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

今年国庆期间，在大学毕业二十周年同学聚会上，我再次见到了秋月。她当年可是我们系里的班花，如今四十出头，虽说是个半老徐娘，但是依旧风姿绰约，楚楚动人。岁月在她那张俊美的小脸上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和她在一起，我们俩好像就是两代人。

同学们平日里各自忙着工作生活，难得相聚，今日里都开心地喝了不少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的话便多了起来，自然聊起了家事，不再避讳什么隐私了。在给秋月敬酒时，我随口问了一句：“看你唇红齿白，脸色红润水嫩，想必日子过得滋润吧？”“还好吧！”秋月一脸的幸福表情。

读大学时，秋月人长得漂亮，学习又好，很受男生青睐，外系也有不少男生对她死追不舍。但她对身边的追求者一概不屑一顾，只一门心思努力读书。男生们私下里都说她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晚上做梦，她也是故事的主角。大学毕业时，连同秋月，我们系一共有七个同学分配到同一家文化单位。大家见面的机会多了，关系都很要好。

秋月似乎喝高了，开玩笑问我到：“从读大学到毕业后参加工作，咱们俩一直在一起，都知根知底的。我身边有那么多追求者，怎么惟独不见你追我？难道我不是你的菜？”

我本来喝酒就上头，脸红脖子粗的。她的这句玩笑话，更令我脸红了。我尴尬地笑着说：“不是不想，是不敢呀！我有自知之明。我这癞蛤蟆哪里配得上吃你这只天鹅肉呢！”

“人生的失败，往往就在于缺少努力尝试的勇气。如果你试试，没准咱俩还真能白头到老，倒省得我在婚姻的路途上历经坎坷。”她说完话，又抿了一口红酒。

我和她常开玩笑，自然也没把她这句话放在心上，关切地问道：“你现在生活得好吗，你那口子高升了吗？”

秋月淡淡一笑说：“太阳照常升起，日子依旧继续。我也算是几经磨难，现如今终于修成正果吧。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婚姻家庭，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那是第一重要的。《诗经》里面说：‘彼泽之陂，有蒲与蕳。有美一人，硕大且卷。寤寐无为，心中悁悁。’古代女子尚且喜欢健美俊俏的男子。这样的择偶标准莫非错了吗？今天看来，男人的内在德行一定比外貌更重要。在这上面，我可是没少吃亏。”

因为我和秋月既是同学，又是同事，因此，秋月的感情世界，我还是比较了解的。她参加工作后，就认识了一位同事的表弟王光。我们常在一块玩，彼此都熟悉。王光和我们年龄相仿，学历相当，人长得很秀气，学的是机械制造专业，毕业后分配到西安东郊一家国有企业做技术员。那些年，企业效益不好，王光的工资待遇每况愈下。同学们当时都不太看好他们的这段恋情，觉得王光收入比秋月差很多，两人似乎不太般配。可是秋月并不计较这一点，和王光热恋的火候日趋高涨，后来一度到达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同学们无不给他俩送上祝福，愿他俩能幸福相守一生。可此后没多久，这场恋爱竟然出人意料地结束了。那是一天下午，王光约我喝酒，告诉我，他和秋月分手了。我当时很愕然，几乎不敢相信，谁会拆散他们这一对爱得死去活来的鸳鸯。

“她新交了一位男友，是一所高校的老师。俩人都同居了。我只能放弃。”王光一脸沮丧，低头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闷酒。

我很难相信，秋月会移情别恋，不解地问道：“怎么会这样，你们俩不是都快要结婚了吗？”

“她说和那男教师在一起，更有激情，更开心。”

“要我去劝劝秋月吗？”看到王光萎靡不振，我心里也很不舒服。

“没用的。”王光阻止了我说：“我放弃了男人的所有自尊，苦口婆心劝她回心转意，但秋月坚持要分手。只要她能幸福，我愿意放弃。”

此后，我也见过秋月的新任男友李渊几次。难怪秋月为之着迷。李渊身材魁梧、相貌俊朗，一看就很有女人缘。说来也巧，和他闲聊得知，他竟然是我高中同学王磊的朋友，本科毕业后，留校从事行政工作，年轻有为。

一次，和王磊吃饭时，我提到李渊。王磊说：“李渊人长的帅，很招女孩子喜欢。不少女孩子都给送他手机、手表，死气白咧地倒追他。这样的男生想不花心都难。” 我听后，心里一惊，不禁为秋月担心起来，但别人的感情世界，外人不便干预。我只有在内心里祝福秋月能够幸福。

差不多半年后，我见到秋月，看她气色不好、情绪非常低落，问之。她沮丧地说：“我想辞职。”我很震惊，因为她的工作很轻松而且稳定，待遇也不错，我实在想不出来辞职的理由，便询问其原因。

秋月伤感地说：“想换个城市工作生活。这个城市太伤我心了！”

我不解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李渊太花心，背着我，和好几个女孩子交往。我们俩完了。”

“会不会是你误会他了？他就是长得太帅，容易招惹女孩子。”

“他就是个渣男！和好几个女孩子都同居……不要脸！”看得出来，秋月心里很受伤。

“早认清他的真面目也好，早点分手，免得越陷越深，受伤越多。”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秋月。

令人欣慰是，秋月最终从这场失败的恋爱中走了出来，并没有辞职，人也慢慢地活泼起来。但此后许久，她的感情生活都一直是空白。有热心同事给她介绍对象。她不是嫌人家长相丑陋，就是嫌人家工作不好，始终没有一个入眼的。身边同事见她眼光高，也就知难而退，没有人再给她搓合婚事了。

几年后，我突然收到秋月的信息。她邀请我赴婚宴。我心想谁这么有福气，能得到她的芳心。在婚庆典礼上，我们几个同学聊起新月的婚事，才知道新郎官叫张伟，和秋月是一个办公室的。大家莫不惊讶他俩这保密工作做得好神秘。

在婚庆典礼上，新郎相貌出众，是个又高又帅的美男子。一对新人站在一起，堪称郎才女貌。新婚致辞时，张伟激动地泪流满面，说：“今年我办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件事情。一件是把母亲接来西安，与我一起生活；另一件大事就是幸运地娶了我最爱的心上人秋月。她是上天赐给我最完美的礼物。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秋月也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场面令人动容。看得出来这一对新人彼此相爱很深。大家打心眼里羡慕秋月，终于有了个好归宿。

张伟是独子。父亲早逝。秋月婚后就一直和婆婆生活在一起。婆婆是农村人，过日子仔细，生活习惯和秋月大不相同，常因生活中的琐事，比如嫌秋月理发健身买新衣乱花钱了，洗澡洗衣服太勤快浪费水了，甚至是平日里倒个剩菜剩饭嫌她不会过日子了，与秋月生出许多矛盾。最初的几年，婆媳俩还彼此忍让，把怨言都埋在心里，没有说出口。日子久了，婆媳间的矛盾就慢慢地加深了，俩人便忍不住发生争吵。婆婆闲来无事，一心盼着早日抱孙子，时不时地在儿子和儿媳面前唠叨。头些年，秋月两口子不想为孩子所累，打算先轻松几年再考虑这事。这更加引发了婆婆的不满。后来夫妻俩决定生孩子了，秋月却总是怀不上。夫妻俩去过几家医院检查，也吃了不少药，秋月的肚子就是迟迟不见鼓起来。婆婆的耐心终于一天天地磨灭了，有时候便会说出难听的话：“母鸡还下蛋呢。娶个媳妇不生娃，还不如养一只母鸡。”这愈发加剧了婆媳之间的矛盾。战争常常一触即发。张伟夹在媳妇和老娘中间受气，也一天天地和秋月争吵起来。

秋月呷了一口酒说：“我先是和张伟他妈闹矛盾，后来和张伟也越来越说不到一起。俩人话说不到三句，便会争吵。到后来愈演愈烈，我越来越不能平静地面对张伟母子俩，一回到家里，便有一股浓浓的火药味，简直像走进了战场。家不成样子，没有一点家的温暖。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太痛苦了。最后只得离婚才能解脱。”

秋月离婚后，又单身了几年，期间有人为其介绍对象。虽然秋月年过三十，又离异了，但因为她没有生育，身材保持得很苗条，长得很显年轻，风韵犹存，所以相亲对象很少有对她不满意的。秋月吃过几次帅哥的亏，对帅哥有了排斥心理，这次找对象不再注重外表，只想找个实诚人好好过日子。

后来她相中了一位大龄未婚男青年。那小伙子是个公务员，虽然相貌平平，个头也不高，但为人本分老实，工作稳定，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照顾家庭，关键是人家并不介意秋月的离异身份。俩人一见钟情，很聊得来，恋爱两年后就结婚了。婚后，双方的老人也不愿意打扰小两口的生活，并不与他们同住。小两口独自生活，倒也落得清静。后来，秋月先后生了一儿一女，一家四口过得其乐融融。

“恭喜你现在生活幸福美满！”我又一次举杯向秋月祝福。

这时候，秋月的电话铃声响了。她接听电话后，皱了一下眉头说：“我家那口子。他说在饭店楼下车库已经等我了两个多小时，要接我回家。”

秋月不知道，一会儿见到爱人，迎接她的，是一个温暖的拥抱，还是一场莫辨是非的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