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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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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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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山里娃的故事》第七章(2)连载

早上出工时,队长陈宝兴给钟国庆派活:“国娃,你今天没什么事情吧?”

“没有,昨天把账目公布了,暂时就没什么要紧事了。”

“那今天你跟上那几个妇女去打一天药吧,打药的小兰请假了,明天就回来!”接着他招呼道:“引弟,让国娃跟上你们去打药吧!”

“行啊,国娃,平车在场院里放着,咱们几个这就走!”

给棉花苗打农药的是一支固定的专业队伍,是几个能说又能干的年轻妇女,她们都是平田整地时铁姑娘队上的成员。要论干农活,她们个个都比国庆有经验也利索,比他也有力气,国庆很佩服她们。国庆走进场院大门,抓住两根平车辕杆,将拉车的背带挎在肩上拉上就走。

三个妇女,在后边推着平车,因为车上不仅载着四个喷雾器,还装着一个装了七担水的圆汽油桶。三个妇女中,一个是引弟,已是一个三岁男孩的母亲,一个是队长的妹妹、国庆高小的同学陈金玲,还有一个是刚从李家庄嫁给本队王辛牛的吕瑞瑞。

他们四个拉着小平车上了一个足有一里长的陡坡,才来到一片长满绿油油棉花苗的地头,棉苗长得有二尺高了,巴掌大的棉花叶子在微风中摇摆。引弟让国庆放好平车,就嘱咐他打药的注意事项:配药的比例,喷药时在地里走得快慢,必须要戴口罩,注意安全,她说,这种“3911”是一种剧毒农药,邻村的谁谁谁,由于打药不小心,将药水飘洒到身上,差一点送了命。说完,她亲自帮国庆把第一桶药水配好,给自己的喷雾器打足了气,才背起喷雾器走了。

当国庆给喷雾器打足了气,抬头一看时,她们三个已走出几丈远了。她们每人打两行棉苗,都是倒退着走,这样才不至于把药水弄到人身上去。国庆也学着她们的样子,拧开喷雾以的开关,站在两行棉苗中间,将白色的雨雾一般的药水把棉苗喷洒的湿漉漉亮晶晶的。

棉田里非常闷热,没有一丝风,也安静得很,只能听见药水从喷雾器喷头里挤出来时发出的“丝丝丝”的声音。快到地头时,国庆听见陈金玲站在那里边给喷雾器打气,边用一种细小的声音在和引弟俩说悄悄话。只听引弟说:“哎呀,这话你是听谁说的?这可不敢胡说!”“这样的话谁敢胡说?公社院子里的人都吵吼了,只是没人敢说在郭竹叶脸上!哎!开始我也不相信,竹叶是我的同学,我还不了解?那么好的一个娃怎么会变成这样?”

国庆只听了两句就已听出了她们悄悄话的大致内容,显然是在说郭竹叶的闲话,并且是那种很不好的闲话。他赶紧放下喷雾器,一边装作给喷雾器打气,一边奓开耳朵,认真听了起来。这时辛牛媳妇吕瑞瑞也插了一句:“引弟嫂,金玲说得不差,我娘家就在公社门口,我前次回娘家时也听说了,开始大家都骂郭竹叶太风骚,后来又说不怪人家姑娘,主要是公社里那个马主任坏!说那家伙早就有这个坏毛病,走到哪里就胡搞到哪里。我听了后,回来也不敢给任何人说,人家郭竹叶正是找婆家的年龄,若把这些事情传出去,人家娃还怎么活呀!”

国庆听到这里,不敢再听下去了。他故意咳嗽了一声,背起喷雾器,又开始喷药。几个妇女看见国庆这样,也立即停止了议论。

国庆听了这些闲话,虽然不清楚具体细节,但已经知道郭竹叶在公社干下不中人的事情了,肯定是与哪个叫马主任的男人搞不正当关系了。国庆却断定:不管是牛主任还是马主任,都是那些不值钱的女人企图攀高结贵、卖身求荣若得祸。国庆想到这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在心理暗暗嘀咕道:“嗨!怪不道郭竹叶变心了,我想着肯定有原因嘛!也怪咱瓷怂嘛,一个漂亮的姑娘在那么多有权有势的地方都三年多了,要不出这样的事情,那才怪了!

伟人毛泽东曾经有一句名言“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国庆感到,这话说得太好了太正确了。几年以前,曾那么钟情于她心中的白马王子钟国庆的郭竹叶,怎么忽然件就变了卦,给钟国庆回复了那么一封绝情的冷冰冰的信?那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的嘛!   

    三年前,郭竹叶刚刚从学校回到家乡时,还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大姑娘。那时,她心中什么都不想,只想按照她奶奶和爸爸给她制定的规划,先在城里找个工作,然后凭自己的工资收入,去供她心中的钟国庆顺利地读完大学,然后他们再结婚成家,实现他们一辈子的梦想。

那个年代,农村的孩子甭说跳出“农门”,吃公家的供应粮,变成一个城市人,就是到城里找个合同工、临时工,把“挣工分”变成“挣工资”也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青松岭村从学校毕业回来好几个初中、高中男女学生,都还窝在村里,他们这些曾经野心勃勃的莘莘学子每天同乡亲们一样,从早到晚在庄稼地里辛勤劳作,把太阳从东山背到西山,出力流汗干上一天,才能挣上8分工,折合人民币两三毛钱。

可是,有一天,好像有神使鬼差一样,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四清”下台干部郭镇山的女儿郭竹叶竟然被叫到公社当“电话总机”去了。这事,村里的社员们都没有想到,就连郭竹叶本人也没有料到。

郭竹叶的脑子天生就好,学习也认真,从小学到初中毕业,她与钟国庆俩都在一个班里上学,并且都是班里的尖子生。每次公布考试成绩时,他们两个人的名字总在前三四名徘徊,不是钟国庆在前,就是郭竹叶稍强,在初中三年级时,郭竹叶还考过全班第一名。那时她心气很盛,决心在初中毕业以后,再考个好高中,将来一定要考个全国重点大学,成为新时代的才女。可是就在她刚刚从初中毕业时,她那从来都很精明的父亲郭镇山却断然做出了让她停学务农的决定,不让她再上学读书了。为此自小就倔强任性的郭竹叶与父亲俩大闹了一场,郭家这个平日间充满祥和温馨的农家大院里竟因此事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原因是父女两人都是要强的人,各执己见,互不相让。

这其中的原因和过程要从她父亲那次去龙城一中去看望女儿郭竹叶说起。

那年过了麦罢,家里地里的活儿都清闲下来了。一天早饭过后,郭竹叶的父亲郭镇山正在院子里的梧桐树底下擦拭他那辆心爱的永久牌自行车,忽然他那老母亲叫他:“镇山,竹叶都几个礼拜没回家了,你也不问问,她在学校到底有多忙,连家也不回了?我烙了几个饦饦,你干脆给娃送去,看看她是咋了?”  

正在擦车的郭镇山正好没要紧事,便应声道:“你也太爱操心了,竹叶前次回来说,他们刚刚考完毕业,这几天正忙着复习准备考高中哩嘛,能有啥事?不过我也恰好想进城一趟,顺路去看看她也行。”说着他拿上母亲给女儿烙得黄蜡蜡饦饦,就出了大门。

郭镇山是个挺有头脑的人,要是他当初能多念几天书,文化再深一些,再把心思用到正经的地方,那可就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但目前身体强壮的他,却是一个吃闲饭不管闲事的平头百姓。要说起这话,得从四年以前说起。

两年以前,也就是公元1964年春天,青松岭大队也像中国大部分农村一样,正在进行着一场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的教育运动”(简称搞“四清”)。上面给青松岭大队派来了一支由县、社干部共同组成的“四清”工作队。工作队的人白天和社员一起参加劳动生产,晚上则召开各式各样的大大小小的会议。作为当时青松岭大队管委会主任的郭镇山 ,每天晚上都要到那里去开半夜的会。工作队除了逐条逐句给大小队干部和社员代表们宣讲中共中央的文件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目前提出的一些问题》,简称“二十三条”。还要组织全体社员讨论,发动大家给干部提意见。 从“清政治、清经济、清组织、清思想 ”入手,清查干部中存在的各种“四不清”问题。不久,大队主任郭镇山的许多问题,如多吃多占,贪污和违反政策的事情就被揭露了出来。立即把他送到公社的“四不清”干部学习班去参加学习。参加学习班的人员,像犯人一样,由专人看守,集中食宿。一天到黑不是开会念文件,就是交代问题,搞人人过关。凡不老实交代问题者,工作队就发动积极分子对他们进行面对面的“批判”和“帮助”。弄得许多有问题人愁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惶惶不可终日。邻村一个叫王英民的大队主任因感到压力太大,经不起那批判帮助的强大火力,就在一天晚上,趁人不注意,逃出学习班,跳崖自杀了。不过,郭镇山还算聪明,他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痛痛快快交代了自己的贪占问题,卖掉了自己的场门楼和三间厦,还清了800多元贪污款,算是“洗了手洗了脚”,怀着一颗“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决心,轻松愉快地离开了学习班,一度成为四清工作队手中的一个“主动坦白交代问题,并被宽大处理”的典型,被广为宣传。

19665月份的一天中午,已被撤销了职务的郭镇山闲得无事,悠悠达达地来到本村的小学校,在校长的办公室里坐了下来。这个解放前就从高小毕业,目前仍能流利地阅读信件和报纸的庄稼汉顺手拿起手边的一张人民日报,想看看国家大事,报纸上有一行黑色的大字映入他的眼帘:《评新编历史剧》眼前的世事很快就有大事发生,也许将有一场比“四清”更可怕的运动正在等待着人们。

这天中午,当郭镇山接受了母亲的嘱托,骑着自行车,带着那装有六个饦饦的提兜走进龙城中学的大门时,出现在他面前的景象立刻把他惊呆了。昔日那安谧肃静的校园如今却是一片热闹的景象。学校大门两边的墙壁上密密麻麻贴满了大字报,有的是批判“邓拓吴晗廖沫沙”的,有的是批判什么“三家村”黑店的。他看后有些吃惊,这“三家村”属于哪个公社?怎么敢开黑店?难道解放都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敢杀人越货,卖人肉包子?也有的大字报还用像人头大的字写着学校领导人的人的名字,说他是“走资派”,名字上打着黑麻叉,看了半天,他只觉得一头雾水,那些被点名批判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更不明白为什么要批判他们。他不想看了,默默向女儿平日间上课的教室走来,当他走过一长溜小树林的时候,没有看到往日在树荫下看书的学生,却是一群一群满怀激愤的年轻人,不知为什么事,争论得面红耳赤,唾沫四溅,甚至要打起来。他到了女儿的教室门口,只见教室的门窗都大开着,老师讲课的讲台上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他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句话也不吭,身边一个满脸通红女学生,用手指着他,口口声声把他称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滔滔不绝地数落着他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罪行.........

这一切简直把郭镇山惊呆了,他真不敢相信,从哪里刮过来这一阵风,竟把一个好端端的学校变成了这样!学生们不好好上课学习,为啥要忙忙碌碌的写大字报?难道考高中要考这个?女儿眼看就要上考场了,为啥不赶快好好复习功课,却要去批判自己的校长、老师,这成了什么事情了?难道就没有王法了?

当郭镇山睁大了双眼,正发愁找不见女儿的时候,郭竹叶却看见了父亲,她挤出人群来到父亲的跟前,一把把她拉到僻静的方,邹着眉头问他:“爸!你来干什么?”

“竹叶,你两三个礼拜了都没有回家,我们都着急死了,今天就是来看看你到底是怎么了?马上就要考高中了,你们不赶紧复习功课,这是干什么?”

“我们这是批判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讲台上站的就是校长温玉成。”

“好娃!你可要沉住气啊。校长都那么老了,在学校干了这么多年,学校办得不是挺好吗?听说你们学校还是省里的重点中学嘛!怎么校长却成了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了!”

“爸!你成天钻在咱们那偏僻的小山村里,你啥也不了解,你可再不敢胡说了,弄不好你也要受到批判呢!”说着接过父亲手的提兜,便打发他回家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郭镇山的心里仍一阵阵惊悸,他为女儿今天的所作所为感到担心。女儿的举动让他不由得想起他大姨的儿子,曾经在银行里干事的表哥,表哥叫张俊山,他还不是在1957年那场“反右”运动中葬送了自己的前程?他听表哥给他叙述当时的情形,也像现在这样,运动一开始,工作队就在银行开会动员,号召大家给领导和政府提意见,一些年轻人肚子里没璜,耍二杆子,在讨论时大放厥词,提了这样那样意见。结果不知哪句话说错了,便被打成了右派,被开除了公职,回村劳动改造,这些年受了多少罪呀!郭竹叶这娃从小就被她奶奶娇惯坏了,性格又那么孤僻、任性,到了大鸣大放的群众运动中,她要不吃亏、肇祸才怪呢!

几天后等到女儿刚回到家,他便立即采取果断措施,断然决定,要郭竹叶停学务农。他劝女儿说:“好娃,你们成天不好好复习功课准备考高中,却在批判你们的老师和校长,这不是胡闹吗?你们这些娃娃吃的窝窝头太少,还不知道锅是铁倒的,还真憨哩!照这样下去非肇祸不可!你难道没听说过你俊山叔当年是怎样被打成右派的!?娃,你听爸的话,不敢再胡闹了,学校现在那么乱,咱干脆不念了,快快回家来吧!你只要乖乖地在家里停上一段时间,爸爸就想办法给你在城里找个工作,将来嫁个干事的好女婿,你也能像那些穿得阔阔气气的女干部一样,做个城里人,让你幸福一辈子!”

郭镇山坚信自己的决定千真万确,他是在拯救女儿。但是,他对自己的女儿了解得太少,不知道女儿早就对她自己的前途另有打算,更不知道他的女儿在龙城中学读书时,竟偷偷地爱上了她的同乡、同学钟国庆了。

当时,钟国庆在郭竹叶的眼里,不仅学习好,篮球打得好,人样也长得英俊潇洒,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她也能看得见,学校里一些学习好、人样儿漂亮的女学生都把眼睛盯着钟国庆哩!她真害怕她下手迟了,被别的漂亮姑娘搞定了钟国庆,那可就糟糕了。她上课的时候,眼睛盯着黑板,心里却想着国庆,已严重地影响到她的学习。她为自己苦苦地暗恋着钟国庆而又不敢向他表白,感到非常痛苦,但又无计可施。

眼看着初中毕业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心里暗暗盘算,初中毕了业,就和国庆一起考入龙城高中,在高中再好好学习三年,然后考上一所名牌大学。将来大学毕了业,她要和国庆俩组成一个美满幸福的小家庭,实现他们这一生的宏伟梦想。有好几次她下定决心,要约国庆在一起好好谈一谈,向他表白自己的爱慕之情,然后把他们的关系暗暗确定下来。但是,一个姑娘家的矜持和羞涩又使她望而却步。有时当他们两人单独在一起时,她红着脸,用她那火辣辣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国庆看,但国庆却憨憨的,似乎不懂她的意思。虽然郭竹叶想尽了办法,使尽了招数,却始终难以启齿。晚上,她一个人躺在被窝里,眯缝着眼睛暗暗地幻想着:国庆一个男子汉,应该比她胆大,兴许他能勇敢地向她约会,向她吐露他心中的秘密,甚至在没人的角落里,他也许敢拥抱她,吻她.........想到这些,她不禁感到周身一阵阵颤栗,她激动的不能自制!

有一个星期天下午,应该去上学了。这时,她忽然找了一个借口,对她爸说:“学校这个礼拜要组织学生给烈士扫墓,我今天上学时想把你的自行车骑上。”没等她爸说话,她奶奶就立刻答应了,说:“那还不行,那么远的路,还能让我娃走着去?”爸爸听了也很痛快应允了。其实,她说的都是谎话,她是想让钟国庆骑上她爸的车子,将她带着去上学,她坐在国庆的身后,紧紧地挨着国庆的身子,说几句悄悄话。可是她还没有把这个计划告诉国庆,国庆若提前走了怎么办?不过这点小事还真没能难住她,那天她特意比平日上学的时间提前了半个钟头,早早坐在村外大路边上的一颗柿子树下,一边假装着休息,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村口,急切地盼望着钟国庆的身影。当远远地看见钟国庆背着背包,出了村口时,她便蹲在自行车的跟前,假装修理车子的护链板。国庆也远远就看见了她,急忙走到她跟前问:“竹叶,怎么,车子不合适了?”

“没啥大问题,就是护链板有点偏,总是磕得链条咣当咣当响,不过,我已经修好了,你看,现在一点都不响了。”竹叶红着脸说。

国庆见她这样,便说:“不响了就好,那我先走着。”说着,就迈开腿向前走了。

可是这时候,竹叶小声说:“车子的气太饱,我一个人骑着有点人,还不如你骑上,把我带上,咱们都能早一点到学校。”

国庆还真是巴不得这样,骑上车子上学多快多省力!可又怕别人看见,就红着脸说:“算了,你先走吧,别人看见会胡说的!”

“不怕。我搭上这把伞,谁也看不清你带的是谁!”

说着郭竹叶利索地从背包里拿出一把粉红色的折叠伞,打开,遮住自己已羞红的脸,咚的一下就坐在后座上。国庆蹬着车子像风一样向前疾驰,坐在后座上的竹叶心里一阵阵激动。她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紧紧抓住车子的衣架,并装着不小心的样子,有意无意将她的头在国庆的脊背上撞。国庆骑着车子第一次带着一个漂亮姑娘,心里咚咚地跳得厉害,竹叶的头每在他的背上撞一下,都好像有一股强烈的电流,从他的腰际传遍全身,前胸和后腰一阵阵发麻。

自行车在沙子路上向前欢快地行驶着,国庆全神贯注地盯着前边的道路,两手稳稳地抓着自行车的手把,显的异常紧张。他一是怕一不小心把郭竹叶摔下来,二是怕撞见熟人,该如给人家答对?怎么带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她是你的什么人?

坐在国庆身后的郭竹叶急切的盘算着如何开口,如何巧妙而自然地与国庆谈起她预谋了好久的话题。她的嘴唇动了好几次,但却总找不到第一句话该说什么,眼看着下了一个大坡,都走了几里路了,她却还在犹豫。怎么办?再不说就晚了。这时她努了努嘴,总算开了口:“国庆,有一件事,我想了好久,想问你一下你的想法,但又不好意思。”

“什么事,咱们成天在一块,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可是咱们都关心的大事。”

“什么大事?”

......”郭竹叶红着脸,咬着自己的嘴唇,不吭气了。她以为国庆会主动问道:是不是他们俩的终身大事?那她就好说多了。但国庆根本就不敢往这方面想,也不知竹叶说的是什么事,只好等着她往下说。竹叶被逼得没办法了,她终于狠了狠心,咬了咬牙,准备豁出去了,把她早就爱着国庆的心里话说出来.........

可就在这时,国庆听她犹犹豫豫地半天了没有言语,便笑着问道:“你看你,说一句话有多难?是不是想说咱们毕了业,考高中的事?”

“噢——!那你准备考哪里?”

“那还用说,就继续考咱龙城中学呗!”

“听说有人想报考省城的平阳六中,说那是全省最好的高中。”

听到郭竹叶的话,国庆有些不以为然,他说:“其实,能不能考上全国重点大学,主要在自己的努力,学校的作用在其次。再说,咱龙城中学不也是全省的重点中学嘛!”

“那倒是,那咱们俩就都报考咱龙城中学吧!”

“我想,你平日的学习成绩那么好,考北大、清华虽然不敢说十拿九稳,但考上一个名牌大学还是富富有余的。”

郭竹叶觉得随上国庆的话头,离自己的要想说得越来越远了,它想把话题赶紧往他俩的关系上拉,但时间跟不上了。从青松岭到龙城一中的十几里路程,这天好像忽然变短了,不觉间就已经到了学校的大门口,她赶紧跳下了车子,让国庆一个人走。她回头羞涩地望了国庆一眼,有些惋惜地笑了一下,就搭腿上了自行车,一阵风远去了。她觉得国庆身上的余温和气味仍在飘荡,她沉浸在一种美好的遐想之中.........

当父亲强拉硬拽,逼迫她停学务农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气懵了。她哭、她闹、她绝食不吃饭,全家老小都没有办法。作为一家之长的郭镇山丝毫不妥协,他坚信自己的决定是不会错的,他给女儿安排的是一条光明大道,决不能因为她一时的糊涂而让她误入歧途。女儿不吃不喝,他也一声不吭,该干啥干啥。这下可急坏了镇山的母亲,这个年过七旬,满头白发的老太太。

镇山爸去世得太早,老太太在镇山七岁时就守寡,母子两人相依为命,苦熬着日子。她打小就把镇山惯坏了,郭镇山也从来都是我行我素,想咋就咋,如今她还能将他怎样?可孙女是她的心头肉,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不吃不喝寻死觅活地受这般折磨。终于,在只有孙女与她单独在一起时,便悄悄打探孙女的心思:为什么为了一个上学的事儿就与父亲两人闹得这么绝情?问她,你心中有什么秘密不能对奶奶说?问得多了,竹叶只好向奶奶吐露了真情,谈了她心中已酝酿了好久的计划和宏伟梦想,给奶奶说出了她心里恋着本村同学钟国庆,并想与他一起考高中、考大学的秘密。

奶奶听了宝贝孙女的话,顿时喜上心头,说:“国庆倒是个好孩子,奶奶也早就看上他了,可你们俩当面谈过这事吗?把这事说透了没有?”

竹叶只好如实地摇了摇头。

奶奶一听到这里,反而高兴地笑了。她毕竟是过来人,她走过的桥比孙女走的路还要多,她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说:“你刚才的这些话先不要对别人说,奶奶心里明白就行了。人常说,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我娃有眼光,国庆是个好苗苗,将来一定能成大事,与他在一起肯定没错。但是要嫁给他不一定非要和他一同考高中考大学呀,先让你爸给你找个工作,你只要挣了钱,成了公家人,将来还愁他钟国庆不来找你吗?再说,钟国庆家里现在并不富裕,就算是他学习好,能考上大学,但他爸能供得起吗?如果你参加了工作,挣了钱,不是还能拿你的工资供她上大学吗!只要你能供他从大学毕了业,他还能跑得了吗?”

奶奶的一席话让孙女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她立刻眉开眼笑,觉得肚子饿了,到馍笼里去拿馍吃。奶奶立刻笑容满面,郭家几天来的一场严重危机终于冰融雪化,烟消云散。

第二天,回乡知识青年郭竹叶满面春风地走出大门,扛上锄头跟着一群唧唧喳喳的妇女上地锄高粱去了。她表面上装得像没事人一样,可心里却美滋滋地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她就等着父亲尽快在城里给她找个工作。如果不能一下就找一份正式工作,那就先找个临时工干着也行,慢慢转正嘛!

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巧妙,真是有撞着的没有想着的。该你走运的时候,你不愿意都不行。

就在郭竹叶跟上生产队的妇女们,还没干几天农活的时候,就遇到了一次千载难逢的能改变她一生命运的好机会。那天郭竹叶正和一群妇女在西沟里切埝垫地,恰好向阳公社的秘书王英学带着一个省报记者到青松岭大队采访。记者要求拍一个铁姑娘战天斗地学大寨的镜头。大队会计杨茂河便把秘书和记者领到郭竹叶她们切埝垫地的现场。郭竹叶原本是怕土、怕脏,所以将一头秀发挽起来,戴在一顶草绿色军帽里,脖子上搭着一条白毛巾,俨然一副小伙子的派头。就在她推着一平车土飞跑的时候,那记者按下了快门,只听得相机发出咔嚓咔嚓一连串的响声,记者就满意地离开了。几天以后,郭竹叶同一群妇女切埝垫地的照片便赫然登载在省报上。郭竹叶那一幅飒爽英姿的铁姑娘形象与照片下面省报记者妙笔生花的解说词,一下子让向阳公社及青松岭大队名扬四海。看着报纸上那幅照片,郭竹叶那光辉的形象不知道多少姑娘眼红、羡慕,也不知道让多少个异性青年的心剧烈地跳动,想入非非。

就在这张照片见报的一个礼拜以后的一天中午,向阳人民公社召开党委会。当会议进行完当天所有的议程时,党委委员、公社秘书王英学突然在党委会上提出了一个建议,他说:目前公社电话总机房一直没有一个固定的接线员,常常误事,是否找一个临时人员先把这个工作担当起来?公社书记杨伟秋也早有这个想法,前一次县委张书记找他谈话,但公社不知道是谁在总机室接到这个电话,却又忘了通知他,所以他没能及时去见县委张书记,事后遭到领导一顿严厉的批评。今天一听到王秘书这个提议,他并没有因为王秘书事先没有与他沟通,就在这会议上临时动议而责难他。只见他随即点了点头,说:“王秘书提的这意见很及时也很必要,关于这个总机的人选,大家可以谈谈个人意见。”

看到杨书记点了头,王秘书立即提出青松岭的郭竹叶,说她在学校时就是一名三好学生,初中毕业以后毅然放弃了考高中的计划,怀着改变家乡落后面貌的决心,义无返顾地回乡务农,等等,等等。郭竹叶在省报上的铁姑娘形象就登在前两天的省报上,在座的党委成员也都看到了,加上总机房确实需要一个人专门接电话的人。王秘书的提议,立即得到全体党委成员的一致赞成。很快郭竹叶便自然而然地成了公社的“电话总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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