好烟拿到村子里的小卖部那里,换成便宜的香烟抽。我很是恼火,劝父亲不必这样省钱。父亲说:“我就爱抽便宜烟,你那好烟没劲。”

我参加工作后,家里的经济状况大为好转。我劝父亲别再种田了,别把人累出个好歹来,要他把责任田都送给别人去耕种。他当了一辈子农民,把力气都用尽了,现在年龄大了,也该好好休息了,但父亲坚持要种庄稼,说农民不种地,那还算个啥农民。直到后来卧病在床,父亲才没有去下地干活。在弥留之际,父亲对我说:“等我病好了,还要种庄稼,一年还能给你攒个几千块钱。”闻听此言,我的心在痛,默默地泪流不止。

为了儿女们,父母一生吃了不少苦。等我工作后,他们本该好好享福了,可是父亲竟永远离我而去了。每当想念至此,我总是忍不住心中生出很多愧疚和遗憾。我想还是对母亲多尽些孝吧,以此来弥补对父亲的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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