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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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在村里住了4个多月的“一打三反”工作队，就又到了“龙口夺食”的夏收割麦时节。这是国庆回到村里的第二个夏收，去年他因中暑昏倒在麦地里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想起这些，国庆便禁不住为自己当时的脆弱和一身的学生气而感到几分羞愧。可今年就大大不同了，他觉得他已经是个标准的庄稼汉了，出圈（挖牲口圈里的粪），担大粪，犁地耙地，割麦子、扇场（场院里扇麦子）、扛麻袋，他哪样重活苦活没有干过？就是赶大车和摇耧种麦他还没尝试过，可那活太专业，不是光有力气就能干好的事情，并且他也没有尝试的机会呀！今年，他准备在夏收开镰之前，一定要到集市上去钉一把叫做“王一摸”（名牌割麦镰）的好镰刀，回来找块好磨石使劲磨一磨，等麦子割到肴地里那块最长的地里时，非和他们比试比试不行！
可是国庆没想到的是在夏收开镰以前的社员大会上，队长陈宝兴却在社员大会上说：“国庆，你今年还兼任着大队会计，杂事就更多了，如果你也割麦上了地，人家大队万一有事，去哪里找你？在割麦这些天，你还是领着几个妇女把咱队里的食堂办好，及时把饭菜和开水送到地头就行了，这样割麦和工作都不耽误。”宝兴不愧当了多年队长，考虑个事情还挺周到，国庆没啥说的，只好服从。
往年到了麦收季节，为了社员们吃饭方便，也节约时间，队里都要办食堂。队里免费给大家供应炒菜和稀米汤水，统一蒸些馒头，需要的人凭票领馍。每年在食堂里做饭的大师傅基本是固定的，总是队里那几个中年妇女，她们在社员们的心目中都是利索手，她们个个都收拾的干净利索，干活颇实，饭菜的口味也好，而最主要的一条是社员们信任她们，说她们人品好，不是那种人们讨厌的小眼货，不怕她们在没人的时候，悄悄把食堂里的的白馍和肉菜拿回到她们自己家里去。
青松岭地处凤凰岭前沿的丘陵地带，每年开镰割麦都在阳历的6月1号前后。兵马未到，粮草先行，食堂在开镰收麦以前就得收拾停当。国庆第一年给大伙办食堂，他只怕办不好，落大伙埋怨，所以，他早早就急着动手准备。但副队长成娃却说：“不忙，你急啥哩？人常说：四月芒种割一半，五月芒种才搭镰。今年是五月初三芒种，五月芒种才搭镰哩！五月初三是阳历的6月6 号，还得几天哩，急啥？”
“你说的是啥道理，五月芒种还比四月芒种割麦迟？是不是说颠倒了？”国庆奇怪地问。
“你看，还真是怪了，你回去好好看看你家的日历就明白了，只要是阴历四月芒种，那天肯定在阳历的5月末，而阴历五月芒种必然是阳历的6月上旬了。”
后来国庆回家看了日历，还真像成娃说的那样，他想了半天才明白，那是由于农历有闰月的缘故，心里暗暗地说：你甭看人家识字不多，但经验多，得服人家。
今年是阴历的五月初三芒种，所以国庆准备在四月二十八日那天，凑龙城县城里逢集时，去进城卖菜。到了那天，国庆一大早就将那5个大师傅召集起来，开了个会，和大家商量了今年办食堂的事，安排她们把家庙里好好打扫一下，然后收拾锅灶，案板，他准备和副队长张成娃进城买菜去。
割麦前就这一个集日了，集上的人肯定很多，买卖各种割麦农具的人也肯定不少，国庆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的经验太少，还是叫上成娃哥比较保险一些。恰巧，成娃说：“我几天前就与宝兴哥说好，今年准备再给队里添置几把捆麦绳，给场院里买几把桑杈，这些也都要在这个集上买下。既然还要买菜，咱俩就相跟上，干脆我把大车赶上，就省去了许多麻烦。”
这天的集日果然特别大，街上的人们挤来挤去，走也走不动。直到下午3、4点钟，才把要买的各种蔬菜和油盐酱醋买全，当把所有的东西装上大车时，国庆才明白，就连买菜这样简单的事情，如果没有人家成娃帮忙，自己都恐怕弄不好。
那天动身以前，国庆先找见往年食堂大师傅的牵头人王二嫂，按照王二嫂的要求，把那些需要购买东西的品种和数量，一样一样记在一个单子上。王二嫂嘱咐他：“国娃，到集上眼尖一些，一定要寻那些便宜菜，若买的菜太贵了，按照队里给定的标准，社员们肯定吃不好，那样大家就肯定对咱们有意见。”国庆听了，连连点头。但对于各种蔬菜的价格行情，国庆却不摸底细，到集上能否买到质美价廉的好菜，心里就更没有底了。
进了城，国庆又掏出了菜单子，他瞅了一眼，莴笋需要的数量最大。所以，刚进了街口，国庆就在一家卖莴笋的地摊前停了下来，他看了看人家那莴笋叶子水灵灵的，根茎粗粗壮壮的，便问：“同志，你的笋咋卖？”
“一毛！”
“太贵吧，便宜一点！”
“那你说多少？”
“8分。”
“行，你要多少？”摊主立即拿起秤杆要给国庆称菜。
这时，成娃赶到跟前说话了，他问：“8分？是一斤还是一根？”
“这人！一根才8分？看来你不是诚心要，哪有这么来买菜的？”摊主说着生气地将秤杆扔在摊子上，眼光瞟着别处，不理他们了。
“一斤8分，你不嫌太贵？走，咱再看看。”成娃拉上国庆就走。
离开了那个菜摊，成娃埋怨国庆：“不多问几家，不看看行情，你就随意给人家还价，要吃大亏！你还是看我的。”
说着又来到一个莴笋摊，那菜长得同样水灵粗壮，这次，成娃上前搭话：“伙计，笋咋卖？”
“9分！”
“哎呀，太贵了吧，实诚卖的话，5分！”
“好伙计，到地头去拉，还得6分哩，你也不问问？你看那些菜，最便宜的都要7分，你再看看我这菜！”摊主说着指了指另外几家菜摊，国庆瞅了一眼，那几家的菜确实不咋的，细细的长长的，就是人们所说的那种才才笋。国庆有些犹豫，觉得他要9分，8分就可成交。
这时，成娃又说话了，他说：“那就按7分吧。”
“不行，最低8分，不然你再到别处看看。”
“菜我已经看了，就是看准了你的菜好，我才要呢，我兄弟娶媳妇待客，要那才才笋干啥，伙计，我要的多，就按7分吧！”
“你能要多少？”
“100斤！”
“那好吧，就按你说的，可不能挑拣，要挨个拿。”
“行！”成娃的手真快，说着挑着，把那些稍微发黄的叶子往下剥着，摊主急了，吆喝道：“不要剥叶子了，再剥叶子我就没法卖了，咱说好的，你却又挑又拣还要剥叶子！”
但说归说，装归装。等他的话说完时，成娃和国庆俩已装满了三个蛇皮袋，称了一下，还有点不喜欢（稍微少点），摊主正在想找一根小一点的给搭上，但成娃却说：“行了行了，把这两根搭上足够了。”说着手里已经捏了两根粗壮的笋，足有3、4斤。
摊主急着说：“只差个旺满，你拿的那还没有3、4斤？不行，太多了。”
“不多，不多，只要你好说话，我下一次还买你的笋。”说着扛起蛇皮袋，手里捏着两根笋已走得老远了。
国庆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便低下头给人家掏钱，只听那摊主说：“他是你啥人？”
国庆边掏钱边说：“我哥。”
“哎呀，你哥可真赖皮。是给你娶媳妇吧，不说了，就算给你随礼了！”国庆听了，脸忽地一下红到脖子上了。他付过钱，提起剩下的两个菜袋子，快步撵上成娃说：“为了几根笋，你也太那个了。”
“怎么了，这些卖菜的都是这副德行！再说，一斤便宜一二分，咱这些菜，就便宜一两块钱，你不能太老实了，更不能说咱是给队里买菜，那些人只要是听说给集体买，价格就根本搞不下来。”
“成娃哥，我可真服了你了！”
他们又在街市上转了半天，买全了各种蔬菜和桑杈、捆麦绳。已经是下午3、4点钟了。他们将所买的东西都装上大车，就坐在街头的一个小吃摊前，掏出馍布袋里的干馍，准备喝一碗羊杂割。国庆在坐下来之前，往四处瞅了瞅，他只怕有熟人看见他，心里头有些发慌，他觉得坐在街边上的小板凳上吃饭，有点儿丢人。
吃饱喝足以后，成娃急着付了人家6毛钱，国庆问道：“按说今天咱是出公差，每人应领补贴3毛钱，你回去写个条子，我给咱报销。”
“算了吧，今天没来一个社员，咱们两个都是干部，一个写条子，一个出账，叫人家说闲话？算了吧，就顶是咱俩为私事来集上闲逛了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