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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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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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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动

合肥 孙先文

我一向有个固执的想法:男人的一辈子可以只爱一个女人,但不可以只固守在一个地方,只干一种工作,男人需要有一种闯荡天下的野心,没有这种野心应该是个缺憾。

我这种固执的想法一直很坚挺,直到2000年,孩子考上了县城一中,这种坚挺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了。

在一个老地方呆腻了,野心就萌芽了,换个单位去打拼,好像也是一种闯荡。2000年暑假,我一门心思都在调动工作上,调动的“贼心”一起,就像婚姻中变了心的男人一样,面对眼前的一切,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总在想着山那边更精彩的世界。

我写好调动申请,去找校长签字,我知道校长很为难,提拔我为中层不久,我就要开小差,岂不动摇军心?校长是我学长,他除了行伍出身有点职业的刻板和固执的小毛病之外,还算得上一个有事业心有责任心的好校长。我把他骗到饭店,吆喝了几个死党,推杯换盏之后,说出了一大堆子虚乌有的调动理由,几次三番软磨硬泡,校长终于答应了我的请求,他知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签字的时候,他板着脸,在我的调动申请上签下了冷冰冰的三个字,盖上了一枚坚硬的大红公章。时过境迁,我还是觉得愧对这位师兄,毕竟在那谁都能“当官”的学校里,他首先看中了我,提拔了我,我这样说走就走,让他措手不及。

一个普通老师调动,调动申请只要校长签字就可以直接报送局里,因为我头上有个小帽子,高人指点我,见一下局长为好,以防不测。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揣着调动申请来到局长办公室。那是一个闷热的下午,4点钟左右,我猜想局长应该处理完了一天的事务,是较为清闲的时间,在窥探了局长办公室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我走了进去。局长端坐办公桌前,棱角分明的脸庞透出知识分子的儒雅和领导干部的冷峻。我敲敲门,他抬了一下头,看我一眼,什么也没说,依然低头写着什么。他阅人无数,我一个乡下老师,还是个“嫩头青”,堂堂局长不认得我也很正常。我怯生生地走了进去,掏出烟递过去,他摆摆手,继续他手上的工作,我陡然不好意思起来,我不应该拿一件私事来打扰一个日理万机的局长,我小心翼翼表达我的请求,局长依然没抬头说:你们学校校长不打算干了?我做梦也没想到局长第一句话就是这样单刀直入耐人寻味,让我摸不着头脑。我只能顺着他的话说,我们家校长干得好好的,我这样的小主任学校哪个都能干。局长继续发问:为什么要调动?我回答:孩子考在一中。局长终于抬起了他那高贵的头说:那孩子考上大学你还要往大学调吗?一贯自认为能说会道的自己被问住了。一分钟的冷场,我僵直在那里,手心出汗,眼光迷茫。局长最后说,现在调动是“竞争上岗”,不是以前的“找关系走后门”。我终于从尴尬中缓过神来,高兴地说,局里这个政策英明,我就是冲着“竞争上岗”来的。听完我的回答,他一直没抬头理我,沉默,又是沉默,死一般的沉默,让我感觉比向一个漂亮的姑娘求爱遭到直接拒绝还要难堪,我觉得该是离开的时候了,说了声,局长,您忙吧,就轻轻地退了出来。

和局长进行了一次有始无终的谈话后,我确信:一个人一旦坚定要干一件事,谁也拦不住,局长是明白人,他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他的不理我就是默认了我。

“竞争上岗”的打分材料分为两块:一块是任职以来获得县以上的各类获奖证书,一块是现场写教案说课。

暑假的一个清晨,我出发去县城,参加竞争上岗考试,刚出门,身上就毛啦啦的,汗悄无声息地在身上爬了起来,柏油路上软软的,似乎还沉睡在昨天晒化的瘫软状态中。我搭上了一辆脏兮兮的中巴车,师傅为了拉客,载着我在街上转圈子,我心急如焚,害怕赶到县城迟到了,一个乘客已经耐不住了,骂骂咧咧。女售票员回敬他:中巴车都这样,本事大你开私家车去。我想保持美好的心情去参加考试,没敢和这种强悍的女人硬碰硬。

中巴车一到县城停靠点,我就匆匆忙忙下了车,赶到教育局拿准考证,再赶往上派一小考试。途中遇见老同学姚副校长,他带车送一亲戚参加竞争上岗考试,当他听我说也是来考试的,不屑地说:操!十年的媳妇刚熬成婆,考什么试,走,中午喝酒去。我和他匆匆握手苦笑说,一言难尽,回头再说。

进入待考区,我看到门口一些考生手里拿着资料还在摇头晃脑诵读,时光又把我推送到许多年前的学生时代。很像当年参加高考前的紧张状态,久违考试了,突然临考,心里神圣、庄严、敬畏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去厕所洗了把脸,因为胖(那时裸重180斤),肚子大,裤带在重力的作用下老是滑溜而下,裤子像挂在髋骨上,随时有坠落的可能, T恤衫老是从裤子里跑出来,我在厕所里再一次恶狠狠把它地塞进裤腰里面,提正形象,准备去面对评委说课。倒饬完毕,再回到待考区,一个漂亮的姑娘喊我:孙老师,你来当评委吧?她是我学生卫志丽,我笑笑说,也是来考试的。她很吃惊,过了一会,她送来了一罐饮料,当时我很感动,心想学生真懂事。她说刚大学毕业,是来参加英语学科考试的,考试决定他们的去向。

进入考场,评委老师给了我们的课题是《鱼我所欲也》,我说课序号是下午第一个。这篇课文我熟悉,能背诵,不用任何教辅资料,就是“空手道”,我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心里比较踏实。

我走进考场,看到三个评委正襟危坐,目光如炬。我站到讲台上,极尽卖弄之能事,大段大段背诵孟子语录,故意显得内功深湛,从说教材到说教法再到说学法,装腔作势,虚张声势,还结合热点事件,引用了舍生取义的英雄徐洪钢的故事,企图给评委留下旁征博、厚积薄发的印象,有两个评委露出了笑容,我有点“人来疯”,正准备继续拓展延伸再来一次孔雀开屏的时候,第三个评委果断地阻止了我:时间到!

竞争上岗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我如愿以偿地调进了三中,幸运的是,那一年高中语文就我一个调进了县城中学。县城中学里一中和三中升学率和待遇是数一数二的。是许多调往县城学校老师的优先选择。三中当时还一次性给2万元安家费,在当时房价每平方500元的情况下,2万元是个不小的数目。我在一中代过一年课,我动心过一中,但最终还是嫁给了三中,爱情始于颜值,婚姻终于物质,后来一个同学调侃我:50岁老奶奶跟老董,不图生养就图肿(土话,吃的意思)。

时光流转,20年一晃过去了,自己也不再年轻了,坚挺的想法早就柔软下来。回忆那段渴望闯荡的岁月,我要向曾经野心勃勃的自己致敬!我要向一路走来遇见的优美风景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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