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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坚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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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1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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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发之韵章


 

作者:肖坚勇

 

----为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而作

 

当把时空的颜色和人文的情怀连缀在一起时,就会出现流动的历史变化。新巧的是,那些看似平凡琐碎的故事,却与您息息相关,尽管成串的东西不一定都是项链,但有可能的是:一种力量和希望正悄然地注入您的全身。

 

 

农历二月二龙抬头,正是新冠疫情高峰期,只好在家里任由老婆、孩子捯饬我这脑袋了。母女俩毫无技术,却相当认真,四只手在我头上抓挑梳夹、推剪刮削,开启了一场各显其能,互不服气的“爱的较量”。一会儿母指责女,不能这样,立马叫停,老婆亲自上手;一会儿女儿大声怒吼:“耳朵!小心绞了。”随即夺下“武器”,重新占领阵地,俩个人连喊带吵,连说带笑,互不相让,“战斗”场面十分激烈。我是闭着眼睛,任由摆弄,面部表情没有喜怒哀乐,心思:反正我是她爹、她老头,总不会让我脑袋开红花吧。

她俩形成了“就这样吧”的共识,让我睁开眼,问道:“行不行?”看到镜子里的我,我都想哭,唉——大势已去,木已成舟,还能说啥?就算为“抗疫新冠、居家隔离”做奉献了,至少还能清凉一下,退退火气。

镜子里,她们俩在我背后,捂着嘴偷笑,看到我的窘态和她们的“作品”,老婆很认真的安慰说:“要不给你剃光了算了!”

“剃头?”“嗯。”

哈哈哈,剃头……

“剃头”两字引我想起了父亲讲爷爷的事。

 小时候,只要一说我的头发该理了,我就发愁,去理发铺的路上小嘴撅起老高,父亲拉拽的我往前走,手被握得很紧很疼,生怕我跑了,流着泪一路走一路哼哼,想起来都觉得又恓惶、又好笑。

一次,父亲生气地训斥道:“再哭,再哭就给你剃了头!”

我不知道“剃头”是啥意思,感觉好像不是好事、好像很怕,也就不敢哭了,至少不再哭出声。一日,可能父亲想起了,我被他用“剃头”吓的憨萌怯怯的样子,他就给我讲爷爷剃头的故事。

我老家是太行山最偏僻的小村子,父亲从省城回一次老家,需要坐汽车、乘马车,走山路、爬沟坡,还得在县里住一晚,第二天下午才能到家,那真是山里的山,沟里的沟,远了个远,偏僻到这程度。

听父亲讲,山村虽很偏僻,但我爷爷很吃香,因为他会剃头。不过,剃的不是光头,是半个头,以耳朵为界,耳朵前面的全剃,耳朵后面的全留,留下要梳辫子。爷爷剃头好的出名,不仅本村的,周围村里的也都来找他,绰号叫“张三刀”。爷爷不姓张,我们村叫张家庄,“三刀”是爷爷的手艺,就是从一侧鬓角到另一侧鬓角剃一刀,再从这个耳朵上方到那个耳朵上方又剃一刀,然后,对中间留的那一缕再来一刀,三刀下来稍作清理,半光之头则亮闪示人,其手法娴熟,动作麻利,围观者无不拍手叫好。然而,最叫好、最受看的不是这三刀,而是他的鐾刀,也叫荡刀的绝活。

剃头匠有两件养家糊口的工具:一是剃刀。宽七分、长寸五,脊厚刃薄,木柄能折;二是荡条。宽有四指,长为两尺,上端有环可挂可栓,下端紧收可拽可拉,有帆布的、有生牛皮的。剃头之前,将剃刀在荡条上来回“荡鐾”,使刀刃更加锋利。

记得父亲每次讲到这里,将纸烟猛吸几口,随即掐灭,一拍大腿,然后站起身来,学着爷爷的样子,拉开架势像练拳一样,连说带比划,那个眼神、表情和精神劲儿,十分得意,无比自豪。

父亲说:乡里赶会一年一次,十里八乡汇集而来,热闹的山坡上都是人,剃头匠不只一人,“张三刀”唯有我爷爷,他刀功精湛,手法细腻,如春风拂面,似鹅毛撩肤,轻抚软柔,光绵净亮。人挨着人排队等候,更多是围笼观瞧的,尤其要看,荡刀鐾刃的那一刻。在准备荡刀、还没有荡刀时,人群就微微开始骚动,有的伸着脖子,有的踮着脚尖,渐渐向他围拢。

弄得爷爷每一次荡刀都得高声喊叫:“闪闪闪!闪——”只见他前腿弓、后腿蹬,一手揪住牛皮荡条,举臂挥腕舞动剃刀,在那上面来回荡鐾;动作干净利落带着风,剃刀旋着弧形闪着光,声音带着强烈的节奏:“噼噼啪……噼噼啪……嚓嚓嚓……嚓嚓嚓……噼啪……噼啪……”,高举轻落,快闪速鐾;在每一组动作转换的间隙,剃刀都要在拇指、食指和中指之间,来几个漂亮的花式旋转,然后又是“噼噼啪……噼噼啪……嚓嚓嚓……嚓嚓嚓……噼啪……噼啪……”的响起围观众人,禁不住“噢——”的叫好。

父亲每次讲,我每次听得心花怒放,绪飞遐思,就觉得眼前的父亲就是我爷爷,太了不起了,比谁都强。不过,总是不明白,为啥要剃半个头?男人还梳辫子?

一次我问:“爷爷长啥样?”

父亲“唉——”地长叹一声,说:“后来我也是听你二奶奶说的。”

父亲讲:那是旧社会,皇帝刚下台,他还没有我大。有一年爷爷的剃刀不小心掉在地上石棱上,崩了个豁口,磨也不能用了,只能到县上去买,县上掌柜的告他:咱这没有,要到上党潞州能买到。潞州是郡府,比县城商业文化繁华,做买卖很多。这时,辛亥革命的大潮也波及到了这里,爷爷是穷乡僻壤的老农夫,依旧留着满清“金钱鼠尾”的发式,在大街上寻觅他要买的东西时,不料被“去旧图新”的人剪去了辫子。返回家时被县衙差人看到,说他想造反,被扣在县衙,数日后来了一队人马把县衙废了,爷爷就放了出来,回家后一病不起,饮恨而终。

“后来呢?”我问。“后来乱的到处打仗,军阀混战。”

“那后来呢?”我还问。父亲仰望着墙上毛主席像说:“后来毛爷爷把拿镰刀斧头的人召集在一起,成立了共产党,就开始打坏蛋、救穷人了,咱们村住进了八路军,和村民一起把鬼子打跑了。”

“打跑鬼子后来呢?”“后来国民党阎匪军就来了,爸爸就和解放军一起打“上党”去了。”

“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我又追问:“再后来呢?”

“再后来,就过上好日子了呀!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你给爸爸唱一唱。”

爷爷剃头的“精彩”听不够,一直在脑子里放映,父亲没意识到,我就问出来了:“那剃头呢?”

“剃头?剃头咋了?”父亲不解地反问我。

我支支吾吾地问:“你会不会?”

父亲笑着说,不会。他看我很失望的样子,逗我说:“我会推头。”

“推头?”心想剃头变推头?

“嘿嘿嘿——”我挠着自己的后脑勺笑了……

 

“喂!吃饭吧。”

老婆一嗓子,把我从“剃头故事”的帷幕里拽了出来,穿越回居家抗疫的现实世界。

 

 

 

父亲不是逗我,他真的会推头,只是他去世后我才知道,那年我不到二十岁。

刚上初中,一日下学回来,家门口站着许多人,人们见到我说:“哎呀,你可回来了,赶紧去医院吧,你爸爸不会说话了!”我感觉脑袋“轰”了一下,整个脸都紧缩住了。

父亲是在办公室与人谈事儿的时候,突然斜着倒下不省人事的,最终没有抢救过来。从此,我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依托,生活变得灰蒙蒙的。

父亲的追悼会,因人多开在了大食堂,原定上午九点,却延时了十多分钟,原因是还有几个人没到,好像被“八股道口”的火车“导轨调车”拦住了,直到坐几辆“伏尔加”小卧车的人到场才开始。事后母亲说:治丧委员会的领导向她介绍,那都是父亲在太行区的战友和部下,有的第一次见。

几天后,单位送来父亲办公室的口杯、钢笔、笔记本和书籍等遗物。其中,还有一个陈旧的粗布包,母亲好奇的打开,原来是推子、剪刀和梳子三件理发工具。推子是军绿色的锈迹斑斑,还缺了一个齿,齿底面上有日文,显然是抗战时缴获鬼子的。“这是……”来人看到母亲疑惑的样子说:“我们了解了,不是公家的、也不是单位同事的,就是你家老焦的。”

母亲不知这东西哪来的?我也没听父亲说过。

……

大年初三,母亲说,我田叔叔要来,这就帮着母亲又开始包饺子了。田叔叔曾是父亲的通信员,是生死之交,从根据地就一直跟着父亲,追悼会他没来成,过年放假专门来看我们。

“嫂子!”随着声音落下,满身雪花的田叔叔,推门进了屋。我赶紧搬了凳子,让田叔叔坐在火炉旁。母亲一边忙着弄饭,一边与田叔叔说着话……

饺子出锅热气腾腾,盘碟上桌蒜醋飘香。我跑到外面点燃了炮竹,“噼噼啪啪”在雪中响起,添加了过年的气氛。

收拾了碗筷,给田叔叔沏了茶。

田叔叔问:“嫂子,收到我的信了吧?”

母亲说:“收到了,送花圈的名单上也有你。”说着母亲起身从小屋拿出了那个粗布包打开。

“你知道不知道这是咋回事?”母亲问。

“噢,还在呢?这是唐政委的……

唐政委和父亲都是太行区委生产供给部的,一个是主任、一个是政委。这套理发工具,是唐政委在129师时的战利品,为用起来方便,他随身带在挎包里。在根据地山沟里的溪水边,经常可以看到,或是唐政委、或是父亲,用这把推子给战士和同志们推头。田叔叔说,父亲推头的手艺不比政委差。

母亲问:“那这东西怎么在老焦手上?”

田叔叔长叹了一口气讲:“为和平解决北平,部队已经围困了保定,为了解放保定后接收物资和供给部队,主任和政委是到保定西面的满村领任务来的……

田叔叔拿着推子看了好久,又说:开完会,我们刚从满村出来,谁也没有想到,太阳快落山了,飞机这个时候还会来。可能是看到我们的吉普车了,先是机枪扫我们,后来就扔炸弹,小李开着车猛跑。突然,一颗炸弹在车前面爆炸,把我们的车掀翻了。在侧翻的车里,政委斜躺着,脖子冒着血,焦主任被甩出车外很远,我赶紧用毛巾摁住政委的血口;满脸是血的小李抱着右腿已断了的主任。政委用手抓着他身旁的挎包说:“给……”他已经说不清了,指了指焦主任……我说:把包给了焦主任?他点了一下头就不行了……

田叔叔噙着泪,哽咽地说:“这是唐政委牺牲前留给焦主任的。”

母亲擦着泪,缓了缓情绪后,感慨地说:“哎,这些情况老焦从未说过。那这推子也就再没有用过了。”

“也用过。”田叔叔又说:“在邢台医院给焦主任做了简单处理,临时住了几天,行署与北平的党组织联系后,焦主任就住进了北平协和医院。从四八年初冬,到四九年初冬,牵引床上躺了八个多月,加上康复,住了整整一年。这期间,我就是用这个推子,给焦主任推头,后来,康复期间焦主任能下地了,他就用这个推子给我推头。

田叔叔不知想起了什么?高兴地说:“嫂子,你听焦主任说过没有?四九年十月一日下午,毛主席在天安门讲话的时候,我们就在病房,离天安门很近、三四里。”

“这个听他说过。老焦还说你前一天上街给他买了双新鞋,说是一年没穿鞋了。”

“我都忘了。只记得前一天下午,焦主任说:咱们在医院啥也做不成,推个头迎接新中国吧!他就用这把推子给我推了头,我也给他推了头。一号那天也不知道天安门啥时间开始,一直守着喇叭,我是兴奋的老上厕所,直到下午三点,才听到毛主席的声音,啊呀嫂子,你不知道医院里有多欢呼热闹……

那天,田叔叔和母亲说了许多许多的话,多是讲他和父亲的革命经历,母亲和我也了解了父亲的一些事情。

晚间,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思绪万千:

在平常看来,推头就是理个发,这有什么可说的呢?可是,在父辈们眼里,当一个重大历史事件与他们的经历和工作,有着密切联系的时候,即使是一件小事,他们都寄予了特别的情感和意义。就像父亲和田叔叔一样,他们将普普通通的一个“推头”理发,作为用全新的精神面貌,迎接新中国成立的礼遇和寄托,反映了父辈们除旧迎新的信仰态度,表达了对艰苦卓绝的欣慰,体现着对奋斗牺牲的崇敬,抒发着对新社会、新生活的憧憬和珍重。

 

 

 

初冬月夜,太原出发北京中转,一天两夜到达上海。

这是领导特意安排的,任务是补充进货。因中商部给我省年度供应计划,每到国庆节前就执行完结。补充进货是每年四季度的惯例,为的是提前做好春节供应保障,领导觉得我需要与上海一级站,负责华北区域的计划员和调拨员,尽快熟悉起来,早日独当一面。

接受任务后,我从计划部拿上全国供应会调拨单、到财务部借了旅差费、找食堂司务长换了全国粮票、给驻上海商代处的老韩打了长途电话、排队买了去北京转上海的联票,嗨!一天全部办妥。

火车南行,轰隆轰隆,责任和使命感油然而生,同时,似乎觉得还有一件事没办。

天刚蒙蒙亮,一出上海站,高楼林立,空气清润,新鲜得不得了,没走几步,就觉得眼睛不够用,幸好老韩来接,不然无处可寻。我们住在苏州河旁边,一座五层老式楼房,距离要办事的上海百货供应总站很近,走路也就十多分钟。放下行李,老韩与我下楼吃饭,惊喜的是两碗阳春面,六个肉包子,俩人才花一斤粮票八角二,做梦都没想到。

回到商代处房间,老韩对我说,总站周六下午学习,你先休息休息转一转,后天周一,他陪我一起去。

洗脸时看到镜子里的我,想起了没办的事,便问老韩:“哪能推头?”

老韩端详着我笑道:“也确实够长了,来前就该理了么。”

“从省直机关盐碱滩农田会战刚回来,星期三下午才通知我,没顾上。”

“下楼顺着河边往东走,不远就是理发馆,你先躺会儿吧。”

是的,一路硬座,确实有点困乏,心想:这次出差,给人捎买的东西很多,还想给自己买一件雪花呢大衣,南京路是一定要去的……下午理头、明天逛街、周一办事……还没见过轮船呢,再看一看外滩、去一去豫园,想着想着,眼皮下沉了……

老韩说的叫“源升”理发馆。馆门口彩筒旋转,大玻璃纱帘雪白,弹簧门自由摆动,忽扇出头油和发蜡的气息。一进门,师傅热情笑迎,接过我手中东西放在柜格,引领我排队位次,并提示报纸、画册尽可翻阅,安慰说“很快”,轮到我会及时告知的。

理发馆宽敞明亮,大镜照人,理发椅齐整排列,升降自如;理发师白口罩、白工衣、黑裤子个个精神;推刮剃染,修吹剪烫,十八般武艺,轮番上演;等候在长椅上的客人,看书的、聊天的、打毛衣的、拉家常的,男女老少,士农工商。

第一次身临这场景,有点不自然。身旁一位戴眼镜的长者,可能是看出我怯生生的样子,便主动与我聊起。他的上海普通话,我觉得也很好听,他赞山西是“表里山河”,问我上海没有暖气受的了受不了,还说北方的冬天蛮舒服的。当他看到我胸前的团徽时,说道:“我姑娘十六岁就唱着《共青团员之歌》去了新疆建设兵团了”……

正说着,一位穿棉大衣的壮年男人走了进来,一边脱衣服,一边嘟囔着:“没宁教,猪头三!”

理发馆接待师傅赶紧迎上去:“莫生气,來来来、请坐,慢慢说。”

戴眼镜的长者看到来人一脸怒气问道:“老李,怎么了?”

“哟,沈老师。哎!我在咱弄堂说过多少次了,竹竿晾衣服一定把水拧干,老是那户人家下雨,不自觉,你看看把我淋得,气的唔不得不骂人呢。

戴眼镜沈老师微笑着给了他一支烟,劝他消消气,姓李壮年男人吸着烟,情绪好了许多,他们聊起了别的话题。突然,这位老李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提高嗓门问道:“哎,沈老师,侬阿珍有信来吗?”戴眼镜沈老师答:“月初来了封,说调团里的农机站工作了。”壮年老李叹道:“蛮老远的啦,荒无人烟,太苦了。为啥现在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搞建设呀?”沈老师笑道:“不是现在,自古就有啊!屯垦戍边,中原移民,守卫边疆啊!”“咦,还是您有文化,要不您是党支书呢。”“哈哈哈,你这个老李呀……

“请下一位!”随着喊声我看到:理完了的穿衣离店,排到了的起身落座。接着,师傅将白围布密封领口,从上到下覆盖全身,又用热腾腾的洁白毛巾给客人擦脸,在说笑聊天之间,揉耳捏肩、按摩脖颈,拍打后背。

没想到的是,还没推头就先洗头,更新奇的是,客人不需要离开座椅,师傅从镜子下面、客人前方,抽拉出一个隐藏式洗头瓷盆,客人一弯腰就能洗涤,十分便巧。

这时,弹簧门开了半扇,一位三十来岁女子,探出半个身子言道:“噢哟,这么多人吔!”接待师傅马上认了出来,连忙拉开门让她进来:“快快快,很快。您可好长时间没来了,您是洗?还是烫?”

“我想简单剪一剪,有点长了。”

接待师傅微笑着,朝着前面的几位客人,不顾她的阻拦地说:“她是劳模又是军属,只剪头很快的,让她先理,大家看?”排在最前面的一个少年起身说:“阿姨,您先理。”说完就坐到了我后面的后面。

正在理头的一个人,在镜子里看到了这位女子,高声说道:“小王,你多会儿走啊?”“哦,秦主任,您在这儿,后天,周一。”

那位称秦主任的理完后,边穿衣边说:“小王,你晓得不?纺织是母亲产业’啊,你是咱上海五十多万纺织女工的光荣噢!

她疑惑地说:“有那么多人啊?”

“我们纺织局有统计的,上海纺织和印染单位加起来就一千多个,光纱锭就占全国三分之一还多呐。”

沈老师插话:“桂布白似雪,吴绵软于云说的就是纺织女子的劳动成果噢。

听出来,他们都是老相识,都住在附近,那位姓王的女子是国棉二十二厂的市劳模,要去北京参加全国纺织界群英大会的。

听着听着,不知不觉,我脑海里出现了太原的商店……栏柜里上海棉织品、毛织品琳琅满目,货架上的上海商品各式各样,林林总总……明天一定要买一件雪花呢大衣……

“喂,小伙子,该你了。”哈哈,我都走神儿了。

理发师给我围布、擦脸、按摩、洗头之后,指着墙上模特发型照片问:“你要个啥样?”

我尴尬地看着照片上的油头粉面,摇着头,吞吞吐吐地说:“嗯嗯……就我这样……普通的。

师傅笑着说:“晓得啦,青年式怎么样?”

“嗯嗯,行,推短就行。”

师傅似乎纠正地说:“来这里,不是推头,是理头哎。”

师傅边理边与我交谈:“小伙子多大了?”“二十六。”“成家了没有?”“没有。”“我们上海这里也是蛮提倡晚婚晚育的啦。”

“来上海出差做什么?”“补充进货来的。”“进什么货啊?”“手表和缝纫机。”“哦哟,紧俏商品呢。”“我们是按照计划来的,不是想要多少能要多少。上海表和缝纫机是按人口和经济状况供应全国的。”“你们山西有啥?”“有煤啊,也是供应全国的……

我一直没忘刚才师傅纠正我的话,便问:“师傅,推头和理头有啥不一样?”

“哈哈,小伙子,使用的工具不一样,服务的项目不一样,那就不一样哦,晓得不?”

尽管上海楼多、楼高,斜阳仍然寻找机会,照耀到浦西的每一个角落。在冬润潮湿的苏州河畔,橙色的光线透过纱帘,洒在了多镜子的理发馆,把室内炫的晶晶闪亮,把镜子里的师傅,也投影的镶了个金边儿。

此时,师傅在我的前额后脑、头顶鬓角等部位,不停地更换着手中的工具,在耳边响着高低不同、快慢交替的声音。又经过掏理耳眼和清剪鼻孔等多道程序,进入了仰卧体位:师傅将一块热腾腾白毛巾敷于我的脸部,在他喝了几口茶的功夫之后,用毛巾给我轻擦细抹,然后摇椅坐立,接着,打钻石牌发蜡、精致梳理,涂紫罗兰香粉、撤去围布,抖掉碎发,双手击掌。

最终效果,映影在双镜之间:师傅端一面大圆镜在我脑后,让我从大镜中反射观瞧:镜中的小伙子,除了藏蓝色“军干服”略显土旧以外,一个“崭新”的太行山青年,在冬季的黄浦江畔“诞生了”。

 

 

 

妻子端过饭来催促且埋怨地说:“早点去、早点理,别像去年一样差点蓬头过了年。”没错。去年腊月二十九,幸亏儿媳妇济急给我剪了个头,不然真“灰塌了”。

这还得从儿子出国说起。

 

杏花蓓蕾时,妻子退休了,心情不太好,闲下来就念叨儿子,我有时候也不高兴这个儿子,若我不给他打电话,他从来不主动给家里打。这天晚间,正和妻子吃饭看新闻,手机响了,一看是儿子打来的,心想:一定有啥事?果然让我猜到了,说是“五一”不准备回来了,要补外语。他妈一听就不高兴了:“养了个这儿子有啥用?”

也难怪他妈不高兴,儿子去年暑假没回来、国庆没回来、元旦没回来,春节回来住了三天就回学校了。避免让儿子听到,我赶紧朝着妻子把食指竖在嘴上。电话里最后两句还是很暖亲的,说很想见他妈,想让我们去北京玩几天,意思是让“退休人员”散散心。

我说:“等一下,你跟你妈说说话。”把手机递给了妻子,妻子只是“嗯、嗯……”,最后说了句:“再说吧。”挂了。

做通了妻子的思想,调换了休假的时间,乘高铁、换地铁,住到了中关村距他学校附近快捷酒店。母子见面烟消云散,高兴无比,儿子还买了他妈爱吃的水果,一家人在首都北京嗑着瓜子、吃着荔枝、聊着天。儿子说:“德国老师的课,只有明天有时间,你们想去哪?”

我说:“你忙你的,北京我很熟悉,明天“五一”你妈想看天安门升旗。”儿子笑道:“妈妈你是青少年?”妻子笑着说:“看升旗还分年龄呢?”

儿子真孝顺,再三提醒明天凌晨三点十分,他打车来酒店门口接我们一起去。

华灯树影,空气清凉,天安门灯火辉煌,广场上人潮似海。升旗时间是五点十分,越到临近人越多,儿子护着她妈妈终于挤到了前面。

这时,东方渐红,气温升暖,金水桥那边响起了军乐,现场的人们再次涌动。军乐暂停,瞬间宁静,万人瞩目,心潮澎湃。当升旗手将旗角甩了一个英气的抛物线后,国歌奏响,万众高唱:“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前进!前进!前进进!

太激动了,太自豪了,在现场看和在电视上看,简直大相径庭,天壤之别。妻子激动的笑脸和现场的孩子们一样,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是退休后最开心的事,总算了却了她的心愿,整个一上午兴奋的不瞌睡,在故宫转的也不累,中午点餐也不嫌贵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在边吃边聊时,我问儿子:“毕业后有啥打算?”儿子说“他要出国读研”,就是这句话,妻子拉黑了脸。“那把壶不开提了那把壶”,她就怕儿子离她远了,自己早就有了打算:儿子毕业回来,在她身边找个干的、找个媳妇,她抱上孙子遛弯买菜,开始她快乐的退休生活。母子想法一直扭着,一度谁也不理谁,我在中间没少做工作,这次来北京可是没少费口舌。这不,饭还没有吃完,妻子要回酒店,弄了个不欢而散,扫兴而归,第二天为了免生气,只好随她“打道回府”。

大人哪能拗过孩子,“新事物”势不可挡。

枫叶红了的时候,儿子笑嘻嘻地回来了,说他获得了赴德国读研的全额奖学金。孩子如愿以偿,大人也很惬意。

临走的那天,娘包饺子爹炒菜,从不喝酒的我倒了三杯红酒,我举起杯:“来,饭是团圆饭,酒是饯行酒,祝你平平安安,学成归国!”妻子抹去喜泪,三人一饮而尽。

时间真快,妻子掐算着儿子走了“二十五个月了。”那天在电脑上视频通话快结束时,儿子扭了一下摄像头,好像故意让我看他身边一个女孩儿。过了两天,再视频时,儿子告我他找了个女朋友,心灵手巧,人挺好,说她爸爸是中国人,妈妈是德国人,爷爷奶奶是老华侨。我能说啥,三十岁的人了,我只能说:“慎重考虑,你愿意就行。”尽管我加油添醋,十分委婉的告诉了妻子,但她还是态度强硬:“小狐狸,不同意!”

中德时差七小时,最方便的时间是傍晚与他视频。那天妻子停下做饭的活专门看我们通话,突然插话问:“这姑娘是做什么的?”儿子很乖,赶紧详细告诉说:“她叫江娜,在北威州杜塞尔多夫的一个小学当老师。”妻子问:“谁给你介绍的?”“她爸爸开的理发店就在学校附近小镇上,我去理发店认识的。”“他家是中国哪里人?”妻子像查户口一样。“扬州的。”儿子要让她妈看那女孩儿照片,妻子倔巴巴的:“我不看!”。

我怕娘俩在视频中吵起来,就扭转了镜头。儿子问:“家里咋那么乱?”“噢,忘了告你了,咱家这里要拆了,这是个地铁口,政府安置了高层。”“那还需要交多少钱?”“补偿后又加了三十万,选了一个三室两厅二十一层的,你回来就可以住新房了”儿子说要给家里寄八万元人民币,他省吃俭用的我哪能要。

装潢了新房,凉了一个夏天,直到供了暖才从租房搬进来。网线还没通,儿子电话说春节要从德国回来,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不用问一定是那个可爱的中德“小狐狸”,我心里那个高兴劲儿甭提了。购家电、买家纺、挂饰品、置办厨具,腊月小年自己还拟了副对联:

迎广陵桃蕊凤呈祥

接晋阳骑骏龙献瑞

横联:喜中有德。

那天,在飘飘雪花中,两个人大箱小箱、大包小包的回来了。妻子两眼都直了,目不转睛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小狐狸”:嫩白的皮肤、高直的鼻梁、凹陷的眼睛、翘撅的小嘴,就是头发和眼珠子是黑的,这哪里是“小狐狸”完全是漂亮的“小公主”。更让妻子“晕厥”的是江娜甜美亲昵的叫了声:“妈妈您好!”随即两人拥抱在一起,我也老泪横流了下来……

家里添了两个年轻人,欢乐嬉笑,轻风徐影,顿觉温馨和惠、生机盎然。我一直忙碌到傍晚,才猛然想起还没有理发,赶紧下楼去理发店。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店门挂着红灯,贴着对联,若不是雪地里零星的爆竹声,让人都有点清寂。晚了,几个理发店全都关门了。

遗憾又扫兴地回到家里,妻子这次没有责备,而是笑着安慰,听到我们说话,江娜从小屋跑出来问:“家里有理发剪没有?”

我疑惑地看着她。儿子说:“找一找,找见让江娜给你剪。”

“剪头?”“你试试呗。”儿子自信心地说。

“多年没用,搬家不知哪里去了,算了,梳洗梳洗,今年不理了。”

江娜笑着说:“有钱没钱剃头过年嘛。”哟?她还懂这?

儿子说:“我去买去。”

“那好,地铁一站,上去就是百货大楼,哪里不会关门。”

儿子很快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把梳子一把剪,我说:“也有卖电推子的呀。”

“不用,这就足够了……来,江娜给我爸露一手。

江娜把妻子递过来的旧床单,给我围上,前后端详地看了一圈,仅凭一梳一剪便施展起她的“剪头艺术”。纤纤手指、动作轻柔,梳密分层、异常熟练。梳剪响声赋有节奏,两样工具交汇飞旋,用梳子将头发托起细细修剪,产生了薄厚均匀效果,随即在两鬓发根快梳慢剪,修出了若长若短的型感;从内侧向上滑剪,给人一种轻薄的感觉,从上面悬空挑剪,有了一种透空的爽利;上下比对左右衡量后,在脑勺颈部交替疏剪、在前额头顶立体走形,并沿着发际线剪出了齐齐整整新的发茬……

我连连感叹:“没想到,没想到……

江娜谦虚地说:“我也是爱好,经常帮我爸爸给客人理发。”她接着说:“我爷爷说剪头是一种艺术,过去中国没有手推子,更没有电推子,就凭一梳一剪,就要剪出一个顶上春秋

“说得好哇!上海剪头闻名全国扬州师傅闻名上海,你老爸闻名德国。”我的话引得一家人欢笑不止。

不到半点钟,经过全面翻新、内外兼修,我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客厅,外国“洋媳妇”造就了一个中国“新老头”。

……

年夜饭,我举起杯说:“吃活鱼住高楼,儿媳妇给剪头,幸福啊,祝你俩工作顺利,白头到老!来,也为我们享受改革开放的成果,干杯!”

                       

 

机场上空,飞机起降声呼啸刺耳,航站楼超高巨大的穹顶,像笼罩着一座都市。我拉着箱子,老伴领着孙子,孙子背着小包,行走在梦幻华丽的超级“宫殿”,仰着脖子,转着脑袋,寻找着登机口。在机场志愿者引领下我们祖孙三人顺利进入客舱,在跑道滑行和背后的托力感中飞向深圳……

三月的深圳,天上蓝天白云,地面姹紫嫣红。儿子开着刚买的新能源车接上了我们,行驶在花团锦簇、千回百转的立交路上。

看着窗外的景色,我感慨道:“深圳的变化太大了。”

儿子问:“爸,你听说没听说‘粤港澳大湾区’?

“前一段《新闻联播》说来,是国家制定的纲要么。”我说。

儿子像一个导游:“下一步深圳还要变……爸,您看那是平安大厦,高度世界第八……您看这旋转电子屏,播的是我们的专利……爸,这就是世界之窗,旁边就是民俗村,抽时间我领您和我妈玩一下。

孙子嚷着:“我也要去。”儿子说:“行啊!”

“我要雕头!”这小家伙又亢奋的喊叫起来。儿子问我:“爸,他说啥呢?”“唉,别提了,没把我气死。”儿子笑着疑惑地问:“为啥?”

他这一问,正好我也让他知道一下他儿子有多拗:

“哎,那天接上他,他在幼儿园门口就不走,闹着要雕头,我不懂也劝不住,老师过来了解后告我,雕头就是在头上用理发工具把头发雕刻成一些好看的图案。就这事,闹了好几天,心烦死我了。今天早上赶去机场,他又不走了,又闹雕头,哭的我脑仁都疼,怎么哄也不行,楼下的出租车司机一个劲的打电话催下楼。你妈气得脱掉外衣摔在沙发上说不走了。大包小包和拉杆箱都已经放到楼道了,他就是闹。我被他弄得满身是汗,好言好语说了一遍又一遍,出租车司机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响。机场那么远,路上又经常堵车,新机场又没去过,正常情况时间也是很紧张的,我都做好误机的准备了。

这时候,小娜打来电话让你妈找一下她早期的B超报告,我赶紧转换视频让小娜与他说,小娜哄了半天,答应到深圳给他雕,这才出门。爸爸想起了你爷爷说的:有的人头难剃,我看儿子就是这类人。”我一口气讲了这么多,算是出了口气、告了一状。

“哈哈哈……”儿子笑的很开心,妻子气得一路不吭声,孙子早就倒在他奶奶怀里睡着了……

“爸,到了。”

这环境“啧啧”,南国气息温暖湿润,小区建筑优雅现代,三角梅、杜鹃花争奇斗艳,火焰木、贝叶棕红绿相间。转过玉栏小桥是小区的医卫站,过了社区餐厅,就是儿子住的十六栋。

在电梯里老伴终于沉不住气了:“住这儿得花多少钱?”

儿子答非所问:“深圳是新时代国家的先行示范区,我们享受的是市政府引进海外高层次专业人才孔雀计划的优惠政策,公司给了一部分补贴,我们也贷了一些款……

二十六层不觉就到,电梯开门就是家,出了电梯就进家门。眼前一个穿黑白条纹睡衣、挺着大肚子的丰满女子在客厅迎候我们,若不是她喊“爸爸妈妈”差点没有认出来,这哪是德国“小狐狸”,这是中国“大熊猫”,两年没见面又怀着双胞胎,变了。

最高兴的当然是孙子了,依偎在他妈妈怀里那个亲昵哦,但小家伙始终没有忘掉小娜答应他的事,他妈妈的话还是顶用,没有出现“一根筋”的情况,自己玩去了。

“妈妈谢谢您,让您受累了。”媳妇动情地说。

老伴儿拿出体检单递给媳妇问:“预产期是几号?”媳妇说:“还有十天左右。”

我们来是伺候月子来的,虽然老伴儿血压有点高,那也得来,她来我就得陪着,也能添一把手。

夜幕降临,仿佛生活的高潮才刚刚开始,玻璃窗外,摩天楼宇灯光璀璨;星空之下,霓虹闪烁瑰色迷人。媳妇怕我们累,晚饭是点外卖送来的,在客厅灯光的映照下,海鲜炒菜、水果主食,满满一桌,颇为丰盛。一家人相互夹菜,交杯换盏,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饭后,小娜让孙子坐在客厅一个高凳上,拿出几件工具笑着说:“宝贝别动啊,妈妈要兑现承诺。”

“你会?”老伴儿问。

“很简单。早晨放下电话我就让快递送来了电动油推,还配有三个刀头呢。”

小娜问我:“爸爸,您出个主意,雕个啥?”

这下把我难住了,从没有想过这事,我说:“我脑子里都是政治概念,与雕头不好联系。”

“政治有意思也行啊。”小娜说。

我不假思索地说:“那就雕个中国梦

老伴儿插话:“那早上就更叫不醒了。”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我又说:“要不雕个‘一带一路’?

儿子笑侃道:“爸,您能不能想个别的,把我儿子脑袋成了宣传栏了。”

“一带一路?……嗯,这个好,能到达德国,可以坐火车也可以坐轮船。”小娜说。

我不耐烦地说:“那就刻个火车吧。”

小娜摆弄着她宝贝的头说:“对,左面是火车,右面是轮船。”

“头顶上再刻个飞机,就成海陆空脑袋了。”儿子逗的一家人笑成了一堆。

“我要轮船!”孙子叫着。“好,不听你爸的,妈妈让你对称美。”

他们的话引发了我的“阐释”:“轮船象征一带'、火车代表一路,挺好,就看你的手艺了……把方向弄对啊,别开了倒车。”又是一阵欢笑。

江娜真是有天赋,她先将头围一圈头发,薄厚均匀的剪短,用牙签把新牙膏扎了个小孔,将挤出的牙膏勾勒出一个火车和轮船的轮廓,然后,用油推沿着轮廓边际进行雕刻,推出了一个铅笔芯宽窄、黑白反差的“沟壑”般的线条,这个线条就是火车和轮船的轮廓;对鬓角和发际做常规疏剪后,着重对两个轮廓做精细雕刻,使人一看就明白,轮船是集装箱货轮、火车是内燃机机车,头顶的头发剪成了上翘的椭圆造型,整个疏剪推雕大功告成。

小娜站直了笨重的身体,叉着腰说了句德语:sehr gut(很好)”。

老伴儿笑眯眯地夸赞道:“真是个巧媳妇。”

儿子也惊异地叫好:“正面看像个飞机头,就是没翅膀。”

老伴儿说:“看他两个招风耳朵,和你爸的一样,那就是飞机的大翅膀。”

哈哈哈……这老婆子揭我的短,我尴尬的无语了。

……

事情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五点半遛早,已成了习惯,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深圳的早晨,金黄湿润,苏醒的小区,鸟语花香,晨练的人们,动静相宜。我沿着林荫小道转悠……手机响了,老伴儿说:“你赶快回来吧,小娜生了。”原来,儿子没惊动我们,后半夜护送小娜就去了医院。

站在阳台我点了一支烟,望着这座敢闯敢试的鹏城,一种感思涌了上来:新时代春天会讲述“卓越”的故事,儿媳妇一胞龙凤愿母子平安、韶华有为;“剃推理剪雕”发式变化,反映着时代进步和社会发展,从开天辟地到改天换地,昭示了伟大复兴。

 

 

 

 

202094日於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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