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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坚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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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0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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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湫水之春


 

作者:肖坚勇

 

初冬,忽闻党委正在组建新一批扶贫工作队,确定机关资深处长老许任队长又听说老许抽调的人员好像差不多了,情急之下,我直接找到他,要求下乡扶贫。我的要求,他没有想到但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我的志愿。使我意外的是他雷厉风行、敢于担当的作风,当下让我实体会了一把:老焦,明天你去省委扶贫办把我们的名单报上,再问一下全省扶贫攻坚动员大会啥时开?看看有没有相关政策汇编或扶贫资料什么的,可以提供我们。还有,与县委办联系一下,告诉他们下周我们提前进驻乡里,顺便把县扶贫办和乡里书记乡长的电话要到,好了,就这样吧。
    自此,开始了我人生一个新的经历………
                           (一)
    省委给我们确定的扶贫点是吕梁山连片贫困区的临县林家坪乡。全乡三十二个自然村,被湫水河“一分为二”,河东以林家坪乡政府所在地为中心,河西以西林家坪村落为标志,分散隐深在黄土沟壑的穷山僻壤之中,我们工作队驻扎在乡政府原供销社收购站。

“要致富先修路”。村村通公路工程不属于我们的项目任务,我们的任务是:拓宽改造三碛中段,从寨上到南圪垛十一公里的二级路是我们扶贫攻坚十大工程之首。
    自从开了工,也就断了路。每次去县城办事,都要经过枣圪垯乡和三交镇,就是这短短的二十多里地212京吉普顺顺当当点也得一两个小时这车也算是倒了大霉,估计自从出厂也没有受过这样的罪,车灯颠了好几个,轮胎乱石划的伤痕累累,形象就更不用提了,近看是辆车,远看就象一头土黄色的野猪整个行程是,下一程河滩,上一段崖,绕几个圪台,翻几个坡。坐在车里的人像坐在搅拌机里,脑袋不是顶住了车篷,就是碰住了玻璃身子不是压在身上,就是翻在怀里车上若捎了个惯熟的小婆姨,那简直就开了锅了:欢声笑语人仰马翻,叽哩哇啦乱成一团,热闹得不能再热闹了,也真叫个开心。

说实在,我们不怕路上的浮土把我们变“土行孙”,也不怕车子把我们颠成“胃下垂”,让人心烦的是耽误工夫“蜀道难”,唉,开了工的“湫河路”也难
                         (二)
    湫水河尚未冰封,枣树已是干枝露骨。那天,镇的山岗插了红旗,锣鼓和爆竹震耳欲聋,一长溜大大小小推土机挖掘机开进了镇里,乡民们站在高低错落的圪堆上拍着手,娃娃们灰头土脸地跟在机具后面“吃着土”,拓宽改造工程进入高潮
    喜庆热烈的气氛还没有来得及消退,问题也就来了。一天,队部院里来了四五十人,老汉婆姨、姑嫂弟兄和邻里乡亲,一个个凶巴巴的,情绪不好,吵闹着要见队长,说是如果占了他们的地,他们就不活了。
    见此情景,我们赶紧迎上去好言相劝:“不要急,你们先回去,队长不在,他回来我们说给他”。其实队长就在后院窑里,正与乡里和公路局的人商议这件事呢。
    队长绷着脸说:不改,当然直。但要占老百姓几十亩好地,毁近千株枣树,高压线铁塔也得动,还得拆三四十间房屋和窑洞。哪能这样机械教条!

他缓了缓情绪又说:如果改一下,这段路虽然有点弯,但也还在建设标准之内,既可利用原来的一段路,又可避免拆迁占地,铁塔用动我估计费用还有可能节约
    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工程师和技术员们图纸拿着计算器反复算,论证和测算结果:队长的建议可行!
    路线调整完善了,村民们也高兴了。
                          (三)
    本来就很累,偏不让人省心,一件事刚处理完,又出了一件事。
队员建新正在队部灶房蒸馒头,突然停电了。不一会儿王乡长满头大汗地急冲冲跑来找队长建新惊问“咋了?”
   “违章放炮把高压电线崩断了!这没文化就是不行,瞎胡来!”
这段工程确实不好弄,也不知道属于啥地质?土中有石、石中有土,推土机推不动,挖掘机铲不动。工头怕窝工,就放了这个“冲天炮”,结果就出了这样的问题,好在没有伤着人,电业局很快把线接住了。
    从修路开始,困难压得人上不来气,问题多的一个接一个,不少人信心不足,忧虑重重,队员也担,我就算一个。比如崖壁上刷标语我只写“修路”,就不敢写“架桥”,留点余地。队长倒是该吃吃该睡睡统筹兼顾,抓大不放小,既要要组织军工企业医院来扶贫点卫生下乡又邀请农科院果树所的来乡里做枣树知识培训还要为改造完工村小学校剪彩。
    但是,路的建设工程确实是个大问题。为了保进度、保质量、保安全,我们从本系统调来了正规爆破队。据说这些爆破专家是刚从三峡工程回来的,“牛刀杀鸡”,威震一下吕梁山吧。
    爆破队一来,发生了大变化。大李是队里的武将,又是公路建设土方工程的副总指挥。他有让谁停下来就得停下来的权力,也有让谁翻工谁就得翻工的威信。公路局的技术员对大李也很敬重,包工头很怕他,也很佩服他。大李在组织施工中总结了这样几句话:一爆破、二机推、三平整、四打边、五检查。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都赞不绝口。
    科技真是第一生产力啊,爆破专家们果真厉害,炸药用的少,爆破效果好,威力很大,安全性高。乡政府的、公路局的、县里蹲点的和我们工作队都信心大增。三个月下来,进度明显,质量不错站在圪梁上放眼观瞧,很有看头。
                          (四)
    晨阳金黄,树梢不动,院里冰霜一片。吃过饭,队长带我们几检查北面施工质量和进度从工作队驻地,北到寨公里,南到南圪垛公里,重点难点在北面。今天要严格“扫描”,一个不漏重点检查深挖下去的路基两侧坡度达不达对房屋和窑洞的地基影响不影响,确保安全,防止坍塌。

不知不觉走到光明村。早就听光明村张书记说他们村住过八路军。果然,村口有一座跨度十来米长的拱桥,桥拱上镶嵌着一块刻有“军工桥”的石条。张支书对我们说:真是缘分啊!过去老军工在我们村里建桥,现在你们又来这里修路。

是啊,去年秋天,单位全体领导带领我们来林家坪进行扶贫义务劳动,专门来到秋水河畔的“西北军工烈士塔”缅怀先烈,敬献了大家采集的鲜花。印象最深的是塔上刻有毛主席亲笔书写的“为人民而死,虽死尤荣”九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这让我们进一步理解了领导在几次大会上说的:“相对贫困的,要扶绝对贫困的”这句话的分量和意义。
    爬高上低,回行曲走,终于在接近晌午时,来到了乡域最北端的寨上。寨上村的工程量不太大,地形比较平缓,一切正常。在村支书家抽了支烟,歇了歇脚,日头正正地照在炕中间。支书看我们累了也饿了,招呼他婆姨给我们准备做饭。哪能吃百姓的?队长婉言谢绝。

来的时候肚子不空回的时候,就不一样了,早上吃的东西早就“走完”了。大冷的天,头上冒着热气,一个个走着走着就变形了把棉大衣披在肩上、有夹在臂弯里、还有的敞开了怀。总之,棉大衣成了一个多余负担。
    大家相互勉励,坚决一定走回去!绝不坐任何交通工具。实际上步子已经拉拖拉了,但谁也不说走不动,谁也不说歇一歇,硬挺着,硬坚持着。老董实在忍不住了:“你说咱能不能走回去”?半晌没有人搭话,老谢喘着粗气道:“难说”。
    车辆一来,把路上的浮土搅得狼烟滚滚,我们每次都早早地闪到路的两旁,有时旁边是崖,无法躲闪,任其泼荡。
    终于有个胖人坚持不住了,顾不上刚才的豪言壮语了,一屁股坐上了机动三轮,一溜烟跑了。第一个跑了,第二个就拦车,自行车也行,上去就不下来了,你坚持不住,我更坚持不住,就这样,我们那天像逃兵似的,逮着一个去镇上的车就坐。谁也没有坚持走回来。
    下午,院子里少有的安静,没有人出门,大伙儿累了!
                          (五)
    过了元旦,没几天就是小年。土石工程基本完工,正在进行的是大桥和护坡的建设,队里的压力轻了许多。队长发雅兴自编了一段扶贫内容的“伞头秧歌”。他与我商量让回太原印制一些扶贫年历。一是过年给乡民添个新气氛,加深军工与乡亲的感情;二来宣传“扶真贫真扶贫、带着感情来扶贫”的扶贫攻坚项目。接受任务,坐基层扶贫顺车返回并州。
    那天,刚从印刷厂看了排定的版,还没有进家门,机关的同事就转告说:许队长让你回电话。电话中,老许让我后天早上九点前把印好的年历,务必先送到县委办一部分,“务必”两个字很重。听到这“要求”简直就是晴天霹雳。第一反应是恼怒,接着就是发愁。下山我一刻都没有歇缓,刚与印刷厂说好后天下午取货,人家的活儿很多,考虑是扶贫任务已经照顾提前印制,都事先安排好了的。这太为难了,也太紧张了。执行吧,能说啥。但肚子里不打一处来。
    第二天下午,借了厂里个小面包车,装上年历直接出发,一出厂门都是学生时间已是黄昏只能连夜赶路了。
    越走天越黑,越走肚越饿,一直坚持到过了吕梁山离石的大武,才在路边昏暗的灯光下停车走进一家小饭馆。我和老马还有司机小龙饿的人困马乏,三个人一连吃了五大碗面,找了一个公用电话告诉队里我们的位置后又继续赶路。
    车到三交镇,就得下河滩,原来的路开工就全断了。山冬夜,河滩旷野,湫水冰凝,伸手不见五指。这时才深刻理解了“漆黑”这个普通词汇的真正含义。

司机小龙开车多年,根本没有走过这“路”。夜行在市区或平路上根本就不算啥,可夜行在乱石河滩里,心就提到嗓子眼了。这是新车辙还是旧车辙不去冰面会不会塌陷?把车灯打远了什么也看不清打近了搞不清方向。
    我告老马和小龙,一位过去打过仗的老汽车兵,曾对我说辨别路的方法:走大路不走小路、走新路不走旧路、走新辙不走旧辙。没想到这话,用上了。
    我说:“老马,你在前面坐着,可得好好看着啊。”话音未落,车子卡住了。这次没有陷入冰河,而是顺着大车的车辙骑上去了,前轮悬空,轮胎空转,前不能走,后不能退,都出胶皮味了。
    只好下车找石头垫吧。黑漆漆冷飕飕,哪怕有月光也好。冰封河滩,能搬动的看不清,看得见的搬不动,真是急死人了。瞎摸吧,摸着能搬动就搬,搬不动再摸。自嘲这也算“摸着石头过河”。
    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劲,一下搬起了一块好大的石头,好像还粘着冰哩,老马也搬来了几块。小龙把千斤顶也用上了。我们把石头塞进去,汽车一起动,朝前冲了半米,又不动了办法想尽了,气力用没了,折腾了大约二个小时,前功尽弃……
   汗水早已被刺骨的寒风吹干,浑身冷的发抖咋办?
   老马和司机小龙坐在车里抽起了烟。我说:“老马,你上次不是来过一次么”?老马有气无力的说:“上次是白天。”我开玩笑的说:“常言道老马识途,你就不识途?”

老马抱怨地回应道:没识过这烂途

突然,好像听到了汽车声。老马着急地问:“小龙,这是大车还是小车?”“回声太大,听不清”小龙答。
    真是老天有眼,来了一辆拉煤的大货车。老师傅一听我们是省里扶贫队的,二话不说调过头来,拉了跟钢索,很容易地把面包车拖了出来。我们感激的真不知说啥好。老马递烟,小龙点火,我打开包装送上了年历。老师傅连声说:“不客气,不客气,你们辛苦,你们比我们辛苦!”师傅自我介绍他是招贤镇的人,距林家坪里地,遇难逢乡亲,亲上加亲在连连的谢谢声中握手告别。

虽然艰行在河滩,约摸已经过了枣圪垯乡。突然黑暗里有光线射动摇晃,声音渐渐增强,灯光开始显露,走进一看原来是队部前来营救我们的212吉普车。见到我们放下电话后四个多小时没见你们回来,我就担心了,他们去镇看了好几回,觉得不对劲,这才拿镐锹尼龙绳接你们。啊,战友情、队员情、扶贫情他说的我都想哭。
   湫水融流,杏花初放。所有路基全面完工还没有铺油小祁迫不及待地开车拉着我们在路上跑了一遍又一遍,溜了一圈又一圈,享受着风驰电掣的感觉,我们向路边的乡亲招手,乡亲们向我们欢呼……兴奋中,薛家圪台石壁上标语格外醒目
    开山劈石筑就致富路
    扶贫攻坚春满新农村
 
 
                                 写于1997年3月
                               改于202011月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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