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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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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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墩岭桃花

三月桃花次第开,墩岭上的桃花开得最迟也最辛苦。

我从东河走到西河,看到干涸的河床懒洋洋地躺着,野蒿蓬松处,冰草蹿出来,像一群鸭子的嘴,一直聚集到河床的中间,那里有一缕水,可以让一头饥渴的老牛饱饮一顿。抬头张望,天空微蓝,轻云出岫,黑黢黢的山坡上有桃花开放,一坨又一坨,在向阳的土坎下,在破败的山神庙前,像一片残雪,寂寞无语。

我再走到关川河,因为城市废液处理后的注入,河流显得丰沛了一点。但岸边的景致似乎生动了许多,连翘黄,杏花白,桃红柳绿。这些日子,我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个城里人,眼里都是园林工人打理过的春天。这样的风物有些绵软,接近于温棚里的花朵,或舞台上的彩排。我心里的桃花,其实就开在农家院落,并有那么一枝,从土墙上伸出来,羞答答地看着路人。

安定的朋友邀我去墩岭上看桃花,我当然要去——那里有刚开始实施退耕还林的时候栽植的第一茬山毛桃,规模不小,已经长了二十年,应该能够看到盛大的花事和热闹的春天。但我忧心忡忡,那里是整个陇中最为干旱的地方,又在山岭上,多风,缺水,桃花会不会因此而惨淡?

走进鲁家沟,一条旱川里,除了几块育苗的林地泛着葱绿,庄稼还没有长出来,几乎一片灰蒙。要是仔细看,杨柳已吐露鹅黄,那要多么明亮的一双眼睛。公路边,一排排塑料大棚十分惹眼,像一种果敢的宣示:人定胜天!是的,引来了洮河水,这里的人们可以发展现代高效农业,从而走出千百年来靠天吃饭的困局了,但那也需要知识、技术和勇气。

沿着一条水泥路,朝着山巅的墩台方向进发。路边的土崖上,偶有酸刺、枸杞,苍老如枯。偶有一株山毛桃,开着粉嘟嘟的花朵,娇艳得像是画上去的。陡峭的山坡上,新挖的树坑裸着新土,密密匝匝,远看像麻绳纳的千层鞋底。转过一个弯,跃上一块台地,忽见满山满洼的树木,涟漪似的扩散到山谷深处,直挂云天,它们枝条微红,花儿粉白,哦,这么壮阔的花海!

妹子,家乡的桃花开了,如烟如绣。说好的等春暖花开,我们要去看桃花,你在哪里?桃花不待人啊岁月不等人,再不来,桃花就谢了,我们也都老了……桃花妹子已远嫁八架山之外,经年杳无音信。她生活的那里应该土肥水美,桃花早早地盛开,就像我在城里看到的一样。相比于我、相比于她的父兄黝黑的脸膛,她也许依然美貌如花!

爬上墩岭,让人思绪万千。元末明初,明将徐达和元扩廓帖木儿决战沈儿峪,据说修筑了这座点将台。两军厮杀,金戈铁马,关川大地,百里狼烟,战争的结局,是胜者徐达逝世后被朝廷追封为中山王,败者帖木儿沦为明王朝官文中的流寇。史志忽略了山民的遭遇,但已被早在唐朝的一位诗人揭穿,那就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整个封建社会,莫不是这样。

极目远眺,河东有一大片人家,大概四五百户。我用手机拍了照又拉近看,平整宽阔的水泥路纵横交错,一幢幢新修的小楼整洁敞亮,大红色的铁门透出喜庆祥和的气氛。这不就是福州台江区援建定西安定区的台安新村吗?为了从根本上改善山区群众的生产生活条件,政府在这里建了易地扶贫安置区,并配套建设扶贫产业园,让农民就近务工,保证他们搬得出、稳得住、能致富,这是我们的祖辈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席地而坐,春风吹拂,阳光明媚。脚下,冰草胡子又蹭出了新芽,委菱草开着小巧的白花、黄花,多年前的几颗羊粪球遗落在地耳中间,似乎要供给它们营养。从山下的农家飞出一团蜜蜂,像一阵龙卷风,上升到半空又落在花海中去。我仿佛回到了旧时光,回到了光脚丫、精屁股的童年。那时没有这样广阔的桃林,没有充裕的五谷和蔬菜,没有汽车,甚至没有这样好的路,我们折柳拧笛,一直从春天玩到夏天。细思之,那时除了年幼,一切都没有现在这样好。

一阵古筝的旋律传来,婉转如天籁之音。我急忙起身观望,桃林中,一群身着异服的女子正在翩翩起舞,有人吹笛,有人赋琴,有人拿着长枪短炮正在聚焦,无人机在她们上空盘旋,显然,她们是来这里欣赏桃花的,是享受春色的。昔日濯濯童山,何竟成游览之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转眼之间,山川巨变,有人走了,有人又来了,就像桃花开了一季又一季,但总归一年比一年盛。

明年我还要来这里,因为这里的桃花开得最执着也最美丽。

(本文首发于2022年4月16日《甘肃经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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