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玉米

今年五一，我带着女儿回老家看望老母亲。

女儿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对乡下的一切事物都感到很稀罕，兴奋地在房前屋后跑来跑去。

“不要上楼梯，上面很危险。”我警告女儿。

后院的三间平房是父亲在世时修建的，至今有近三十年的房龄，破败不堪。平房的铁楼梯早已锈迹斑斑，台阶上的铁皮踏板有不少翘起来，看着岌岌可危，如同生命垂危的老人。大人上楼梯都得提心吊胆，何况小孩子呢？我不允许女儿上楼梯。

女儿今年九岁，正是调皮捣蛋狗都嫌的年龄，很贪玩，越不让她做的事，她越感兴趣。一不留神，她还是偷偷爬上了楼。

“爸爸，快来看，这是啥呀，草吗，咋长得这么高？”

听到女儿的喊声，我小心翼翼地踩着楼梯，登上了平房。屋顶的水泥地面有多处裂缝，像久旱龟裂的黄土地。每到雨天可就要了命了，屋子里淅淅沥沥地漏雨。楼顶久未打扫，枯枝败叶散落了一地，显得很凌乱。

我说：“这是玉米苗。”

女儿很少回老家，自然分不清楚哪是禾苗哪是草。

那株玉米苗长在墙角排水沟的低洼处，高约一尺，略有些枯黄，很瘦弱的样子。根须下有些许的泥土，想必是雨水冲刷排水沟里的淤泥积聚的。几条根须钻进排水管，另几条根须扎进水泥地面的裂缝里。零落衰败的屋顶一片土灰色，只有这一株玉米苗是绿色的，孤零零地伫立着，显露出生命的活力。

“屋顶只长着这一株玉米苗，太孤单了。爸爸，你说它能结出苞谷棒子吗？”女儿望着我，眼神里满是期待。

“可以吧，只要有水，旱不死就行。”

之后的几天里，女儿常用小缸子舀水，上楼给那株玉米苗浇水。

那段时间，因为母亲的身体健康状态每况愈下，很令人担忧，所以，我回老家就很频繁。每次回老家，女儿总忘不了上楼去看那株玉米苗。天气愈来愈热，女儿时不时地要给它浇水。

只几个月的工夫，那株玉米苗就长得有一人高，愈来愈粗壮。几条粗根须穿过排水管，深深地扎进屋墙的缝隙里面。玉米杆顶端已经长出花穗，每一枝花穗上都挂满了紫红色的小花朵，如一颗颗闪闪发光的小玛瑙，散发出淡淡的香甜味道。一只小蜜蜂落在花粉上，急急忙忙地吸吮着花蜜。一大一小两个玉米棒子吐出粉红色的娇嫩的玉米须，等待授粉。

到了八月份，母亲忍受了四个多月的病痛折磨，最终还是没有熬过去，在我和姐姐们的守护下，平静地走了，去另一个世界追随父亲。料理完母亲的后事，我便要回西安。出发前，女儿忽然想起平房屋顶的那株玉米，便拉着我上楼掰苞谷棒子。

玉米已经成熟了，顶部的花穗和玉米须几近干枯。我掰下那两个苞谷棒子，颗粒虽然不是很饱满，但用指甲轻轻一掐，立刻喷出白色的浆水，一股淡淡的香味混合着腥味扑鼻而来。苞谷棒子正是嫩嫩地好吃的时候。

女儿问我道：“爸爸，你说屋顶只有这一株玉米，连个伴都没有，怎么竟长出了两个苞谷棒子？”

我说：“因为它耐得住寂寞。”

“啥意思？”女儿没有听懂我的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我带着很多新鲜的苞谷棒子回家。一路上，平房屋顶那株玉米的影子一直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感叹着它生命力的顽强。那株玉米忍受了三个多月的风吹雨打、日头暴晒，在寂寞中完成了它的生命周期。我又想到做人何尝不是如此，我们究竟该怎样提升自己的生命价值，从而走向成功呢？

人是群居动物，喜欢繁华热闹的生活环境，最难忍受的莫过于心灵的孤寂，可是天下成大事者，往往都是那些能耐得住寂寞的人。

耐得住寂寞的人身体好，不生病，因为他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轻易动怒，不会常生无名之气而损伤心肝，不会出现神经失调、气血不通而导致生理机能紊乱，从而诱发多种疾病。

耐得住寂寞的人心态好，不抱怨生活，不因为身边人升官发财就心生嫉妒，更不会有害人之心。自己心理平衡了，才会有良好的人际关系。

耐得住寂寞的人心无杂念，能抵挡住金钱和美色的诱惑。面对别的美貌女子，他不会心猿意马；她也不会为了财富迷失自我。这样的婚姻家庭才能幸福稳定。

耐得住寂寞的人，不会心浮气躁，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饭局和闲谈上，从而冷静地思考人生的方向，有时间专注于自己的事业。

寂寞不可怕，怕的是沉不下心，怕的是急于求成。

我愿做一株孤独的玉米，静静绽放，默默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