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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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余载的文化记忆
（第一部）
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毛泽东
几千年来，乡村是滋养中华民族的家园。从人生开始，人们在乡村成长、读书；到了人生的最终，无论是贸通四方的商贾、仗剑远游的侠客或者入仕做官的贤达，最终都要回到乡村.........在村边埋下骸骨。
——龚龙飞《中国新闻周刊》
题 叙
一个少有的好天气。
广袤无垠的太平洋上，碧波荡漾；碧蓝如洗的万里苍穹，干净得像一块偌大的蓝宝石，蓝得刺眼。放眼远望，水天一色，在海水和蓝天之间，有一群雪白的海鸥在展翅翱行，遥远的在人们的目力所及之处，有一架银白色的飞机，正自东向西平稳地飞翔，一阵低沉的若有若无时隐时现的马达轰鸣声，正从遥远的天际嘤嘤嗡嗡地传来。
这是一架来自遥远的大洋彼岸的国际航班，它已经过连续十几个小时的飞翔，似乎显得有些疲惫了。此刻机舱里大部分人们正懒散地躺在航空座椅上，戴着眼罩，昏昏欲睡，有人也许正美滋滋地做着黄粱美梦呢！可是靠近机舱右舷的一个舷窗窗口，趴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他正神情专注地盯着浩瀚的大海出神。猛然间他又回过头来，拍了拍身旁正在打盹的妻子，指了指机舱前方挂着的那块偌大的电子显示屏。一大片蔚蓝色占去了显示屏的屏幕，蓝色的屏幕上有一个红色的箭头牵动着一条红线，像一个蜗牛一样缓慢地向前爬行。屏幕的右上角有几行红色秀丽的仿宋字：飞行高度1.1万米，飞行速度890千米，到达目的地黄龙国际机场大约还有1小时20分钟。
妻子问道：“那个爬动着的红箭头是什么？”
“那个不断移动的红箭头就是我们坐的这架飞机，那一大片蓝色就是这下边的大海！”
老者显然是累了，他那颗满是白发的脑袋终于离开了舷窗，舒服地靠在飞行座椅上，微闭着眼睛，他在急切地盼望着早一刻回到自己的家乡。
这位老者名叫钟国庆，已年近七旬，显得老态龙钟。10天以前，他和妻子李贞俩同样是坐着一架国际航班，去了大洋彼岸，去看望自己的儿子。儿子是两年到那里的，在那里的一所孔子学院里任客座教授，从事古汉语教学。儿子到了那里不久，就又是打电话，又是发短信，一定要父母亲去他那里看看，看看那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的西洋景，让二老开阔开阔眼界。但二老到了那里，只住了几天，就有些厌倦了，觉得在那里一切都不舒服，眼睛看不惯，耳朵听不惯，嘴巴也吃不惯，一句话，浑身都不自在。老头催促儿子，马上给他们办理返程的机票，急切地要返回到他那个土里土气的小山村去。此刻，眼看着故乡越来越近，他的心情不禁有些激动。
当蓝色屏幕上的红色箭头渐渐伸向一片绿洲时，他又回过头来，拉了妻子一把，对妻子说：“看！那不是大陆！那不是我们的中国！咱们到家了！”
随着航班平稳地飞行，大海已经被甩到身后去了，大海和绿洲衔接的那条弯弯曲曲的海岸线也已经看不见了。此刻，透过舷窗向下看去，飞机下面是一片绿洲，它应该就是广阔富饶的华北平原了。随着航班继续向西，前方出现了一片高高低低的层层叠峦，吆！挺拔巍峨的太行山到了，由于今天天气特别晴朗，太行山里的一座座山峰，一道道沟壑，一条条河流，都清晰地从眼前飘逝而过，转眼间航班进入了一片较为平坦的谷地，令人眼界豁然开阔。片刻功夫，谷地的尽头又是一道巍峨的山脉，不用说，那就是有名的吕梁山了！处于两条山脉间的谷地平原上，一条像根丝线一样闪闪发亮的河流自北向南而去。哦！眼前的景象不正是著名歌唱家郭兰英在歌词中唱的“左手一指是太行，右手一指是吕梁，站在那高处，望上一望，你看那汾河的水呀！哗啦啦啦流过我的小村旁。”吗！
看着大地上的壮丽山河，钟国庆老人的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感慨，哎呀！还从来没有在这么高的地方看过我们祖国的大好河山，真像是一幅美丽壮观的图画。
近了，离家乡更近了，远方已经远远出现了那条黄色丝带般雄伟壮丽的黄河，本来一直向南飘荡的黄色丝带突然在这里转了一个急弯，然后向东而去。这架航班就将在这条黄丝带转弯的地方降落，那里有一个新近才通航的黄龙国际机场。
航班终于平稳地降落在黄龙机场上，在一座航站楼前打开了舱门，老头子钟国庆和妻子李贞俩迈开疲倦的几乎不听使唤的双腿，颤巍巍地提起随身携带的旅行袋，急匆匆地走出机舱，来到候机大厅里。在取行李处他们很快找到了自己的拉杆行李箱，便拉上它向大厅出口走来，这时，还是老伴眼尖，老远就看见了前来接机的女儿。
女儿的吉利牌越野车在高速公路上欢快地行驶着，不到一个小时，就在龙城县出口下了高速。但车没有进龙城县城，而径直绕城向东驶去。在龙城县东郊一条小河边上，钟国庆要求女儿将车停了下来，他说想缓一口气。可他下了车以后，却站在一条流淌着清清流水的小河边上，眯缝着双眼，望着北边的地平线发呆。
此刻正是上午10点钟光景，夏日的太阳已经开始发起威来，他并没有喊热，而用满怀深情的目光一直盯着家乡的方向。目力所及之处，那座叫做凤凰岭的山麓，已经沐浴在炽热的太阳光下，那因常年风雨洗刷而形成的一道道斧劈刀凿般的高山峻岭在太阳光下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暗部黝黑，亮部雪亮，像镀上了一层白金，油光闪闪，熠熠生辉。在千沟万壑的山岭前沿，是一座高耸巍峨的土岭，土岭的顶端，屹立着一棵青翠挺拔的老松树。老松树巨大的树冠像一顶古代皇帝出行时随行人员手里举着的圆形帷幔，将土岭的顶端覆盖得严严实实。这一特有的景观便自然而然地形成了这一带一个醒目的地标。
他的家乡，就在那棵老松树下。
这棵老松树究竟生长于何年何月，距今已有多少年历史？谁也说不清楚。曾有好奇的人来到老松树下的小山村，找到一个年逾九旬，名叫李福的白胡子老汉，虔诚地向他讨教。但年老耳背的李福老汉，在听清了询问者的问话以后，却捋着他那把雪白的山羊胡子，非常认真地摆出一副很权威的架势说：“小时候听我爷爷说过，打他记事时这棵老松树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也正是因为土岭上这棵老松树的缘故，不知从何年何月起，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便把这个倚着土岭而建，不断繁衍壮大，如今已有千余人口的古老而闭塞的偏僻山村，就叫做青松岭。眼下，这个不大不小的山村隶属于黄龙地区龙城县向阳人民公社，它的全名叫做青松岭生产大队，共有三个生产队。
眼前的这一幅景色，对于钟国庆老人来说，简直太熟悉了，它就像一幅照片一样，深深地镌刻到他脑子里去了。
他从小就生长在这里，在这里上了初小，初小四年级毕业又背着干粮到附近的李家庄村的高小读书，高小毕业又进了县城，在龙城一中一直读到高中毕业。1968年秋天，由于“文革”的原因，大学早已停止了招生，所以他在高中毕业后，就积极响应国家的号召，回到了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里，埋头参加农业生产劳动，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人常说，心诚则灵。这娃的虔诚、忠实和坚韧终于感动了老天，他靠着自己的埋头苦干和勤奋努力加上乡亲们的关怀和培养，一次次得到了人民群众和各级领导的赏识和重用，跳出了“农门”，成了吃国家供应粮的“国家干部”，并一步步走上了领导岗位。
进入21世纪，就在钟国庆53岁那年，改革大潮到来了。市银行领导动员已过了52岁的中层领导干部退到二线休息。国庆经过这风风雨雨几十年的艰辛跋涉，也觉得累了，他干脆给领导递了一份申请，急流勇退，自愿离开了黄龙市农行机关党委书记的岗位，他甘愿让年轻同志上，自己心安理得地回到了家乡青松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