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萍死了。
接连几天,从玉萍家里飘出来令人窒息的恶臭味令四邻不安。邻居们敲了玉萍家半天门却毫无动静,觉得有点异常,随即报警。警察赶到后破门而入,几位邻居也跟随进去。他们看到玉萍躺在里屋的床上,早已死亡多日,尸体开始腐烂发臭。床上一砣砣的的屎尿早己结成了黑的、黄的疙瘩。
警方侦查后排除了他杀,认定玉萍是自然死亡。殆年,玉萍六十五岁。
玉萍死后,处理后事的时候,邻居们看到她的爱人大山回家了。大山今年不到五十,身体硬朗健壮,神采奕奕,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对于爱人的离世,大山显得异常平静,没有丝毫悲伤。
作为同事,邻居们对于玉萍的去世,无不感到同情和遗憾。
“多么要强的一个女人啊,怎么就死得那么惨?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谁说不是呢?女人婚姻家庭不幸福,是最大的悲哀。”
“她就不该嫁给那个小男人。”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恢复高考制度后,玉萍是首批考上大学的学生。那时候,参加高考的学生年龄普遍都偏大。玉萍参加高考时,她已经22岁了。在大学里,她学的的专业是编辑。1982年,她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西安一家省级新闻单位做记者。那时候,她已经26岁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玉萍中等身材,面容姣好,加之她工作稳定,职业体面,给她提亲说媒的亲戚和同事络绎不绝。
此时的玉萍正热衷于追求新闻理想,一门心思干事业,无暇顾及儿女私情,加之她的职业特点,整日接触的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富商大贾,心气也就一天天高涨起来,怎么会把那些既无社会地位、又不名一文的普通小青年放在眼里呢?玉萍给自己提出了“三不嫁” 的择偶标准:一是无权无钱者不嫁;二是年龄过大者不嫁;三是相貌丑陋者不嫁。有了这样具体的择偶标准之后,玉萍相当于把几乎所有的男子都拒之门外了。她的婚事自然就这么被耽搁下来。
眨眼间,玉萍年过三十。俗话说,“女人三十豆腐渣”。在婚姻的道路上,玉萍在相貌和年龄上已经不具备什么竞争优势了。她的父母为这事发愁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便苦口婆心地劝她要降低择偶标准,强迫她去相亲。后来倒是认识了几个条件还算不错的优秀青年,但最终还是因为受不了玉萍那刁钻古怪的小姐脾气,觉得她实在是太难伺候,因此,这几个小伙子都选择了放弃。
过了三十五岁之后,玉萍心里倒是异常地平静了,觉得一个人过日子,自由自在,没什么不好的。她心中的爱情之火慢慢熄灭了。她彻底地对婚姻不抱什么幻想了,一切皆随缘吧。
就在玉萍对婚姻心如死灰之际,幸福来敲门了。小伙子大山走进了她的生活,让她眼前一亮。大山如一轮朝阳,照亮了她的心房,让她心中这颗渐已熄灭的爱情之火重新点燃了,而且光芒四射。
大山是来玉萍部门实习的大学生,身材高大魁梧、相貌俊朗,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逼人的气息。大山对玉萍满怀恭敬崇拜之情,一口一个“老师”地叫着,让玉萍心里很受用。每次做节目,从前期采访到写稿以及后期剪辑,玉萍都喜欢带着大山一起工作,手把手地教授这个学生。玉萍在大山身上,找到了从未有过的激情,因而对这个学生关爱有加。这种无微不至的关爱,先是在工作上,后来慢慢地转变到生活上。男未娶,女未嫁,干柴烈火常在一起,迟早燃烧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两人心照不宣、日久生情。
那时候,玉萍已经38岁了,前几年评上了“主任记者”的高级职称,虽然她没有任何行政职务,但享受着和单位领导一样的住房和工资待遇,在单位里人脉广泛,和很多大领导都能说得上话。等到大山大学毕业后,玉萍费了很大劲,托人找关系,终于把大山安排到本单位工作。为了避嫌,大山被调到了另一个部门工作。
玉萍40岁那年,大山才24岁。两人终于冲破了巨大年龄差异的世俗偏见,登记结婚了。大山的母亲当年才45岁,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一个年龄仅仅比自己小五岁的老女人做儿媳妇。大山的父母坚决反对儿子的婚姻,认为这是家庭的莫大耻辱。举行婚礼那天,大山的父母没有出席祝福。
婚后,玉萍夫妻俩住进了单位家属院的房子。房子挺大的,是三室一厅,是单位分给玉萍的。刚结婚头几年,玉萍和大山倒也恩爱,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着。令人遗憾地是,玉萍身体一直不太好,始终没能怀孕。后来夫妻俩考虑到玉萍年龄偏大,怀孕风险太大,也不想为孩子所累,没怀孕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就决定做个“丁克”家庭,不再生孩子了。
在婚姻的长河里,夫妻年龄差异大不是问题,关键是要看是哪一方的年龄大。倘若是老夫少妻,那一般是不会出现太大问题的,老夫往往会更加疼爱体贴少妻,日子没准过得非常甜蜜。但假如是老妻少夫,这婚姻可就危机四伏了,糟糕是迟早的事,因为女人比男人老得快,随着岁月的流逝,老妻很快就会变成老太婆,想要少夫越来越爱她,恐怕很难,除非老妻是富婆,或者少夫心理扭曲,有“恋母情结”。
玉萍和大山这对“母子恋”的夫妻俩也没能够躲避开这样的规律。家庭中没有孩子,本来就缺少生机和乐趣,加之玉萍到了更年期,对夫妻生活日渐无趣,而且脾气暴躁,如一枚爆竹,见火就爆。大山不到三十,身强力壮,正是虎狼年龄,强烈的生理需求无法在妻子身上得到满足,又常被老太婆挖苦不知道节制丑恶肮脏的兽欲,心中自然很压抑烦闷。夫妻俩的争吵就一天天多起来。两人由最初的同床异梦逐渐演变为最后分房居住。夫妻俩自此清心寡欲,再无夫妻生活,好似和尚与尼姑同居一室。
家里得不到温暖,只能在外面去寻找。大山慢慢地不爱回家了,有时候数日不归,行踪也从不告诉玉萍。这让玉萍疑虑重重。她常常气急败坏地偷偷查看大山的手机,遇到可疑电话,便要仔细审查一番,不闹个鸡飞狗跳决不罢休。为了掌握大山的行踪,玉萍有时候还会像侦探一样,对大山进行跟踪。夫妻间的信任荡然无存。两人整日在猜疑和争吵中相互伤害,苦苦煎熬。
这样又过了几年,大山终于承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压力,就提出了提婚。那时候,大山不到35岁,年富力强、事业有成,正是少女杀手的年纪。玉萍已过五十,俨然一个小老太婆,一旦离婚,想要再嫁,那是想都别想的事情。最关键的是,玉萍对大山爱得执着、爱得深沉,怎么能愿意离婚呢?她说,好马不配二鞍,好女不嫁二夫,扬言大山想要离婚,除非先杀了她。她大骂大山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当初要不是她费尽气力把大山安排到本单位,哪有大山的今天?玉萍又去找大山的部门领导,要求劝说大山回心转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大山这个“陈世美”的恶行,博取了很多人的同情。中国人处理这种事的原则向来是“劝和不劝离,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领导找到大山,苦口婆心地劝说他要念及夫妻多年情分,好好过日子,莫再闹出离婚的绯闻,实在是影响恶劣。这让大山在部门里面丢尽了脸面。他向领导保证再也不提离婚的事情。
此后,大山果然履行承诺,闭口不再提说离婚的事情。玉萍本想着这场离婚风波平息后,大山能够和她重归于好,但她哪里知道,在经历了这场风波后,夫妻间情感的裂痕已经深如沟壑。想要与大山重温旧梦,那不过是玉萍一厢情愿罢了。
接下来,夫妻俩又冷战了一段时间。一次,趁着玉萍出差之际,大山偷偷地从家里搬了出去,同时把自己的全部东西都带走了。玉萍回家后,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心中充满悲哀。她给大山打电话无人接听,发信息也不回复,至此明白了大山去意已决,再也无法挽回大山的心。想明白这件事情后,玉萍的心倒也慢慢地平静了,想着只要不离婚,随大山怎样。两人便各自互不打扰地过起了日子,再无任何联系。
后来,玉萍退休在家,开始了独居生活。她后来听说,有人看见大山和一年轻貌美女子一起逛街,似乎很亲密。玉萍心中只是涌起了淡淡的酸涩后,竟也没有再起什么波澜。她知道再怎么闹也是徒劳,也懒得再去找大山闹了。
玉萍晚年过得凄苦悲惨,每一天都在忍受寂寞孤独的煎熬。她觉得自己婚姻不幸,日子过得不如人,羞于出门见人,除非出门买菜看病,终日把自己关在家中,闷闷不乐。直到她默默去世时,竟无人知晓。
料理完玉萍的丧事后,大山又走了,没有带走玉萍的任何一件遗物。此后,家属院的同事们再也没有见过大山回过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