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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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 孙先文
台风“烟花”余韵未了，初秋的一场大雨就浓情登场。合肥的夏天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天凉好个秋。云朵和琼花心动起来，她们把眼光瞄向了皖西那片古老的山水。良辰来了，美景也来了，赏心乐事还会远吗？
手机里频繁跳动着“暴雨大雨蓝色预警”的信息。一颗心被蛊惑了，再温馨的提示也被看成了危言耸听。
两对老夫老妻开着两辆车，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雨幕。雨一直下，G206雨雾迷蒙，我和大勇都是老司机，没怎么把大雨当一回事。大勇闯荡江湖多年，体制内和体制外都打拼过，阅人无数，精明干练，集聚的资产已让他后半生对赚钱意兴阑珊，近年来，家人和大自然倒越来越对他有吸引力。我们聚精会神盯着路面，快速避让、加速超车、减速转向……多年路上积累的“技术包”悉数登场。这样的穿行新鲜而刺激，男人身上的冒险基因在这一刻全面展现。
资深夫妻，有体力远游，是幸运的；有兴趣小住，是快乐的；有激情自驾，是浪漫的。我们应当珍惜当下，感恩这个伟大的时代。
转道G346再上G105，我们向岳西大山进发。天公作美，浓黑的雨幕渐渐拉开，西南一角亮堂起来，小雨淅沥，山溪潺潺，青峰灵秀，田野碧绿。白墙灰瓦的山野农家点缀在青山绿水之中，显得宁静而又祥和。路边的高粱站在地里，秀出它们腰里饱满的“棒子”，傲视刚刚抽穗的水稻；青白色的穗花在风里摇曳，轻佻而又张扬，不屑与玉米比肩。白鹭滑过山坡，落入稻田深处，让我顿生“西塞山前白鹭飞”“斜风细雨不须归”的联想。
转过一座小山，晓天河横在面前，我们下车逗留。河水清澈见底，河床鹅卵石历历可见，从简易路桥桥孔里射出的几股大水，竟有小鱼在水流上方跳跃。不远处，栖息着一大群野鸭，它们安静地呆在河滩的石头上，注视着水面，随时准备闪电出击。大雨激活了晓天河，大水激活了鱼虾，鱼虾又激活了水鸟。我扔出石子逗逗它们，它们轻轻飞起，越过几个石头又落了下来了。这片天地是它们的，不速之客的我不应该打扰它们。野鸭是群居性动物，所以才有“趋之若鹜”之说。王勃的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一只野鸭翩然舞于晚霞之中，这才是难得一见的美景。如果是一群野鸭在霞光里飞翔，那就是最寻常不过的景象了。
山道弯弯，绿色盈野，云雾飘来飘去，远山的顶峰总是藏藏躱躱，难见真容，有时半山腰的飞瀑提醒你，它的另一半还高挂在云端。中国诗和中国画讲究意境，讲究“此时无声胜有声”，大自然很好地表达了这种含蓄之美。
看山跑死马，好在我们的坐骑不是马，我们操纵着钢铁匣子，蜗行在大山之中。爬坡时我们仰观青松翠竹，下坡时我们俯瞰沟壑田舍，登顶时我们眺望茫茫云海，俯仰之间，3D画面生动惊艳。都市生活留给我们的“都市病”，全然消失。我们转过一山又一山，画面切换如同调换着电视频道，一会是“人与自然”，一会是“动物世界”，一会是“美丽山村”。我们行走在一幅水墨山水里，山道很窄，我们的心却很宽。
雨时小时大，山路车辆很少，我们绕来绕去，宛如行走在烟雨画廊里。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们避开高速，选择山路，要找的就是这种感觉。
中午时分，我们饥肠辘辘，在路边找到了一户“农家乐”。一位壮实的黑妹麻利地从菜园里给我们弄了几个小菜，食材地道，清爽可口。我们吃得很满足。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贫穷的日子，我们嫌弃菜园里的蔬菜，渴望大鱼大肉；大鱼大肉吃腻了，又想念起了农家小菜的味道。
细雨霏霏，我们到达鹞落坪。鹞落坪，为鹞鹰落于此地之意，远观山峰恰似一只张开翅膀的鹞鹰。我们未能登临驮尖和多枝尖。只是沿着一条山溪前行。这里茂林修竹，溪谷萦回，飞瀑深潭，云雾飘飘。我突然想到这里适合求仙访道。贾岛的《寻隐者不遇》”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那个隐居的高人就应该藏在这样的地方。
我们在一家依山面水的客栈住了下来，四人围坐八仙桌，我们暂时得道成仙，享受一下身如不系之舟的洒脱。
回到房间，难以入睡。近旁山溪隐隐有声，窗外雨打松竹，琴瑟相和。我深吸一口饱含负氧离子的空气，闻到了草木的馨香，那种久违的记忆复苏了，那是农村的味道，老家的味道。难怪这里每年都云集一批批避暑消夏的“仙人”。
第二天清晨，我们离开“红二十八军军政旧址”，取道明堂山。细雨依旧，山道依旧，云朵和琼花好奇心依旧。到达山脚下，雨大起来。打听登山路径，三个半小时的行程，晴天也不容易走，何况这个风雨交加的恶劣天气，我们还带着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我们整理好装备，一手打着伞，一手扶着护栏，开始爬山。我为开路先锋，负责探明路径，遇到积水，铺垫路面。大勇负责断后，为女人提供人力帮助和心理辅导。
明堂山到底有什么名堂？相传，2100多年前，汉武帝刘彻封禅古南岳——天柱山，设祭拜之“明堂”于此山而得名；民间因其隽秀婀娜的山形与天柱山的雄伟挺拔相呼应，且同属皖地、仅隔百里，有“两山竟长，相约为偶”之说，故又戏称天柱山为“公皖山”，明堂山为“母皖山”；又由于明堂山主峰石壁上有一天然雄鸡图案，且由北望之群峰形若鸡冠，故又名“鸡公山”。
出发不久，云朵遭到了山蚂蟥的偷袭，嗜血的小软体扎进了皮肤，云朵吓得大叫，打起了退堂鼓。此时男人大无畏的英雄气概显得至关重要。我迅疾拍打云朵的小腿，赶出蚂蟥，清理伤口。好在两个女人镇定之后，拿出了挑战极限的勇气，明知山有虎，也向虎山行。攀登几处陡峭的崖壁之后，峰回路转，我们看到了“太白邀月”的遗址。夜月悬空，酒樽满斟，花团锦簇，顾影自怜——“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太白邀月，诗仙曾在此享受自己浪漫的孤独？地点和故事已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神奇飘逸的诗句依旧在“惊风雨，泣鬼神”。
主峰近在眼前，我们未能登顶。此时的我们，衣服半湿，饥肠辘辘，琼花和云朵已华容不整，我们急需补充给养。我们乘索道而下，俯瞰我们走过的山道，九曲回肠，时隐时现，回望巍峨的山峰渐渐远去，巨大的成就感油然而生。有人说，旅游如美食，不可饱食，应该留有遗憾，有了遗憾才有重游此地的念想。明堂山就留下了我们再次探访的念想。
缆车送我们到山下就停运了，接我们的师傅说，此时此刻，这片偌大的景区就你们四个人了。没料想，我们享受了“专场”的优待。
雨总是如影随形，我们也习惯了在雨雾里穿梭。为了赶路，我们上了济广高速。傍晚时分，我们从黄尾下了高速，大别山彩虹瀑布就在1.5公里处。这里的“灰姑娘”农家乐的老板是我们的故人，几年前我们曾享受过她的优质服务。这次造访，我们宾至如归，她家四层小楼依山傍河，木质装修，干净清爽，有家的独立和温馨的感觉。
彩虹瀑布近在咫尺，瀑布位于猴河中下游，水流自猴子崖飞泻而下，气势磅礴，声震如雷。彩虹的出现需要恰巧的机缘。河水撞击岩石，水花四溅，犹如喷雾行云，阳光透过水雾呈现出一道道绚丽的彩虹，游人身临其境，人行虹移，似有梦幻感觉。因猴河来水量大，四季不涸，无论春夏秋冬，凡有阳光均有彩虹奇观。
我们没有见到彩虹奇观，但我们的心里飞起了一道彩虹。
第二天清晨，我们四人沿着长冲河边一条公路漫步，两边大山对峙，河里流水淙淙，山里云雾来来去去，天空小雨时停时续。山上的一草一木，村舍的一鸡一犬都能引起我们强烈的好奇心。琼花指着山坡上一只白公鸡，夸它灵动俊健；云朵指着山道上一条张望的狗，说它可爱乖巧。琼花和云朵拈花惹草，说说笑笑，逆袭成了青春少女。
我们沿着山路，一路几乎没有遇见行人，这种安宁和私密，正是我们所想要的。现在热闹繁华之地好找，安静发呆的地方难寻。我们混迹在灯红酒绿的都市里，诸多器官早已迟钝麻木。今天我们放空了自己，超绝了尘俗，投身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功业、财富、名誉、地位都成了山间的浮云，“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走着走着，琼花突然说，今天正好是“七夕”。大勇从路边采了一颗小西红柿，送给了琼花，这是在青山绿水之间一次纯天然的表白，琼花感动得当场吃下这爱情的浆果。云朵也送给我一颗，我收藏在衣兜里。顿时来了灵感，诌起了一首小诗：
与大雨一次任性
与大山一个约定
与家人一趟
说走就走的旅行
不为七夕
只在随心
我们遇到一处果园，梨子、猕猴桃、枣子、石榴挂满枝头。我们走进果农的主人家——“储家老屋”，想和山民搭搭话。“新乡贤”储老汉夫妇热情接待了我们，他们摘来梨子招待我们，储老汉年近七旬，身体硬朗，精神矍铄，退休前是乡镇干部，他关心国家大事，说起来头头是道，他那颗忧国忧民的赤子丹心，让我们动容。我加了他的微信，期待仲秋之后分享他的丰收果实。
下午我们离开彩虹瀑布的时候，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此时的雨已成了我们形影不离的朋友，雨中景，雨中趣，雨中情，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
返程途中，我在细雨中回望一眼喧哗的长冲河，云雾缭绕的界山。我想到了苏轼的一句诗：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