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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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 孙先文
房子是没有温度的，家才有温度。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乡村长大的我们一定熟悉这样的居住环境。从前，我家住农村，三间土墙草顶的屋子住着七口人。房内拥挤，房外宽敞。房前房后都有院子，院子对着农田沟渠，从庄稼的播种除草到灌溉收获，一切都尽收眼底。
这所老宅是父亲建造的。父亲喜欢栽树，房前屋后栽下了许多树，绿树拥抱着房子，房子显得矮小而又安全。我们姊妹五个只对院子里几棵枣树感兴趣。金秋时节，枣子挂满枝头，发出金光，特别诱人。枣树有刺，爬不上去。我用力摇晃着树干，红黄参半的枣子就落了下来，满地乱滚，妹妹们抢作一团。枣子不大，很甜。脆甜的枣子是那个时节最好的“零食”。这种甜味沉淀在岁月深处，回味悠长。
大学毕业后，享受福利分房。结婚时候，妻子学校分给了两间房子。房子老旧，据说是打土豪从张老圩拉来的材料建的，砖瓦结构。砖是青砖，瓦是小瓦，房梁是杉树，粗壮规整。虽偶尔漏雨落土，但孬好是个自己的“窝”。这个小窝，我们用细铁丝和白纸糊了一个天棚，布置了几件“凹凸式”家具，斑驳的墙上贴贴字画，遮遮丑，就成了婚房。房子里唯一的家用电器——熊猫牌双卡式录音机。
女儿的出生，房子拥挤起来。我在走廊上煮过饭烧过菜。好在门口就是学校打的轱辘井，用水方便。井边也是学校信息最大的地方。我在这里打水听说学校要建新房子，在校外马路边，后面是一望无际的乡野。我和妻都很期待，从打墙基我就巴望着，我掐指头算了一下，我们有分到的可能。那时分房子是论资排辈的，我已调入妻子学校，双职工是会优先安排的。
我们如愿住进了新房。说是新房，其实也很一般，红砖大瓦，水泥钢筋梁，灰瓦下面是芦席竹子铺盖，墙白地平，通风采光都很好，但夏天依然漏风漏雨。好歹是新房子，漏风漏雨学校有师傅专门维护，我们心理上还是有很大的获得感和幸福感。带着这种获得感和幸福感，我中午不休息，带着丫头，高岗塘洼满处野跑，完全有一种撒野的感觉。同住一栋的解老师还会领着一群小鸡跑，他经常在野外挖蚯蚓喂它们。解老师拖着铁锹跑起来，后面小鸡们就追着他跑，排成了一条毛茸茸的长队。那时农村中学，课业负担轻，压力小。几乎每家都种有菜园。我在房前屋后开荒种菜。妻在家编织尼龙网护卫菜园，配合默契。倒像从前的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时代。也像是现代人念叨的“车马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的年月。
乡村中学有乡村中学的优势，校园面积大，土地多。不久，学校在两间大房后面给我们建了两个小房子，增加了厨房和书房。中间还留下一个几十平米的院子。“两大+两小+院子”成了学校住宿的标配。我在院子里搭了个葡萄架，拾掇一个鸽舍和鸡舍。天空，信鸽在白云下盘旋；地面，鸡群在野地里觅食。菜畦青青，葡萄高挂，书房盈绿。现在想想，那才是充满诗情画意的烟火人间，那才是质朴自然的接地气的生命状态。
世外桃源般的生活终将抵不过时代大潮的冲击。外面的世界太精彩。追随城市化的脚步，2000年我调到了城里中学。拿着单位房补的贰万元支票，看着商品房的八九万元的高价，我和妻东挪西借凑了几万块钱，买了一套九十多平米的“套房”。装修又借了几万块钱，那时真是亚力山大。我想到了唐代诗人顾况打趣初到长安的白居易：“居易居易，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啊！”
人是一种不安分的动物。有时渴望得到一种东西，为了得到它，不遗余力；有时舍弃一样东西，为了舍弃他，又义无反顾。我和“套房”的蜜月期也就那几年，住的地方是城郊结合部，住户多是起早贪黑做生意的，和我们上班的时间多不一致，“扰邻”是免不了的事，大家都在讨生活，大家都不容易。只能是理解万岁。
我怀想起我那乡村的四合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宁静而温馨！
2006年我骑着摩托车在合肥南面四处跑，想找一个高品质的小区安家。这次买房子我更关注房子的大环境。当时大学城翡翠湖风景区正在施工，偌大的翡翠湖，漂亮的安大、合工大新校区，宽阔敞亮的翡翠路景观大道，环境优美的校园塑胶篮球场……所有这些都符合我那一点点的“小资”情调。只是四合院只能在梦里想想了。我和妻子狠狠心，在翡翠湖畔买下了一套120多平的房子，多层向南，南北通透，首付十万，按揭十五年。
绿树成荫的小区，风景优美的翡翠湖，书香四溢的大学城，四通八达的城市主干道。我在这里住了十年，这片天地留下了许多美好时光，现在虽然是老旧小区了，但它还是一个十分宜居的地方。
也许是岁数大了，也许是疫情反复，也许是在乡村长大。最近几年，我对城市有了新的理解。在被静态管理的日子里，我又想到了我的乡村四合院。如果有一方院落，我可以浇浇花弄弄菜，打发一下寂寞的时光。机缘巧合，一次去紫蓬山风景区玩，紫蓬湾正出售带院子的房子，我一眼就相中了。第二天带妻子和女儿去看样板房，三人意见高度一致。农家小院就这样落成了。
山不转水转。城里兜了一圈后的我又回到了乡镇。当我的脚趾踩上了泥土，手指触到了草木，眼睛盈满了绿色，肺腑里充塞了负离子的时候，我恍如穿越到了从前。我记得交付房子那天，艳阳高照，金风和畅，小区一角，花团锦簇之中，有一块玻璃屏，上面写着这样的文字：最温暖的路，一定是你回家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