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著名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贾平凹
文/魏锋
“暂坐山巅嚼酱豆,静听遠钟来好音。”对于已经68岁的贾平凹来说,写作已经成为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使命了,创作上的勤奋和自觉,令人敬畏。贾平凹从事文学创作四十多年,一直笔耕不辍,著作等身的他在备受争议声中奋力疾跑。庚子年夏,贾平凹先生在中国文学史上再创一个奇迹长篇小说“双黄蛋”,长篇小说《酱豆》《暂坐》同时于七八月份出版上市,累计创作长篇小说十八部,这种爆发力,这种持续力,文坛罕见。
“坐,先喝茶!”5月13日,笔者如约来到永松路著名作家贾平凹工作室,贾老师一边烧水沏茶,一边问寒嘘暖。春节前,我曾约访贾平凹老师,被一场新冠病毒隔离。
“春节前我就感冒了,从大年初四开始,我就一直在工作室隔离,每天测量体温,自行登记。”贾平凹说,将近半年时间,他独居工作室读书、创作,看电视和手机新闻,关注疫情变化,和穆涛(西安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美文》杂志常务副主编)决定与国内作家约稿,用战“疫”专刊为国家呐喊,为一线的医护和所有工作人员加油。
我们一边抽烟,一边喝茶、聊当前一些热点,谈论文学。当笔者打探第十七部长篇小说《暂坐》已在《当代》杂志第3期刊发,下一步写作计划时。贾老师笑了笑说:“《暂坐》单行本七八月份吧,还有一个小长篇《酱豆》也差不多一起上市。”
《暂坐》写的是真正城市人的生活
每个人到这个世界上来都是“暂坐”。贾平凹老师创作的《暂坐》源自楼下的茶室,正如他所说:茶庄在的那些年,我每日两次都在那里喝茶,一次是午饭前,一次是晚饭后。喝到了好茶就只能再好不能将就,我已经被培养成喝茶贵族了,茶庄却搬走了。突然就有了想写《暂坐》的念头。
“我在写小说时不强加,只要你把人、物、事写透,自然而然就厚实,但关键是你要写透。这跟种庄稼一样,庄稼长到二尺五和长到一尺结的果实肯定不一样。”贾平凹说。
自从电脑进入我们的生活后,多数作家“成功换笔”,直接用电脑打字写作,保存稿件。贾平凹对各式输入法总是不适应,“闹心,找不到写作的感觉”,始终保持笔耕。对于《暂坐》这部作品,贾平凹说:“越是到现在这个年龄,越是觉得创作的作品这样不满意,那样不满意,写得相对慢了一些,这部长篇小说字数是二十一万,整整写了两年,2018年8月21日完成初稿,2019年9月10日完成第四稿,比以往的任何一部书都写得慢,以往的书稿多是写两遍,它写了四遍。写这么慢,年纪大了,爱弹嫌,弹嫌别人,更强嫌自己,总觉得这样写着不行,那样写着欠妥,越是时间不够用,越是浪费时间。”
《暂坐》以西安为背景,讲述的是一个欲望的城市,和在这个城市里的一群中年女子在追求经济独立、精神自由、潇洒、时尚的生活中所遭遇的困境,以及困境中展现出的复杂人性。她们艰辛、慌张、挣扎、焦虑和恐惧,又以爱和希望支撑着前行。
贾老师说:《暂坐》写城里事,其中的城名和街巷名都是在西安。在西安已经生活了四十多年,对它的熟悉,如在我家里,从客厅到厨房,由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无论多少拐角和门窗,黑夜中也出入自由。但似乎写它的小说不多,许多人认为,我是乡村题材的作家,其实现在的小说哪能非城即乡,新世纪以来,城乡都交织在一起,人不是两地人了,城乡也成了我们身份的一个分布的两面。
关于小说创作的观念,贾平凹说,小说观念在每个时代、每个时期都不一样,包括模式,你说不忘初心,你小说当时是怎么出来的。我经常说,跟人走路一样,天生下来就会走路,但是,你要说什么是走路,你要是先抬左手迈右腿这样教人走路,那谁也不会走路。小说也一样,要求自然,就跟吃了饭打盹一样。
对于这部小说,贾平凹说:“我写的多是现实生活,也就是百年来中国发生的事情;最早书写的是家乡,后来扩大到了整个秦岭地区,不过都是农村题材、乡土题材。我在城市已经生活40多年了,除了《废都》,几乎没有写过城市题材。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高兴》不是城市题材,写的还是农民工生活,这次写的《暂坐》写的是真正城市人的生活。”
非常时期,作家要尽力做好自己能做的
聊天中,贾老师多次起身沏茶,我们一边喝茶,话题又聊到了这次疫情。他点了一根烟,沉思了一会说:“这是我的作为作家,首先要尽力做好自己能做的,譬如集中精力是去完成自己重要作品,但大的灾难到来,非常时期,应该发声,这是为文的责任和做人的良知。”
这个春天,贾平凹工作室的茶桌上,多了三样东西:一本《共同战“疫”》专辑,一本《当代》杂志和一本体温登记表册。
贾平凹说:“我们大部分人包括我自己没有经历过战争。我是以战争看这次疫情的。在工作室独居期间,凡是看到电视里有唱国歌时,我眼睛潮湿。危难时期,全国人人都是战斗员,奋起抗疫,深感国家的力量和人民的团结。邀请全国知名作家撰稿参与《共同战“疫”》,就是要用作家的视角,以记录的形式
贾平凹随后拿起《共同战“疫”》专刊,说:“抒写抗击疫情中平凡人的不平凡,以及引发的深刻思考。我们的力量有限,但都在尽力做自己能做的,为国家呐喊,为武汉、湖北加油的一种声音,将来会为历史存留一份记录。”
在这本《共同战“疫”》专刊中,首页是贾平凹的手书,他写道:我们没有经历过战争,但正经受着这次大灾难而奋起抗疫,武汉是主战场,全国每一个人都是战斗员。当我们在经受大灾难的时候,都在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思考生与死、健康与病痛、平安与恐惧等等问题。而战疫着,也让我们体会到了什么是家国情怀,什么叫众志成城,什么叫世间大爱。这几十天来,虽然居家隔离身不能出户,但无时不刻地关注着新闻,被那么多英雄和英雄事迹所感动。作为一个作家,能做什么呢,就是记录每一天发生的事情,自己写文章或电话联络组织更多的作家写文章,为这个国家呐喊,为在一线的医护人员和所有工作人员加油。这是国家展示它强大和力量的时候,这是公民展示不屈不挠的民族本色的时候,我们一定会胜利,一定会很快胜利。
我们每个人都是时光的雕刻者
笔者起身为贾平凹老师送了一本新出版的纪实文学《时光雕刻者》,请贾平凹老师批评斧正。
贾平凹认真地翻阅起来,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他说:“祝贺你大作出版,这些年你努力也取得了不少成绩,专访这么多文艺家,这也足以说明这条路子选对了。人的一生干不了几件事,我们每个人都是时光的雕刻者,都在努力地雕刻着时光。在文学创作中,尽力做好自己能做的,埋头写自己的作品,自己写作品证明自己,付出心血一定会有收获……”
“把你拿来的书搬上来,你来说的事都是有求必应,我给你签名。”这次约访,还要一个重要的事情受来自北京、山东、上海 “贾迷”、藏书友的委托,请贾平凹给多本“贾著”签名。没有一点架子贾老师拿出签字笔,认真地为每一部作品写下鼓励。随后,贾平凹还专门在红笺题写了“只争朝夕,不负韶华”八个大字。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笔者起身告别,贾老师执意要把我们送到电梯口,一直等到电梯门缓缓关上。
莫言曾在《我看贾平凹》一文中这样说:“平凹先生出国少、出省少、应酬少,但是一直在闷着头写作,所以他的作品最多,作品的质量一直保持着很高的水准,而且在不断地否定自己。从七十年代末到现在将近40年的历程,短篇、中篇、长篇、散文,在各个方面、各种文体都有创造性的贡献。要研究中国当代文学,如果把贾平凹漏掉,那是不可想象的。”
“作家要尽力做好自己能做的”这也是此行约访最大的收获。也让笔者深深感受到,在文学殿堂,贾平凹坚持自己的创作方向,摄取属于自己的文学资源,在题材和写法上创新,用责任和生命在文学征途上为时代和社会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