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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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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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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山里娃的故事 第十四章(二)连载

正月初六是个天气晴朗、春光明媚的好日子,明晃晃的太阳挂在蓝天上,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刚过了破五,过年的喜气仍挂在人们的眉梢。今天是王海龙娶媳妇的日子,青松岭的老少爷们不约而同地前去帮忙助兴。村里的池塘边,巷子里,到处都是穿戴整齐,说说笑笑,闲聊的人们。在海龙家胡同口的路边上,一群人站成一个圈子,嘻嘻哈哈你一言我一语,谈笑着,议论着,你看,为了一个狗屁不值的话题,还让那些一贯爱抬杠子的人们吼着嗓子,争得面红耳赤。

路边一群人,自然地围成一个圈子,圈子中间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年人低着头,聚拢在一起,有的坐在自带的小板凳上,有的就地圪蹴着,正聚精会神盯着地上的一棋盘,下棋的人举棋不定,观棋的人着急的喊叫,呵!一场炮火连天的大战正在进行中。

活泼调皮的孩子们在人群旮旯里钻来钻去,追逐、嬉闹,不断有“叭”“叭”的炮竹声此起被落,一股刺鼻的硝烟味直往人们的鼻子里钻。

此刻,国庆已早早就来到了海龙院子里,他今天与放了寒假的中学教员王文奎俩主管礼房,正襟危坐在一张方桌前,王文奎负责收钱,国庆记账。记账的国庆很忙,但收钱的王文奎胸前挂着的夸兜里却还是瘪瘪的。大部分人的礼物是一张年画,也有几个人合伙买一块玻璃镜框(挂牌)的,镜框里不是镶着一张毛主席去安源的画儿,就是一幅山水画,也有人合伙送一尊白色陶瓷毛主席半身像,半身像的下面用红漆写着:毛主席万寿无疆,瓷像的背面则写着赠送人的名字。还有几个人合伙送一块大花洋布被面。送钱的也有一般人送五毛钱,情厚的送一块钱,国庆和龙发、辛牛几个每人送了5块钱。

国庆认真地把送礼人的名字 和所送的礼物都一一记在礼簿上。送年画的比较多,国庆拿起毛笔在年画的右下角写上送画人的姓名,然后递给一个小伙子,让他把一张张年画贴在海龙新房窑洞里的墙壁上,新房里贴满了,就往海龙爸妈的窑洞里贴,后来家里贴的没地方了,就干脆在院子里的两棵树上栓了一根绳子,把那些年画儿挂在绳子上。

今天虽然是海龙正式结婚的日子,院子里人来人往,都忙忙碌碌的,可是作为副总理、实际上的总指挥李龙发却显得非常清闲,因为经过昨天一天的准备,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各路人马正按部就班地按计划进行着。此刻,他嘴里叼着一根烟,架着二郎腿坐在即将举行结婚典礼的那张铺着一块崭新毛毯的桌子边,与海龙家的几个亲戚在聊着闲话,他满面笑容,不住点头,还不时地对经过他身边的人们吆喝一声,叮咛一句,检点一番,提醒他们不敢耽搁了正经事情。

辛牛今天仍格外忙碌,他要把迎送客人工作都搞的妥妥帖帖,不仅要招待好双方的亲戚们吃好喝好,还要特别招待好海龙给他交代的一些需要格外照顾的贵客。你看,他正不断地在屋里、院里、大门口、巷子里来回穿梭,慌忙的连说一句话的空儿也没有。

海龙的母亲今天打扮得格外时髦,上身一件猩红色的绣花对襟缎子面料中式棉袄,腿上一条深蓝色的细条绒裤子,脚上穿了一双时兴的棕色女式搭带皮鞋,脖子上系着一条米黄色绣着蓝花的丝巾,头上是一顶城里知识女性才戴的褐色细呢子圆帽,全身上下一副城里有钱人的打扮。当她经过国庆身边时,飘来一股浓浓的香水味,让国庆吃了一惊,真有点认不出她了,禁不住想:老太太也有点太心盛了,打扮得这样漂亮难道是要和她即将进门的新媳妇比试比试?此刻,她明显有些按捺不住地兴奋、焦急和不安。你看,不到一支烟的功夫,她就以种种借口,进进出出在大门外和她住的那个窑洞之间往返了五六趟了。海龙父亲还不知道她的心思?他撇了撇嘴,心里在讥笑她:憨老婆!一点也沉不住气!她丁清芝早晚不是你的媳妇?还能跑得了?看把你着急得那个怂样子!

远远地传来零零星星清脆的鞭炮声,婉转悠扬的唢呐声忽隐忽现地随风飘来,并且越来越近了。人们开始忙碌起来,厨师们操起家伙,鼓风机也呼呼地启动了,火焰唰唰地响着互相拥挤着从锅边上直往外喷;客人们纷纷跑出大门去,找一块较高的视线较好的地方站下来,准备一睹新媳妇的芳容。辛牛手下的一伙年轻人,各司其职,有的忙着收拾桌椅板凳,有的准备杯盘碗盏,辛牛手里捏着一条红色的绸带,与一个高个小伙子站立在大门两侧,随时准备将手里的绸带拉起来,横悬在大门的上方,迎接女方的贵客进门。

王海龙迎亲时骑的是自行车。他母亲原来坚持要骑马,她说:“我娃一辈子就这么一回,要风风光光的,还是骑马喜庆!”

但大队支书郭镇山坚决不同意,他说:“现在村里正在破四旧,万一有人反映骑马是搞‘四旧’,让我如何说话?”

海龙和他爸当然不能让支书作难,还是按照支书的要求,骑自行车。海龙爸说:“行了,人家支书在待客的桌数上没有限制咱们,已经放了一码了,还要怎样?”

海龙觉骑着自行车就挺不错,起码手里有个抓的东西,有个依靠,不然那么多人围着咱看,还真叫人不会走路了。不过,他还是想错了,在路上他可以骑车子,可刚一进村,新郎和新娘的车子就让人给接走了,他必须昂首挺胸,甩开双手一本正经地面对着人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地向前走来,真把他给着急死了、脸红死了。直到进了他家的大门,他的手脚才觉得完全解放了。

丁清芝在她那个只有二十几户人家的小山庄里生活了十几年,就连县城也没去过几次,很少见到过外面的世界,哪里见过这么多人围着她看?不过她暗暗地咬着牙,准备豁出去了:看一看能咋?今天就让他们看个够!当她走在那站满了看热闹人的巷道里时,戴着一副深色的墨镜,抬起头来,平视前方,在伴娘的陪伴下款款前行,倒也显得落落大方。看了看她窈窕的身材,俊俏的眉眼,特别是她脸上那对好看的酒窝,两旁看热闹的人们不住在啧啧称赞:海龙可娶了个俊媳妇!

好漫长的路啊!丁清芝脚上穿着一双绣着绿叶红花的水红缎子面、薄薄红鞋底的圆口鞋,踏着地上那二尺宽长长的红布,扭扭捏捏地走完了那窄窄的长长的巷道,终于和海龙俩并排坐在垫着一条大花褥子的板凳上,她压抑着自己,悄然长出了一口气,觉得等了好久好久的这一天总算是到来了。有多少个夜晚,吹了煤油灯,她独自一人躺在家窑洞里的土上,望着黑乎乎的窑顶,憧憬着自己美好的未来,她急切地盼望着能早一天离开这个小山庄儿,离开她这个叫人感到压抑憋气的家庭,离开她那小气、自私又贪婪的父亲,那将是一件多么令人自由惬意的事情呀!特别是在她与海龙订了亲以后,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她盼着海龙快快来到她家,把她娶到他家里去,与他在一起生活、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干活、一起照护老人和孩子.........当那几个媒人最后一次来到她家里“通话”时,她是多么兴奋和迫不及待呀,但是听到他父亲提出要“上坡加码”,叫海龙家要再多拿半份彩礼,不然就不嫁女时,她恨得简直要咬碎牙齿,真想当场与她爸大吵大闹一通,然后离家出走,私奔到海龙家去.........此刻,她终于坐在这里了,她可以不回去了,她已经成了海龙的人了,她的心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幸福。她透过深色的墨镜,看着正在典礼的大棚下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唉!结婚典礼上这些繁琐的礼仪简直太叫人厌倦了!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奏乐,有什么意思呢?主持人一遍接一遍的啰嗦,有什么好讲的呢?时间也太长了吧!是谁给规定的这些流流道道,简直是浪费时光嘛!还不赶快让客人们吃过饭,赶快回去,这里离丁家庄还有20几里路呢!这时她小时候看过别人家娶媳妇的情景出现在她的眼前:当新媳妇坐在新房的炕上时,炕前便围了一群闹洞房的人,逼迫着新媳妇和新女婿俩搂抱哩亲嘴哩.........等等,等等。想起她今天就要面临的局面,她的脸不由得红了,那局面将会是她很难堪的,可是说实话,她愿意!她甚至有些急不可待!她的眼前似乎立刻静了下来,洞房的人都走了,窑洞里就剩下她和海龙两个人,他们俩忽然打破尴尬,紧紧地搂在了一起.........想到这里,她看了看仍然在举行典礼的热闹场面,不禁有些害羞,她赶紧低下了头......

此时,大队支书郭镇山作为证婚人已经念完了“结婚证”,正喜气洋洋地开始他的演讲、祝福。他已经好久没在群众面前讲过话了,正好凑今天这样一个机会好好过过在人前讲话的瘾。他以一个大队当家人的身份,郑重其事地要求这一对新婚夫妇在婚后要努力学习毛主席著作,要抓革命,促生产,要响应国家的号召,计划生育!还要尊敬父母等等、等等。不过,他所说地这一切,丁清芝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只听到耳边一片嘤嘤嗡嗡的嘈杂声音,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这一切快点结束吧,她想尽快坐在新房的炕头去,她有些等不及了。

招待娘家客人入席时,发生一点小小的骚乱,原来媒人给男女双方通话时说定,到结婚那天,娘家送女的客人不超过十五桌,可是今天,那十五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娘家的客人还是坐不完,坐不上座位的娘家客人在大棚门口挤了一堆。辛牛着急了,赶紧和龙发俩耳语了几句,立即将大棚里那五桌已坐好、等待上菜的男方客人先让出座位来,才把媳妇娘家客人全部安顿好。在安顿好客人们以后,辛牛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用恶狠狠的目光盯了王海龙的丈人一眼,心里充满了愤懑。坐在大棚口那张桌子上的丁伍德,也觉察到王辛牛从他身背后射来的热辣辣的目光,但他仍将他的那张脸扳平,装着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多亏海龙爸安排宽展,才使那天所有来参加婚礼的双方亲戚朋友,都按时坐了席,并没有发生让龙发十分担心的溢席,也没叫帮忙办事的人作多少难。在客人都走了之后,只剩下龙发、国庆和辛牛几个人吃饭的时候,辛牛撇着嘴嘟囔道:“海龙,你那丈人算什么人呀,明知多来了五桌客人,还不提前打个招呼,差一点弄出难堪事。”

海龙无可奈何地笑笑:“辛牛哥,你甭生气了,他就是那号怂人。”

龙发接着说:“就那样缺德还好意思把自己叫做‘五德’,我看他一德也没有,应该叫做‘无德’才好。”

 海龙同他的新媳妇一样,也觉得这一天特别长,时间过得特别慢。在打发走所有客人们以后,他稍微松一口气,但他一看新房的门口,正有一群人在等着他。 母亲和几个妇女正在厨房里下“长命面”,巴望他们小两口吃了长命面,能和和美美,长命百岁、白头到老呢!“长命面”还没端上的当儿,新媳妇的炕上炕下已经满了人,老的小的男的女的,有的是为一睹新媳妇的芳容,有的是要听新媳妇唱歌,还有的是要让新媳妇给大家逞个本事,如,说个笑话,唱段样板戏,若啥也不会,那就学一声驴叫也行!也有眼尖手快的小伙子跟在媳妇的身后,等她上炕不注意时,趁机脱了她的鞋,别在腰里,然后吵着嚷着,要换煮饼吃。有人发现海龙还在门外站着,便大声喊叫:“这成了什么事情了,媳妇都坐好等着里,女婿还敢不到场?”

说着大家把他拥到上,让他紧挨着他媳妇坐下,看到海龙磨磨蹭蹭还有些扭捏,立刻就有人在他屁股上打了一笤帚把,他的屁股便立刻朝媳妇跟前挪了挪。

国庆是跟着龙发、辛牛几个来的比较迟,当他们来到新媳妇的炕前时,那些看热闹的人们大部分已经散去了。剩下的都是一色的没有结婚的半大小伙子,这些人都是准备打持久战,计划动真的来实的。在青松岭,这叫做“教媳妇”,说简单直接一些,就是教媳妇如何克服羞涩,如何与女婿亲热,用什么方式什么姿势与女婿睡觉。今天说起这些,有人也许不信,难道这些事情还用人教?但这风俗是历史上流传下来的,过去,女结婚全凭媒妁之言,由父母做主,就把婚事定了下来。许多新婚夫妇在结婚那天才第一次见面,直到揭开了红盖头,双方才能看到对方的面容和长相。加上当时男女结婚时年龄太小,据说有些已经结婚好久了,夫妻双方并不谙知男女之事。五十年代,青松岭村里就有一对新婚夫妇结婚两年了,不见怀孕,到医院给媳妇检查了一下,才发现,这新媳妇的处女膜还没有破裂,这哪里能怀了孕?最后经人调教,两个年轻人才掌握了真谛,不久就怀了孕。所以青松岭有一个风俗,凡自家儿子新婚之夜必须要有十分要好的朋友和有经验的过来人闹洞房、“教媳妇”,在新婚夫妇吹灯睡觉时,还要有人在窗根下“听窗”,便于及时发现问题,尽快给以指导。假若“十日”里头没人来闹洞房、“教媳妇”,反而要悄悄请人来“帮忙”。

国庆那天晚上就没有准备回家,一来他是海龙的好朋友,不能让海龙的洞房里显得太冷清,二来自己都已经19岁了,离娶媳妇也不远了,需要提前看一看,学一学,看看海龙是如何应付这些教媳妇的人们,以便提早取得经验,千万不能到时候闹下笑话,让自己下不来台。不过,国庆悄悄坐在一个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只顾听和看,并不到第一线去抛头露面,更不会吵着闹着给海龙出那些难以出口的题目。再说,对于那些怪名堂,他确实说不上来,就是心里知道那意思,嘴上也羞于表达。

在这方面龙发是行家,他的鬼点子多,嘴也会说,他能把媳妇整哭,还能把她逗笑。

辛牛是打手,他手里抓着一个笤帚把,时刻准备出击,只要海龙不按照大家提出的要求去做,他便立即上去就是一笤帚把,海龙在这种高压之下便趁机把媳妇楼住,强行亲个嘴,或是乘势把媳妇压在身下,做个标准的姿势。

这天晚上大家出力流汗教了半夜媳妇才散,不知道海龙和他媳妇俩真正掌握了实质性的东西没有,但起码已经打破了双方的羞涩和尴尬,熟化多了。等到后半夜,人们都离开时,丁清芝和王海龙俩,已俨然像一对认识好久的情人一样,眉来眼去,异常亲密,看来已经进入了状态。

等到海龙把他的窑洞门关了,准备上炕睡觉时。龙发、辛牛和国庆三个就立即蹑手蹑脚的溜到窗根跟前。他们屏住呼吸,奓开耳朵,仔细倾听和判断里面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和有意思的悄悄话。这时“嘎嘣”一声,不知是谁踩破了一片瓦片,这清脆的声音立马就被窑洞里面的新媳妇听见了,她麻利的穿上衣服拉着海龙飞快奔出窑门来。龙发几个一听到动静,便立即往茅房里撤,但又怕被新媳妇找到,怎么办?这时,只见龙发一个手势,他们就立即呼哧一下溜进了海龙家那口有一丈多深的红薯窖。少顷,他们在红薯窖里便听见丁清芝在海龙的陪伴下打着手电筒在院子里四处寻找人的声响。等找遍了院子里的所有角落以后,仍然找不到人影的时候,他们没辙了。只听海龙说:“没有人吧,大家都累了一天,早回家去了,天这么冷,还有谁肯来听咱的窗?”

丁清芝则说:“肯定有,我临睡以前在咱窗台下悄悄放了几片薄瓦片,只要有人踩上去,我就能听见。我刚才就是听见那瓦片被踩碎的声音了。”

听到这话,辛牛悄声说:“怪不得,海龙媳妇竟这么鬼!我们都中了她的圈套了。”

    但这时又听到海龙说:“说不定是有人从墙外面给咱院里扔了个瓦片,故意逗咱们,不让咱睡安然觉,还是快回吧!”

接着听到了关窑洞门的声音。他们三人立即三下两下就从红薯窖里窜了出来,又来到海龙的窗户跟前。此刻,只能听见极其微弱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却听见丁清芝嘻嘻的笑着说:“笨死了,连那地方都找不见,上边上边,下边下边。”接着听到“啪”的一声,海龙嘟嘟哝哝说:“去!打我干什么?”

又过了片刻,传来了丁清芝一声接一声的呻吟,甚至夹杂着低低的抽泣声,这时,海龙停止了动作,似乎有点慌乱,问道:“你怎么了,你肚子疼?”

丁清芝也随口答道:“悄悄地别胡问,不要紧。”

尽管媳妇说不要紧,可海龙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只听见他爬起身来,披了一件衣服,吆喊道:“妈,正痛片在哪里?”

这时,丁清芝又着急又可笑,大声喊道:“别叫了,不疼了,笨家伙!”

在窗外边听到这一切的龙发急得直跺脚,恶狠狠地悄声骂道:“嗨!海龙这怂真真是个笨家伙,教了一晚上都没教会!不是找不见地方,就是说人家肚子疼!”

没等龙发说完,大家就“咕咕咕”地笑着一哄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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