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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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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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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山里娃的故事》第十三章连载

 (十三)

  

 王海龙比国庆大两岁,高小毕业后没有考上龙城一中,就在公社的“农业中学”念了两年,由于农业中学的劳动时间多,上课时间少,加上师资力量也差劲,海龙在里面念不出劲,没等毕业就回家来了。

钟国庆小时候就听母亲说过,海龙是抱养来的,并再三嘱咐他,不让他出去乱说,说海龙本人还不知道这事。可是,国庆能看得见,王海龙的养父母,从小就把海龙当做宝贝疙瘩,十分地溺爱,外人根本看不出海龙是抱养来的。在学校念书时,海龙的穿戴、吃喝总是学生中最好的。在1960年那个全国人都在挨饥受饿的饥荒年代,国庆和同学们上学时带的都是乌黑的高粱面馍馍或者金黄色的玉茭面蒸的发糕。可海龙从来就没吃过这些东西,他上学时总带着用白面和高粱面卷的花卷馍,稀薄的一层红黑色的高粱面卷在白面之间,一层一层的很好看,当然也肯定很好吃,只是国庆从来没有尝过。钟国庆那时就一直对王海龙很羡慕,甚至他曾天真地想,自己要是被海龙的爸妈抱养该有多好!

当国庆走进海龙家的窑洞时,海龙一家三口人都在。窑洞底的一张木床上堆满了各种各样花花绿绿的东西,有七八床已缝好的花被子,一包袱一包袱的棉、单成衣,也有叠得整整齐齐,用红绿丝线连在一起的各种衣料,还有好几个纸盒,里面装的是给新媳妇准备的皮鞋、尼龙袜子一类的东西。

海龙父亲,50多岁,高高的个子,光头,黑发间夹杂着点点白发,古铜色的圆脸盘布满了皱纹,一双不大的眼睛里似乎总含着微笑。这是一个宁愿多翻二分地也不愿多说一句话的庄稼汉。他一看钟国庆进了门,便立即站起身来倒茶、递烟,并端来早就准备好的一个方木盘,放在国庆面前的小饭桌上,木盘里放着一碟花生、一碟麻花、一碟柿饼和一碟水果糖。他连连说:“你吃,国娃,快吃吧!”

海龙母亲瘦高的身板,剪发头,瓜子脸,大眼睛,说话就像打机关枪一样,叫你插不上嘴。属于农村中那种干练能干不服人的妇女。

    国庆刚一落座,海龙妈便开始给国庆唠叨起海龙的婚事,她不厌其烦地从海龙订婚的前前后后说起,反复诉说着海龙未来岳父的贪婪、自私和不近情理,讲述着为了给海龙娶这个媳妇,她们一家人遭受的说不完的委屈和怨气。

海龙坐在一边,瞅着国庆嘻嘻地笑,他一边给国庆倒茶,一边劝说她母亲:“甭说了,都已经这样了,该拿的都让人家拿走了,还说那些干啥嘛?”

但母亲不依不饶,继续唠叨着:“国娃,你将来说媳妇可一定要先打听好,万万不敢再遇着像海龙丈人那样的人。”

这门亲事是海龙家门口一个从本公社丁家庄嫁来的叫丁彩贤的年轻媳妇给提说的。丁彩贤是为了在婆家门口多个娘家的亲人,所以便把她娘家门口的这个叫做丁清芝的姑娘描绘得天花乱坠,头头是道。她眉飞色舞地说,丁彩贤虽然没上几年学,却心灵手巧,能说会道,简直是人尖尖。她用几句话就打动了海龙妈的心。再说,她的宝贝儿子王海龙都20岁了,还没定下个可心的媳妇,她能不着急?不是没人给介绍,是她的眼光头太高了。她虽然对那些不断上门提亲的媒人一概表现出发自内心的热情和感谢,但她对那些媒人给提说的媳妇却千挑万拣,现在已经挑花了眼了,错过了多少好姑娘呀!现在眼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一个个都娶过了媳妇,有的孩子都跑得疯快了,可她宝贝儿子的媳妇还不知道在哪里,好强的海龙妈眼看都要急疯了。她一听丁彩贤的介绍,便果断作出决定,说:见!见!先见一下面再说。为了把稳一些,她又央上村里一个叫铁嘴公鸡的媒人和丁彩霞一起去说。

丁彩贤的娘家丁家庄,距离青松岭有二十五里地,是一个交通闭塞的小山庄,小山庄上只有二十几户人家。丁清芝的父亲叫丁伍德,一个十分精明的庄稼汉。一家人的吃喝穿戴全靠着他一个人挖扯,而他还不是靠着是地里的庄稼、圈里的猪娃和岭上的柿子树?丁家庄距离县城三十几里路,就是想把自家生产的一些东西拉到城里的集市上去换点钱,但距离遥远,路脚不便,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啊!村里就数丁伍德精明能干了,但他靠着自己的辛勤劳作维持一家人的吃喝穿戴,还要供孩子们念书,给儿子娶媳妇。这么多花钱的地方,钱从哪里来?要不在嫁女的彩礼上多抠一点,还能靠什么呀?这是他心里早就思谋了好久的计划。

在丁彩贤在一回娘家,就急着给丁伍德提说了这门亲事。丁伍德心里更急,在男方的媒人还没有正式上门以前,他就像一场大战前的一个探子一样,只身来到青松岭,嘴上以给别人家闺女找婆家为由,对王海龙家做了一番仔细地察访。察访以后,丁伍德很兴奋,海龙独子,家里前场后院,地方宽展,人口不多,家境十分殷实,父母都还年轻。他暗暗估计,海龙家要啥有啥,除了娶媳妇,再没有花钱的地方。因此在丁彩霞领着男方的媒人正式登门说媒时,他出口就要两份彩礼。另外还要50斤棉花,400尺棉布,20身成衣和收音机、缝纫机、永久牌坤式车子,等等。

按当地的风俗,娶媳妇是要拿彩礼的,每份彩礼是240元,这是谁都知道的顺理成章的事情。而丁伍德一出口就要两份彩礼,明显是有些过了。丁伍德觉得他女方只有丁彩贤一个媒人,怕说不倒对方。便在他门口又央了一个媒人给加上。

三个媒人一听丁伍德的口开得这样大,都有些为难。还是从青松岭来的铁嘴公鸡的说媒经验多,他不仅有一副滔滔不绝的不烂之舌,并在多年的说媒实践中遇见过各种各样的主儿。他一听丁伍德的口气,就笑着说:“老哥,你也不打听打听,在咱们这儿,女家一般只要一份彩礼,顶多一份半礼就到顶了!你一下子就把价码定的这么高,叫我们几个怎么向人家海龙爸妈开口呀?我看你家这个猪耳朵,我们怕吃不了!(当地谢媒要用猪耳朵)”

但丁伍德不急不火,只要是为了钱,他可以不顾一切。他厚着脸皮,一只手抓住铁嘴公鸡的手摇着,笑着,一遍一遍地给他手里塞纸烟,给他们面前的茶碗里添糖水,两只眼睛盯着他的脸,谄笑着说:“我早就听说这位老哥是咱这一带说媒的好把式,见多识广,办法最多。难道你还不知道?说媒就是这号事,早晚都是这样,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就麻烦你为了你兄弟的事,多跑两步腿,多说几句好话!就按两份礼说嘛!我也已经打听过了,我亲家的大拇指比我的腰还粗哩!人家就这一个宝贝儿子,要那么多钱干啥?亲家肯定能拿得出来!就看你两个老哥和彩贤到那里怎么说了,嘻嘻!”

几个媒人出了丁伍德的家门,就知道遇到了难缠鬼了,一路上都在商量着用什么好法儿才能把海龙的爸妈说倒,把这门婚事给胡搏成。

海龙爸听了几个媒人的话,脸立刻拉得老长,低着头不吭气。任凭你反复劝说,逼他表态,他就是一句也不言语。几个媒人说的多了,他就回头朝老婆看了一眼,意思是让老婆说话。海龙妈毕竟是个家庭妇女,心儿小,嘴也碎,也有些沉不住气。当媒人一开口提出那一大堆吓人的条件,就坚决打了退堂鼓。撇着嘴,直摆手,说:“他大伯,你几个都不要说了,这娘家爸简直是卖女子哩嘛!哪里是与我们做亲家?像我家这样的条件,到哪里说不下一个好媳妇,犯不得与他磨牙!再说,门前门后的乡亲若听我出了这么多的彩礼,难道不笑话我,说我海龙有什么短头,就真的熬煎得说不下媳妇了?”

但媒人毕竟是媒人,似乎他们天生了一张巧嘴,说服人的能力特别强,你不服气真不行。他们几个轮番着不厌其烦地从各个方面对丁清芝进行了全方位的介绍和夸赞,说这个丁清芝从小就聪明伶俐,在村里上小学时如何过目不忘,在家里如何知书达理,说她在学针线活或学做饭食时,一就会。说这娃在七八岁时,有一次在别人家玩耍,悄悄看大人们捏花馍,回去学着捏,竟然能捏出一盘龙凤花糕!又说她从小就个性好,性温和,听父母的话,从来不逗大人生气。说到丁清芝的长相,女方的媒人拍着自己的胸脯说:“丁清芝长得脱脱条条,眉眼也俊,谁看了不喜爱?这些不在我说,到时你们只要搭眼一看,保证你们家个个满意。”

一心急着娶媳妇、抱孙子的海龙爸妈,终于经不住三个媒人那三寸不烂之舌的再三撺掇,最后还是动了心,点了头。说:“两份礼就两份礼,只要媳妇真有你们说的那样好,我们也不是怕花钱。还是先见见媳妇再定吧。”

初次见面,采取了暗见,定在八月十三县城的集上。那天,男女双方家长带着儿子、女儿站在龙城县百货大楼门口。双方都假装在等人,而暗暗地看了对方的孩子。

 丁清芝,虽然只有初小毕业的文化,但人长得确实标志、出众,她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头,不胖也不瘦,细皮嫩肉,瓜子脸,细眉大眼,樱桃嘴,一笑腮上一个酒窝。海龙妈一看就中眼,回过头来,悄悄征求海龙的意见,海龙也满心欢喜,但有些害羞,说:“妈,你看行就行!”

但丁伍德根本就没有细看海龙的长相,他只粗粗地瞅了海龙一眼,就说能行,只要人家彩礼钱出多,女婿是次要的,只要不是瞎子、聋子、哑巴、跛子就行。

双方悄悄暗见过一面之后,都很满意。过了八月十五中秋节,媒人又来回跑了两次,就把两家的亲事基本上定了下来。

八月二十三,丁清芝的姑姑和姨姨带着丁清芝在媒人的陪同下,来到王海龙家“看地方”(当地风俗:订婚之前,女方对男方家庭的考察)。吃了一顿饭,双方交换了四色小礼物,就算把这门亲事基本定了下来了。那天傍晚,丁清芝一行回家时从海龙家带走了一份彩礼(240元钱)、两包袱皮棉和一块合婚布(一件布料)。

刚进入腊月,海龙母亲便催男方的媒人“铁嘴公鸡”和丁彩贤俩到丁家庄去通话,说是她已经找先生看好了日子,就定在来年的正月初六办事。“铁嘴公鸡”和丁彩贤也觉着海龙家已经给拿去了该拿的东西和现金,除了给丁彩贤办嫁妆了,剩下的钱和东西,足足可以给丁清芝的弟弟再说一个媳妇了。所以,他丁伍德还有什么说头?所以,他们俩推着海龙家给准备好的崭新永久牌自行车,带着熊猫牌收音机和订婚时已经说好还没有拿过去的彩礼向丁伍德家赶去。只是那台蜜蜂牌缝纫机没有带,那是丁清芝和王海龙俩亲自从县城里买回来的,说好不用再麻烦带到丁家庄去了。

但是等丁彩贤把带去的所有东西交给丁伍德后,提出了要在正月初六办事时。心里早就想把女儿尽快嫁出去的丁伍德却卖了关子,说:“哎呀,我亲家催也太急了,我哪里能忙得过来?连嫁妆也一时齐,等过了明年麦罢再说吧!”

丁彩贤、“铁嘴公鸡”和女方的媒人一听,立刻都吃了一惊,哈!这家伙一下就把婚期推迟了半年,看来这丁伍德明显是要耍死狗,找麻缠,说不定要“上坡”(加码)哩!不等那两个男媒人说话,丁彩贤就急着说:“好我的叔哩,人家给咱拿的东西可是不少了,一个媳妇两份礼,谁见过?况且人家今天把剩下的东东西西都给拿来了。你就痛痛快快的,别再耍麻缠了!”

“看你这娃,你这话是咋说的嘛?谁耍麻缠了?你怎么净替他们说话!你不想想,要过这么大的事,麻烦着哩!待客、办嫁妆,一模糊事哩,哪一件不从我头上下驾?钱不够,没法办呀!他们要正月初六让我女儿过门,就麻烦你们再跑一趟,让亲家也受点紧,哪怕再拿上半份礼也行,剩下的由我胡搏了。”

男女双方的媒人和丁彩贤都再一次吃惊了,到了马上就要结婚的这个节骨眼上,丁伍德这个赖鬼竟说出了这样的话!但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几个你一阵我一阵,七七八八把嘴都说干了,道理都说尽了,但丁五德就是眨眼不入,一直说了一夜,眼看都天明了还是说不倒。只好在丁伍德家里吃过早饭,又返回到王海龙家。

海龙一家人看见媒人们从丁家庄返回,立刻喜上眉梢,赶紧倒茶,做饭,热情招待。但当丁彩贤把丁伍德的要求一说出口,全家人立刻都蔫了。海龙妈火冒三丈,她生气地说:“你看,你看,这丁伍德还是亲家吗,简直就是那电影上演的那周扒皮嘛!不行算了,干脆把这门亲退了,将来还不知再找什么麻缠!”

海龙站在一边,虽然对他丈人这种贪得无厌的做法也怒气冲天,但当他想起了丁清芝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马上又心软了,他哪里舍得退亲?但又不能说什么。

海龙爸本来没想吭气,但又怕真的把亲退了,眼看到家的媳妇黄了,损失钱财不说,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找到这样一个全家人都可心的媳妇。他看了看海龙又看着老婆,说:“咱也犯不上与他丁伍德生这个气,那有啥用?我看就按媒人说的办了,不就是半份礼吗?咱紧一紧,就这一锤子买卖了,他还能再上一次坡?!”

丁彩贤听了这话,赶紧走过去,站在海龙爸妈的中间说:“不能了,不能了,他要是再上坡,我也就不活这人了!再说,马上就是亲家了,和他生那气干啥?就按叔说的那样,咱紧一紧,再给他拿半份礼,就正月初六办事,就这吧!我担住了。”

“唉,真是个难缠鬼,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叫人咋办?你看,为了我海龙这事儿,让你们几个媒人夹在中间作难。啥也不说了,就按彩贤说的办。”海龙妈说着就赶紧催媒人上炕,坐下说话,她立即打火做饭。海龙爸赶紧到他的好朋友、村里的最有钱的李德厚老汉家里去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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