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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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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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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在丰禾农庄

2022年的夏天行将结束时,我们相聚在丰禾农庄。杏林里看不到一颗杏子,或许它们的花期经历了一场雪、一场冰雹,或者是倒春寒,总之又被耽误了一年。谁也没做过多的探究,我们都习惯了这样,像隐忍着身体的某处疼痛。但杏树的叶子都卷着,让人颇感意外。如果在冬天的街头,你碰见过有人把手使劲地往袖筒里塞,那么,你会明白盛夏的树叶,它们是怎样地厌倦着烈日。土坝里有一潭水,远看像一块未经打磨的祖母绿,但那不是生动的容颜,它似乎随时都会蒸发完,只留下寂寞的黄土崖。没有一片像样的叶子可以遮阴,青蛙应该沉入了水底,等到傍晚时分,它们会出来叫上几声吧,毕竟这是麦黄六月。我们唏嘘不已,今年竟然旱成了这样!

丰禾是定西城郊的一个小山村,我隐约记得有人说过,它以前叫作烽火岔,缘于山顶上的一处烽火台,可见这儿的山是极高的。至于什么时候改称丰禾,也许是20世纪60年代的事,也许更加久远,这个名字听着喜庆、叫着顺口,改了也好。从老城出发,沿着西环路一直往北,走到南八路,从左侧拐向一条村道,眼前的两个山头挨得很近,本以为就是一条支毛沟,但走着走着却豁然开阔,四面的山坡上,七零八落地散落着一些人家。村部在大山的中间,那里有些许平缓的台地,丰禾农庄就依山就势,建在村部的旁边。这个地方藏风聚气,如果雨水合节,一定是很养人的。但在旱魃肆虐的年景,庄稼的生长就更为艰难。

“年来苦旱久,清雨俨如油。南岭蜗居者,侍蔬来北畴。”今年好几次约朋友去散心,他说去了丰禾农庄,原来他在这里租了一小爿菜地,种了一些时蔬。看他发在微信朋友圈的诗文,着实乐在其中,那还需要去到别处散心吗?于是我心里痒痒,寻思着去看他的菜园,高兴了侍弄一番,权当自家的菜园,那应当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他慨然应允,还约了一众好友。今天算是见识了他半年劳作的成果,不足半分地的菜园里,枯枝和竹片搭成的藤架上,茁壮地生长着辣椒、茄子和西红柿,还有什么呢?好像有几棵油葵,傻傻地朝着人笑,有几畦葱韭薤蒜,一直保持着春天的模样,高耸如观赏植物。

这只是其中的一块,别的菜畦大同小异,也有种了西瓜、南瓜的,可爱如淘气的孩子把脑袋枕在地上。菜畦之间,以云杉花篱相隔,红的黄的橙色的百日菊、蓝茵茵的粉蝶花,肥硕的百合花、清丽的波斯菊,竞相绽放,精致如园艺展示。我忽然觉得这是一种费力也劳神的事情,若是种不出好菜来,不但辜负了田地,还要让邻人笑话。赵永伟说:“种菜不难,关键是要真爱。”他是这里的主人,一个出生农家,上了农大,毕业后进了农科院,下班后还要回老家种地的年轻人。他成立了马铃薯合作社,租了好多地,建了好多棚,带了一些乡亲培育马铃薯良种,收入不菲,但都用于扩大再生产。这里的四十多块菜地算是点缀吧,租给别人,赚个吆喝,交些朋友。每块菜地旁,都建了一座简易的凉亭,这便有了歇脚和清谈的去处,让我觉得他是一个既有大情怀又有小情调的人。

在大山火热的怀抱中,终于盼到一缕轻风拂过菜园,花儿摇曳倾吐芬芳,顿觉神清气爽。女茶艺师在凉亭的一角,轻轻地掀开茶台,仔细地打理茶具,她专注、安静、优雅,像与茶交谈,像虔诚的礼拜,像舒缓的弹奏。一撮金骏眉在茶壶里倏然盛开又悄然落下,把它一生的磨砺与心事都释放出来,奉献一壶明黄。茶壶在客人面前回转,溢出一缕兰底花香,柔和清甜。写过《茶赋》《茶经》和《吟茶歌》的古人,在茶艺师轻描淡写的吟诵中若隐若现,又在茶的氤氲中拂尘而去。有那么一段时日,元稹和白居易的新诗一出,就有人转抄纸上,拿到集市上去换新茶,至今还回荡着烟火气息。我没有可以拿来换茶的好诗,但尚有一份薪水足以喝上粗茶,然而,我总是喝得仓促如牛饮,忽视了一些本该从容的瞬间和美好的细节。

洋芋、苞谷、绿菜、土鸡,都是丰禾农庄的出产,在一把又一把柴火持续地蒸煮中,终于冒着热气,端上餐桌,散发出浓郁的糯香。精彩的致辞几次被蠢蠢欲动的手势打断,又推向高潮,多年的情谊被胃的热情接纳,再反复咀嚼。“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那年和那年的夏天,天蓝蓝、水盈盈,房前屋后的庄稼长得葱茏,让人意犹未尽,但从来没有今天这样丰盛的茶饭。哪年和哪年的夏天,我们还会聚在这里,白发苍苍,谈笑古今?推杯换盏之间,高声低语,诗书、茶艺、中医、养生,一切生活都融会于自食其力的操守中,似乎一群天下最成功的人,回到了他们幸福的故乡。

(本文首发于2022年8月27日《甘肃经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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