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林曦的头像

林曦

网站用户

小说
201811/19
分享

《一个山里娃的故事》第三十一章连载

 省城平阳,比国庆想象的还要寒冷。刚下过初雪的大街上,尽管已被清扫过了,但街心隔离带的花池里,仍然堆着一堆一堆没有融化的积雪。匆匆在大街上走过的青年男女,也顾不得漂亮和潇洒,已经穿上了臃肿的冬装,围着围脖,戴着雪白的口罩。有两个姑娘,站在路边说话,她们的鼻子都冻得通红了,嘴里不停地哈着白气。一群满头银发的老人们,在街边的人行道上说说笑笑地走着,他们的穿戴尽管不算太厚,但他们的脸上在淌汗,头上直冒白气,有的身背宝剑,有的手持网球拍,显然是刚刚结束了晨练,正兴致勃勃地往家赶。                    

    此刻,钟国庆夹杂在这些老人中间,正匆匆忙忙地急着赶路。他的肩膀上,一前一后搭着两个连在一起的提兜,脑门上一层细细的汗珠。他走得很急迫,神情很专注,无心观赏平阳市大街上这些新奇的景色,不时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条,匆匆看上一眼,然后抬头向街两边张望,寻找着他辨认道路的标志。

    半个小时之前,他离开平阳火车站的出站口,舍不得花两毛钱在出站口那里洗上一把脸,也没有心思在那冒着热气的豆腐脑和油条的小饭摊前吃一口热饭,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尽快找到表姑父的家。

    昨天傍晚,他在龙城火车站上了火车以后,找不到座位,只好在厕所隔壁的洗漱间里,挤在一个拐角,坐在自己带来的一个提包上过了一夜。临下车时,两条腿都麻木了。火车进站后,在猛然站起来的那一刻,头晕目眩,眼冒金星。但等他走出车站,看到明晃晃的太阳,吸了一口带着一股车站上特有的那种煤烟味时,精神立刻大振。他想到此次来平阳的重大使命时,立刻将车上的疲劳和咕咕叫的肚子忘得一干二净。

    青松岭的第一眼深井打成以后,面临的首要问题就是安装深井泵和变压器,赶紧抽水浇地呀!可是两件关键的设备深井泵和变压器就是买不到,文旭升通过关系找了县里和地区,都是说缺货,需要排队等待,但要等到什么时候,谁也说不来。

    一天,在大队部开会时,大家又说起购买变压器和深井泵事。国庆看到文旭升一副愁眉不展、束手无策的样子,便说:“听说我表姑父最近才从北京调到咱省的机械工业厅当了副厅长,不知他能不能帮上忙。”国庆的话音一落,大家立刻喜出望外,文旭升立即催着国庆动身去省城,找他表姑父求援,不管行不行,都得去看一看,努一把力。

    次日早上,文旭升又来到国庆家里,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动身。并且一再提醒他:“我看,你去时还是从咱油坊里带上两瓶香油,空手去找人家怎么好说话?”

    但国庆却摇摇头,说:“不用,不用,你不知道我姑夫那人的脾气,他倔得很,从来就见不得别人阿谀奉迎地巴结他。当然,我也不会空手去,我妈给收拾了一袋子绿豆,一袋小米,我到县城再买上几斤“龙城五香牛肉”就满行了。我姑父那人,只要能办的事情,他肯定不会拿捏人,更不会在乎那点东西。”

    等到国庆打听清楚了表姑父家所住的街区、门牌号数,便于当天傍晚,匆匆赶到龙城火车站,登上了去平阳市的一趟慢车,第二天早上10点就到了平阳。

    昨天晚上,国庆在火车上一直想着这件事,他担心多年没见过表姑父的面,姑父还认得他吗?经过了前几年的那场冤案,让他蒙受了那么严酷无情的打击,他还有勇气和能力,敢为家乡办事情吗?他坐在提包上,眯缝着眼睛,摇摇晃晃、似睡非睡地的熬过了一个晚上,心里一夜忐忑不安。

    表姑父叫耿其昌,今年快60岁了,原来是驻北京部队的一个坦克独立师的参谋长。在“文革运动”正热闹的1969年,在党的“九大”上,林彪被定为毛主席的接班人,可姑父对此事有些看法。一次,他在与几个朋友的聚会时,喝醉了酒,竟然说了一句:“就他那尖嘴猴腮,低头哈腰的奸臣样子,还能当得了接班人?”这话竟被他的一个朋友不小心说了出去,不久,他便被打成“反党反军反社会主义的现行反革命”,被判了刑,关进了监狱。直到林彪的飞机在外蒙的草原上折戟沉沙以后,表姑父才被平了反,官复原职。去年冬天转了业,来到平阳市,被安排到省机械工业厅当了副厅长。

表姑父15岁时就在家乡参加了抗日的队伍,后来跟上部队转战南北,打日本,打老蒋,还到朝鲜打过美国鬼子。虽然他肚子里没有多少文化水水,但他爱憎分明,原则性很强,打起仗来勇往直前,从不怕死,他的脾气倔强,眼里掺不得半点沙子。记得“文革”以前,爷爷还在世时,表姑父一家曾回来探过亲,那时国庆还小,现在都想不起他的样子了。表姑父的家是去年年底才从北京迁来平阳市的,所以,他家的住址,国庆还是临动身时才打听到的。

此刻,国庆已经拐进了一条胡同里,他再次从口袋里掏出临走时打听到的地址,终于找到表姑父的家门。一进了他家的门,就见到了已是满头白发的表姑。等表姑认出他是娘家侄儿国庆时,立刻亲得像什么似的,她亲切地“国娃,国娃”叫着国庆的名字,帮着国庆卸下肩上的两个提包,又是沏茶,又是打水让国庆洗脸。国庆的屁股还没坐稳,就听表姑父的高嗓门传进了门。他进门一看到钟国庆,就惊奇地问道:“这小伙子是——”

 国庆马上回答道:“姑父,我是从青松岭来的,我叫钟国庆!”

“喔,喔,国庆,我想起来了!哎呀,十几年不见,你长成一个大小伙子了,现在干什么工作?”

“高中毕业后,大学也不招生,就回乡务农了,现在在大队当会计。”

“嗯!好,在村里好好干,农村可是个锻炼人、出人才的地方,你表弟镇虎也到陕北农村插队去了,听说那里老百姓的生活也很苦。咱们那里现在怎样,你快说说。”

“姑父,当前农村的情况恐怕都差不多,能吃饱肚子就算不错了,其他各方面都没法跟城市里比。”说到这里,国庆瞅了一眼姑父那一副专注的表情,便说起了自己的正事。他说:“姑父,青松岭的乡亲们现在正努力改变生产条件,争取尽快改变落后面貌,入冬以前,在咱村那棵老松树下,打了一眼130米深的深井,出水量还相当不错,估计一个钟头能出60吨水哩!”

   “吆!咱们那旱垣疙瘩上能打出那么好的深井?”

   “嗯,确实打了一眼好井,水可旺哩!不信,过几天你回家来转转,我领你去看看,现在用4寸潜水泵一天一夜不停地抽,都抽不退!”

   “那咱村的旱地都要变水地了!那一年要多打多少粮食呀!”表姑父立即显得异常兴奋。

   “可是目前,就是买不到变压器和深井泵,村里人干急没办法。我这次来就是想找你帮忙,看能不能给咱村买个变压器和深井泵?”

 表姑父听了沉思了一下,点了点头,说:“喔!是呀是呀,目前这些物质是紧张一些,那些家伙一天到黑只知道造反、夺权!喊叫什么‘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他们哪里有心思抓生产?各种国家急需要的建设物质都很缺乏,这些机械设备不缺才怪了!”

 听了表姑父这话,正在厨房做饭的表姑赶紧跑出来,压低声音说:“你又胡说什么,隔墙有耳,让别人听了去,你又该肇祸了,刚上了班才几天功夫,你就又好了伤疤忘了疼!”

表姑父笑着摆了摆手,说:“去吧,去吧,我和国庆俩说,怕什么!”然后他转过头,认真地说:“国庆,你来一次不容易,吃过饭,先到市里好好转转,我下午上班后,给打听打听,只要有可能,一定帮乡亲们解决这个困难。”

 还是在1966年大串连时,国庆和同学们来过一次平阳,尽管时间过去都快五六年了,平阳市的变化却并不大。已经看不见当年那些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和那些被剃成阴阳头、被红卫兵扭着胳膊游街示众的走资派,当时的场面好像还在国庆的眼前晃动着。现在站在街头,放眼望去,街上的高高低低的建筑物上,到处书写着各种醒目的大幅标语: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全国学人民解放军。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备战备荒为人民。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再教育等等。处处显示出一种紧张和凝重的气氛。街上有些冷清,行人不是很多。国庆转了几家商店,货架上花花绿绿,琳琅满目,稀罕的东西确实不少,但他摸摸口袋,除了回去的火车票钱,便所剩无几。他只能转转看看,回去好给乡亲们说说在省城的见闻也行。 

    傍晚,表姑父下了班回来,一进门就对国庆说:“国庆,明天是个星期天,你陪着我和你姑姑俩到公园里转转,我来到这座城市,也没好好看过呢!变压器和深井泵的问题都解决了,我让他们把指标拨到你们黄龙地区物资局,你回去后,让公社给你们开一个证明信,就可以到那里把东西买回来。”

    “行,行,姑父,我代表乡亲们先谢谢你,我今天晚上就返回去!家里人都着急着呢!”

    听了国庆的话,表姑有些急了,她赶紧跑过来劝说道:“不行,就是再着急今天也不能回。昨夜,在火车上没坐上座位,今天也没有好好休息一下,你能受得了?今天晚上你好好睡上一觉,等明天早上起来再说。”

 国庆觉得远远地来了,不在表姑家睡一夜也不好,再说昨天晚上在火车上也确实累了,是需要好好睡一夜,缓口气。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表姑要国庆陪着姑父和她到公园里游玩游玩,但国庆说什么也不肯,吃过早饭便急急忙忙赶到火车站,赶上了最早一趟南下的列车。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