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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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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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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山里娃的故事》第二十九章(二)连载

正是农历七月天,是一年中太阳最毒的时候。割过麦子的地里,有些是满地的麦茬,一不小心就扎得脚疼,有些则是刚被拖拉机深耕过,人头大一样的土块,插得满地都是,走过去不小心就会崴脚,也有些烫脚。像火一样毒的太阳从天上直射下来,晒得人头疼脑胀。但被找水的兴奋劲儿鼓舞着的人们哪里能顾得着这些?国庆和另外两个小伙子是来配合物探队的工作的,他们也像人家那样,头戴草帽,身穿背心短裤,脚蹬一双解放胶鞋,肩上挂着一个水壶,脖子上搭着一条湿漉漉的毛巾。他们三人各有各的任务,国庆的肩上扛着一个塔尺,两个伙伴各背着一轱辘电线,他们按照物探队技师的口令和所指的方向往前跑,不时地停下来,立起塔尺,让技师通过眼前的水准仪测量距离,每隔20米,就把一根一米多长的铁桩打进土里,在铁桩上接上电线,电线的另一头连在技师跟前的仪器上,只要他一按电钮,在通电的瞬间,便能从仪器上看到一组数字,然后即记录下来。技师的旁边,坐着一个手捧计算尺的人,他不停地拉动着计算尺,将计算结果记录在一张提前画好的表格上。

整个测量工作并不算太复杂,甚至有些单调,但这种单调重复的工作却叫人异常劳累,特别是国庆和他的两个伙伴。每天从早到晚,就是不断地重复着这些简单的动作,20米一站,也不知一共测量了多少站,反正要沿着一条直线往前走,遇到堰头就往上爬,遇到沟壑就坐在地上往下溜,这样的直线纵横交错,把青松岭的土地画成了一个个宽窄各20米的很规则的网格,每一个网格的交叉点上都要插下铁桩,通电测量一遍。

在野外的测量工作一共进行了7天。待野外的测量任务完成以后,物探队的人员回到驻地,开始绘图、计算、分析,国庆他们三个也待在跟前,帮人家干一些杂活儿,随时听从召唤。技术员不停地在一张平面图上仔细地量着尺寸,填写着一组组数字。

又经过两天的计算和分析,整个测量工作终于有了结果。雷队长将大队支书和主任叫到当面,高兴地说:“经过测量,我们发现青松岭这块土地上有6个地点的水源比较丰富,完全可以打深井,就是说可以用深井泵抽水浇地的那种井。这6个点的含水层均在离地表90米至120米左右,并且出水层大都是卵石层,含水量比较丰富,如打成深井,下8寸粗的井管,用6寸的深井泵抽的话,每小时的出水量在60吨左右,可连抽24小时不断水。”

听了雷队长的话,大家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文旭升手里捏着好烟一直往人家手里塞。物探队的人们看着队干部这种高兴的劲儿,也都点着头微笑着,大家都把几天来的疲劳和辛苦忘得一干二净。文旭升急切地问道:“雷队长,你给我说一下,离村里最近的井穴在哪里,我们想先把这眼井打成,把人畜吃水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的水还可以浇地呀!”    

雷队长拿出地图,指着村北面老松树下的一块地说:“这里就有一个点。离村里近,地势也最高,解决人畜吃水最理想。”

老实巴交的大队主任尚文忠的两只眼睛笑成了一条线,他笑嘻嘻地说道:“雷队长,今天你们都完工了,大家好好歇歇,消消停停地吃顿饭,再喝一碗庆功酒!”

雷队长呵呵地笑着说:“任务倒是基本完成了,可是我们有纪律,不允许在外面大吃大喝,更不准喝酒,我们不敢违反纪律啊!”

 “那就少喝一点,表表我们的心意,就凑今天晚上吧,不好好感谢你们一下,社员们不骂我们这些当干部的才怪呢?”文旭升也附和着说。

     当天晚上,李德厚老汉二门外的场院里灯火通明,场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地上已经洒了两遍水,一股散发着土腥味的凉爽扑面而来。场院里整整齐齐地摆着三张圆桌子,各队的队长与几天来配合测井的人们也都来了。主管生活的大队妇女主任王小兰特意请来了村里的名厨王三爷,精心做了八个拿手的好菜,尚文忠让大队副业队的李龙发从库房里灌了几大瓶(三斤瓶)特意酿制的度数较高的柿子酒,让大师傅提前温热好,电灯光下熠熠闪亮的茶杯酒杯,都早已洗的透亮透亮的,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子上,静等着客人们入席了。

雷队长还是拗不过乡亲们的强拉硬拽,当他与他的几个队员们坐在桌子前面的时候,首先一本正经地说:“大家的盛情难却,乡亲们的心意我们领了,但大家千万不敢给我们灌酒,一个是我们有纪律,下乡不允许喝酒,二是还有许多工作,晚上还要加班,喝多了怎么工作?大家象征性地少喝一点,意思到了就行了!”

听了雷队长的话,人们连声答应:“行,行,大家都明白。”

 那天的晚饭直到夜阑才散,尽管雷队长一再强调不让大家敬酒,但他怎么也挡不住乡亲们的一片真诚和感激之情。人们围在他们的桌子跟前,这个一杯,那个一杯,说的都有理由。文旭升和尚文忠还没动势,三个队的队长就让雷队长和他的队员们喝得差不多了。不要说出生在杭州西湖边上的小刘这个细皮嫩肉的书生,就是魁梧壮实的东北汉子雷队长也醉了。   

 次日一大早,国庆来到物探队驻地的窑洞里时,大部分人还没起床。技术员小刘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已经开始忙碌了,他正在誊写一份文件,见国庆悄悄地进了门,便说:“钟会计,你能不能给我借辆自行车,我今天得进一趟城。”

    “那还不行,等你吃过饭,我骑着车子带你去。”

    “不用了,你给我找一辆自行车就行了。龙城县我熟,城西有一个214地质队,是我们的一个兄弟单位,我去他们那里打印一份材料,再晒两份图纸。”

    早饭后,当国庆推着自行车交给小刘时,小刘正把雷队长递给他的一份材料装进挎包里,接着又小心翼翼地把工程师绘好的井位分布图卷成一卷装进一个圆纸筒里,盖上盖子,就立即出发了。

当天刚吃过晚饭时,物探队的大卡车按时来到了青松岭。雷队长带领着大家把那几口大木箱子和他们的行李往汽车上装。村里的一群社员们,有的帮忙,有的围在汽车周围,文旭升和尚文忠拉住雷队长的手再三劝他们说:“干嘛这么急着走?明天一大早走还不行!

但雷队长说:“明天还要去青龙县测井,他们和你们一样着急呀!”

    这时,副业队的李龙发和一个年轻人推着一辆小平车来了,里面装着八袋上等白面和装满了5个三斤瓶的香油和柿子酒,说着就要往汽车上装。

    雷队长一看,立即就慌了,他双手急忙地摇着,连连说:“这可不敢,万万不敢,乡亲们的情谊我们领了,可这些东西,我们根本就不能收!”

    文旭升和尚文忠挤到汽车跟前,奋力将雷队长拉到一边,老实巴交不善言辞的尚文忠有些生气地说:“雷队长,那是咱们地里产的,虽不值钱,可那是乡亲们的一点心意嘛!难道你不肯拾不起大家的面子?”

    雷队长不管他如何解释,却怎么也不松口,他坚决地说:“老哥,尚主任,你是真想逼着我们犯错误?”

    大伙看到这个场面,立刻都静了下来。雷队长挡在汽车跟前,满脸通红,嘴里喷着唾沫星子,反复给大伙解释:“我们出外工作,国家已经给了我们很好的待遇和补贴,帮乡亲们测井,是国家给我们的任务,是我们正常的工作,如果乡亲们心里过不去,非要感谢的话,那就等你们的井里出了水,浇了地,打下麦子,多交一些公粮就行了!”

    在场的群众听了雷队长的话,都不吭声了,有的在默默点头,有的嘴里“啧啧”地一声接一声地叹息,有的眼盯着文旭升和尚文忠俩的脸,文旭升的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他哽咽地说:“算了吧,龙发,全拉回去吧,别让雷队长为难了。”说着拿出一面鲜红的锦旗恭恭敬敬地送到雷队长的手里,含泪笑着说:“这个你总该收下吧?”

    雷队长受到了大家的感染,眼睛也湿了,他破涕为笑,脸上浮出了感激的笑容,爽快地接过锦旗,拉着文旭升走进他的住处,把小刘刚刚拿回来的“测井报告书”和“井位分布图”交到文旭升的手里。

    一切收拾停当,物探队的同志们坐在汽车上,胳膊伸得老长,与围在汽车跟前的乡亲们握手告别,个个脸上也是一副难分难舍的表情。

    汽车在一片“再见”的喊声中缓缓启动了,车上的物探队员们使劲摇着手,车下的乡亲们追着汽车跑,一直送到村外。

    在青松岭这个十年九旱的丘陵地带,一下测出6个深井井位的消息,让全村人都兴奋了,沸腾了。人们互相转告着、议论着这个天大的喜讯。

    送走了物探队的同志们,国庆兴冲冲地从大队部回来,刚走到井台边上,就听见一群人在井台上你一言我一语的大声议论。粗壮结实,平日不多言语的张广志一边摇着辘轳把,一边饶有兴趣地问道:“咱这旱垣疙瘩还真有能打深井?该不会搞错吧?”

    正蹲在辘轳后边的石头上拽绳的李志明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说:“就他们这几个人日能,上了台才三天两后晌,就异想天开,想在这旱垣疙瘩上打深井?我看是做好梦哩!哼哼!等打出一个黑窟窿他们就不抡天话了!”

    听了李志明的话,国庆立刻就有几分气愤,他立即停下脚步,截住李志明的话说:“谁说是抡天话呢?人家物探队的测量是有科学根据的,据说在其他地方测得井,没有一个不准确的!”

    听了国庆的话,他们立刻就都立刻不吭气了,李志明红着脸低下头,一句也不言语。蹲在旁边正在抽旱烟的老贫协满财老汉立刻来了兴趣,问道:“国娃,你这几天跟着那些人成天在地里跑,你快给大伙说说,那深井究竟能打多深?”

    “据人家测量,咱们这几个井位的含水层大都在离地面的90到120米之间,那就是说,起码要打到120米才行。”国庆见人们这么有兴趣,就想当着大伙的面,好好把测井的情况给乡亲们说一说,灭一灭李志明刚才那一股侃闲传的猖狂劲。他走到满财老汉跟前蹲了下来。把他这几天跟上物探队的人在地里测量的过程及物探队那个《测井报告》和六个井位的分布情况,详详细细地给大家说了一通。

    人们怀着神秘的心情,静静听着国庆的讲解,越听越坚信国庆的话说得有道理,越听越觉着有了信心。张广志的两只白铁桶里已经灌满了水,他却将扁担放在肩膀上,仍不肯动身,站在国庆面前,眯缝着眼睛,并且趁机还插了一句:“国娃你说,这么深的井怎么打?咱这眼井才十八丈深,每掏一回井,都要费那么大的力气,那120米的井,那么深!谁敢下去?”

    “是啊!据说有一年天旱,掏这口井的时候,就把咱巷里的头条好汉王老虎都给砸死在里面了,这次要打这120米深的井,那凶险能小得了!我看,这下井的人怕不好找。”满财老汉将旱烟袋捏在手里,撇着嘴说。

    听到这里,国庆不禁感到好笑,这些善良实诚的老实人哪里见过现代化的钻井的机器?所以他们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他耐心地给大伙解释:“现在咱这口井才十八丈深,是60米,这次的深井要打120米,就是36丈深,刚好顶咱这两个井深。如果还用咱过去那个打法的话,确实不好打。但是,人家现在打井都是用机器,用钻井机,根本就不用人下到井底去挖。过几天打井队就要来了,到时候大家都到跟前亲眼看看就清楚了!”说完,国庆站起身来说:“我回去吃饭了,吃过饭,大队还要开会,研究打井的事儿哩。”

    物探队离开后的当天晚上,大队部里的灯火通明,大小队干部们又针对打井的事儿开了半夜的会。

    支书文旭升说:“听雷队长说,老松树下面那个井位的出水量就不错,并且那里的地势最高,是否就把第一眼井定在那里?打成后先解决全村的人畜吃水问题,如果水量真的很大,凭着这眼井的地势,有多少水都能流到田里去。”

    听了文旭升这话,大家也都点头,一致同意。

    这时副业队的副队长李龙发瞅了瞅大队主任尚文忠说:“大哥,我昨天到那个井位跟前看过了,那个井位恰好就在你窑儿岭的那块自留地里。你那块地平平展展,打井、盖个机井房都没问题,可是你的自留地怎么办呢?”

    一队队长王文杰听了,立即接过话头说:“那还不好办?打井需要占多少地都行,从尚主任的自留地开始,一家一家按照狗撵兔的办法,按顺序往后赶一赶不就行了。”

    大家听了,都觉得有道理。可尚文忠却说:“要占就把我那块地占了吧,其他社员们的地就不要都动窝了,一家一家的都要挪窝多麻烦!地嘛,那里不是种?在其他地方再给我丈一块还不行吗!”

    支书文旭升听了尚文忠的话却不同意,他说:“能公道就尽量公道,谁不知道近水楼台先得月?打了井,地能浇了,却把你的自留地调的远远的,这也有失公道。文杰,你回去开个社员会,把这事给社员们说清楚,怎么办好?让大伙说句话,主任发扬了风格可不能太吃亏。”

    “行了,行了,感谢大家的关心,我怎么都好说。那就把这个井位定下来吧,赶紧动工,说不定今冬还能用井水浇地呢!”尚文忠一锤定音。

    会议很快形成了决议,打井工作由大队主任尚文忠负责,另外每个小队各参加一名副队长,组成一个指挥部,打井所需要的钱和物资,按各队人口和土地数分摊。

    次日一大早,大队主任尚文忠就到龙城县寻找打井队,联系打井的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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