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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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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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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山里娃的故事》第十二章连载

(十二)


“二十三吃糖瓜,二十五扫尘土,二十七杀只鸡,二十八杀只鸭......”在孩们热切期盼的童歌声中,在大人们充满愁绪的繁忙中,热热闹闹的春节终于迈着它匆忙而又庄严的步来到了青松岭。

今年的春节,家里特别热闹,国庆毕业回村,当了会计,弟弟从九年制学校毕了业,回家务了农,妹妹放了寒假,父亲也放了年假,家里人团圆了。母亲忙这忙那,准备一家人过年的吃喝穿戴,尽管忙得没有喘息的机会,但她浑身是劲。此刻,她正忙着蒸白馍,准备过年的饭菜。父亲则和国庆俩一边一个趴在炕上的炕桌上写对联,弟弟妹妹听从母亲的安排,正在屋里屋外清理、打扫卫生。

虽然全家人团圆了,热热闹闹,说说笑笑,但今年的大年过得并不宽裕轻松,甚至有几分寒碜。父亲一个月38.5元钱工资,每月除了偿还前几年固窑建新院时的借款,所剩无几,几乎每个月都是这样紧紧巴巴。年前,他带回来特意积攒的50块钱,准备过年。可没想到这50块钱全部代替赖鬼李志明还了队里的借款。这样一来,给三个孩子扯布做衣服的钱没有了,连给乡亲们换的压岁钱也没有了。

今年过年时,全家人破例都没有新衣服穿。母亲只好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才给每人找出一件没有补丁的旧外罩,父亲将它们好好洗了一遍,晾干,又用烙铁烫平平整整,罩在破棉衣外面,才算是过了年。

母亲准备好正月初一的饭菜,才开坐在灯下收拾孩子们的鞋袜。她赶趁了一夜,黎明时分才绱好最后一双新布鞋,揉了揉酸疼的眼睛,刚在炕上展了一下要,就听见“叭嘎”“叭嘎”的“两响”炮的脆响已从窗外传来,紧接着,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也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家里人赶紧起床,穿戴整齐,准备烤旺火、放鞭炮、磕头烧香祭祖。院子里,巷道里,除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便是燃放鞭炮时发出的一股浓烈的硝烟味,热热闹闹的过年味道在这个小山村里弥漫开来。

天蒙蒙亮时,全家人已经盘腿坐在炕桌周围,说着笑着吃饺子。饭后,三个孩子在父亲的带领下到本家伯伯叔叔家去拜年。母亲则在家里忙活,她在中间窑那孔算是客厅的窑洞当中,放了一张小圆桌,摆上麻花、柿饼、花生和雪白的小馍,准备招待邻居家的人们过来串门。邻居的大人小孩一家接着一家,陆陆续续地都来过了,他们有的喝一口热茶,有的磕一颗瓜子,说些祝福和吉庆的话,就匆忙离开,又到下一家去了;有的就干脆连窑洞的门都不进,只是站在院子里,嘻嘻哈哈说说话,就走了。到了半早起,看看没人来了,母亲便赶紧虚掩上大门,走进国庆住的窑洞里,拉上窗帘,关住了窑门,蒙着被子去睡觉了。国庆跟上父亲在外边拜完年以后,也像弟弟和妹妹一样,去找各自的朋友们去玩。

国庆准备到他的老同学王海龙家里去看看,听说王海龙要在正月里娶媳妇。作为他的老同学、好朋友,应该提前去看一看,看需要做些什么预备工作,能帮些什么忙。国庆返回家里,给母亲打了一声道,就走出了大门。

走出大门时,天已经大亮了,一堆没有燃尽的“旺火草”仍在门前冒着一缕青烟。他躲过那堆灰烬,回头一看,父亲写的那副春联还真吸引人们的目光,他不禁盯着它,多看了两眼。父亲的毛笔字遒劲有力,方正潇洒,他深感自愧不如。上联是“爆竹响亮亮喜气盈门”,下联是“饺热腾腾阖家欢颜”,横批是“春临人间”。大门内,迎面照壁墙上的土地爷窑两边,也贴着一副较短较窄的对联,上联是“土能生万物”,下联是“地可发千祥”。国庆家大门的左侧,紧挨着的是隔壁三嫂的大门,门两边也是爸爸写的春联,上联是“人勤春早地生宝”,下联是“风调雨顺粮满仓”,横批是“五谷丰登”。

看完三嫂大门上的春联,国庆步履轻扬地踏着满地的鞭炮纸屑,走出了胡同。胡同口的不远处就是本大队“革委会”副主任张红卫的家,他家的门口不知燃放了多少鞭炮,那红色的纸屑竟铺了厚厚一层,足有一寸多。国庆一抬头,就看见了他家门上的大红春联,竟十分刺眼,上联是“辞旧岁不忘阶级斗争”,下联是“迎新年时刻准备战斗”,横批是“斗志昂扬”。一看就觉得充满了浓烈的政治气味和腾腾杀气。这时候,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在学校的一次批判大会上听到的一个故事,说一个被打成右派分子的老师,为了攻击社会主义的大好形势,便在过年时,在自家的大门上写了一副春联,上联是“二三四五”,下联是“六七八九”,横批是“南北”。言外之意就是“无一(衣)”“无十(食)”,“没有东西”。就因为这幅对联,同学们可把这位老师批斗得够呛。可是,国庆后来才知道,这副对联出自清朝官吏郑板桥之手,并不是那位老师的杜撰。

    走过张红卫的大门,他匆匆绕过村中间那个已经结了冰的池塘,兴冲冲地拐进王海龙家的胡同口。这时,他却听见一阵低低的轻松欢快的歌曲声由远而近地传来,他猛一抬头,忽然看见了像阔夫人一样的郭竹叶迎面走来。突然地狭路相逢,使双方都有些紧张,国庆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向她瞅去,只见她身穿一件褐色的呢子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华丽的黄底兰花丝巾,脚上一双乌黑铮亮的皮鞋。郭竹叶见了国庆,不知是紧张还是尴尬,她下意识伸出手去捋了一把头发,就在她扬起手的时候,手腕上一件亮晶晶的东西闪耀了一下,尽管那一瞬极其短暂,但国庆还是看见了,那是一块上海牌手表,当时在农村,手表还是一种很稀罕的奢侈品,但却真真切切的戴在她的手腕上。不知什么原因,国庆忽然觉得嗓子眼里一阵不舒服,似乎要将大清早吃到胃里的饺子全吐出来。看到郭竹叶这身打扮和做派,他不由得想起老同学吕有才年前他在信用社门口的话,难道老同学吕有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要不,一个小小的百货商店的营业员竟这么有钱?

此刻,出现在国庆脑海里的并不是因为郭竹叶拒绝了他的求婚而产生的怨恨,因为那一页早就翻过去了。而此刻似乎有一条毛毛虫正钻进他的胸腔里,在一口一口吞噬者他的心,他在为郭竹叶感到惋惜,感到心疼,还有几分可怜,当初那么一个好强,那么聪明,那么令人疼爱的姑娘,怎么会竟然变成这样?尽管如此,还是没等郭竹叶开口,他就大大方方地问她:“听说你又到百货大楼工作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不错嘛!”

“也没有啥,你要买什么东西,可来找我。你这是......

“我找王海龙去,听说他要结婚了!”

“噢。”郭竹叶两眼直盯盯的瞅着钟国庆这一身寒酸的穿戴及他脚上的那双崭新的黑条绒布鞋,点了点头,一扭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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