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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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受到惊吓，国庆躺在床上一时难以入睡，眼前一直有两个闪烁着绿光的眼睛注视着他，直到后半夜才朦胧睡着。第二天清晨，马会计不忍心叫醒他，国庆竟睡过了头。
林主任、李主任听了马会计说国庆昨晚遇狼的事，都非常吃惊。便到房间看望他，这才叫醒了国庆。国庆睁开眼睛时，见他们三人都站在自己的床前，有些不好意思，立即翻身起了床。边洗漱，边轻描淡写地给他们叙述了昨晚的经过，好像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他在讲述一个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两个主任听了却觉得非同小可，林主任埋怨他：“唉！这娃！太迟了就不要动身了嘛！不能随便在哪个村里睡一夜？第二天再回来，也耽搁不了多大的事情。万一出了事还了得吗？”
李主任也说：“我领你走了一圈，各大队都熟悉了嘛！只要你言传一声，哪个大队能不给你安排个住处？咱是为了工作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国庆却有些满不在乎地说：“我想咱一个大小伙子，摸黑赶几里夜路算什么！谁能想到就遇上狼呢？”
林主任又再三交代待：“算了，不说了。今后咱们都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现在开个会，我把昨天在县人民银行开会的精神给大家说说。”
林主任传达的会议精神，主要还是要大力筹集资金，支持供销社购进肥料、农药等生产资料，支持农村社队搞好春季生产的事。
林主任在会上讲着县银行的会议精神，但国庆此刻所关心的事却是一些生产队目前在财务工作中存在的混乱现象。这几天他在各村所发现的那些财务混乱问题，一个个如芒在背，搅得他坐卧不安。散会以后，他又翻出这几天在下边检查工作的笔记，一页一页仔细翻看。他觉得，得想办法尽快制止和解决这些问题，不能再任其发展了。
他将自己发现的这些问题总结归纳了一下：1、大部分生产队财务混乱，问题不少；2、有些生产队根本就没有什么财务制度；3、有些墙上贴着制度就是不执行；4、所谓的民主管理财务大都是在嘴上喊喊，流于形式；5、会计账务的记载和核算办法也五花八门；6、生产队的实物和现金管理不严，严重存在着账实不符，账款不符；7、挪用库款的现象时有发生。他认为，形成这些问题的根本原因是：社队领导重视不够，财务人员更换频繁，且缺乏应有的业务知识。县里制定的民主理财的制度没有得到认真执行贯彻。总的来说，问题较多，亟待纠正。但是在全公社都存在这么多的问题，如何纠正解决呢？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显然不行，他必须给领导汇报，引起领导的重视和支持才行。等决定给领导汇报时，他有为难了。如果就按照自己看到的真实情况和盘托出，那不是否定当前的大好形势，给领导脸上抹黑吗？以前曾作过这项工作的林主任李主任会怎么看？要再往细里说，若有人进一步上纲上线，自己的这种做法，算不算是否定“文革”的大好形势，搞资本主义复辟呢？他越想越有些害怕。但是如果不如实向领导汇报，让下边存在的这么多问题愈演愈烈，给集体经济和社员们的利益造成更大损失，那还要自己这个社队财务管理员干什么呢？
思考了半天，国庆都想不出好办法。当晚，国庆一直在床上翻烧饼，久久难以入眠。心里虽然在劝说自己，算了吧，甭一个人胡思乱想了，明天再找林主任商量商量再说，现在赶紧睡觉吧！但心里还是放不下，眼睛盯着黑乎乎的窑顶，头脑越来越清醒，连一点睡意也没有了。他还从来没有体验过失眠的滋味，竟是这么烦人！他似乎第一次发现对面床上的马会计睡得那么香，打呼噜的声音是那样匀称、响亮。唉！
直到黎明时分他才拿定了主意：干脆拿着上头的文件，结合目前全公社的实际情况，实事求是地给领导详尽汇报一次，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前怕狼后怕虎，那就什么事也办不成！咱这是为了工作，也不是对谁有成见，人家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去。直到这个决心下定之后，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国庆没有想到，向领导的汇报，竟出乎意料的顺利。
清晨，国庆匆匆洗了脸，便拿上文件和笔记本到林主任房间作详细汇报。
国庆坐在林主任的办公桌前，拿着笔记本，对照着上级的文件，滔滔不绝地汇报了一个多小时，林主任听得很认真仔细。听完汇报，他摘下老花镜，收起笔记本和钢笔，脸色凝重地说：“国庆，你今天汇报的这些情况很重要，这些问题，也确实都存在，我成天在下边下乡，还能看不见？但咱们一个小小的信用社业务干部，能有什么办法？万一处理不当，还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引火烧身。不然，我一会先去见见公社领导，听听人家的口气，然后我陪着你给他们汇报一下，你看怎样？”
国庆完全理解林主任的心情，小心谨慎没差错，他默默点了点头。
当天下午，国庆正在办公室里拧着眉头整理他的下乡笔记。忽然听见公社的通讯员小刘在院子里吆喝：“林主任，杨书记刚从县上开会回来，放下车子，就让我过来叫你和国庆俩到他那里去。”
杨书记是个平易近人的人，永远都是那样和蔼、可亲。国庆和林主任进了他的房间，刚一落座，他便开门见山地说：“国庆，我上午到县上开会之前，林主任就说你要汇报下边的财务工作，不错嘛！刚上班，这么快就进入了角色，并发现不少问题，很可贵。说说吧，把问题说细一些，咱们共同研究解决。”
听了杨书记的话，国庆受到了鼓舞，有了信心，便大胆地将在下面检查时了解到的真实情况一五一十地给杨书记汇报了一遍。
杨书记认真地边听边记，林主任一边听着国庆的汇报，一边盯着杨书记的脸色，随时准备添一句话，做一些解释或补充，或者采取一些补救措施，以便挽救国庆因汇报不当而引起的危机。当杨书记听完国庆的汇报后，沉默了片刻，然后感慨地说：“国庆你谈到的这些问题，我也听到或看到了一些，只不过没有你掌握得这么全面、系统。看来你做了大量的调查研究，掌握了不少第一手资料。其实，这些混乱的情况目前在全国许多地方都存在，这几年破四旧把过去许多很重要的规章制度都破掉了，使我们的许多工作出现了混乱，党中央对下边情况也很清楚。最近，毛主席又让邓小平出来主持工作，邓小平同志已多次强调，要狠抓整顿，看来不好好整顿就是不行。我考虑你是否先从贯彻执行财务制度入手，在全公社搞几次规模较大的会计培训。培训以后，要出题目考试，不合格人的不能当会计。另外，要加强监督检查，对屡教不改、拒不执行财务制度的社队干部要严肃处理，不管他是会计还是队长。”说到这里，他咧开嘴微笑了一下，接着问道：“你看这样行吗？有困难吗？技术性的难题你和你们的主管领导研究解决，其他组织领导方面的困难，我给你解决，今后，你只要发现这方面有什么不好解决的难题，就直接给我打道，我会支持你们的工作。”
听完杨书记的一席话，林主任脸上的表情彻底放松了，他笑着对国庆说：“国庆，杨书记对我们的工作这么支持，还有什么说的？走吧，我们过去马上研究安排！”
国庆立刻如释负重，心里也亮堂了许多。
走出杨书记的办公室，林主任对国庆说：“信用社的存款和收贷工作，我们三个人负责。你目前主要考虑你这块专职工作，该搞培训或开会、检查，你就安排，需要我们协作或支持的地方，你尽管吭气。”
“林主任，我还是尽快拿出一个整顿方案，你看了以后再说！”
“行！就这样办吧。”
自听了公社杨书记的谈话，国庆对目前全国各地都普遍存在的一些混乱局面有了新的理解和认识。知道自己将要着手进行的各大队财务整顿工作，竟然符合中央领导的战略部署，所以更加有了信心，心里的重重顾虑也立刻烟消云散。
第二天一大早，国庆拿着一份复写得整整齐齐的《向阳人民公社信用社关于社队财务整顿的实施意见》，去见林主任。
林主任看见国庆这么快就拿出了一个“整顿方案”，高兴得直点头。他戴上老花镜，仔细地将这个不算太长的“整顿方案”反复看了两遍，一边点头，一边用钢笔一条一条地点着文件中内容，一字一顿地说：“方案中关于整顿社队财务活动的时间、方法、内容、步骤、要求及组织领导都提到了，可操作性很强。但这是牵涉到整个公社的事情，你还是再去见一次杨书记，把你写的这个《整顿方案》送给人家，就说我已经看过了。”
国庆看到他连夜写成的这个“整顿方案”得到了林主任的首肯，便立即拿着它朝公社杨书记的办公室奔去。当他来到杨书记办公室门口时，发现公社党委成员在杨书记办公室外面一间的小会议室里围着桌子坐了一圈，看来正在召开公社党委会。他迟疑了一下，便悄悄地将这个只有几页纸的材料递到坐在门口的公社秘书王英学手里，耳语了几句，转身就要离开。这时杨书记看到了国庆，他立即说道：“国庆，你先在隔壁韩主任房间里等一下，一会儿找你有事。”
听了杨书记的话，国庆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情，便来到韩主任办公室等待。他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张报纸，准备浏览一下新闻，但韩主任这间朴素而简单的办公室兼宿舍还是吸引了他的眼睛。他怀着肃穆而崇敬的心情打量了一番。房间不大，小小两间，顶多也就是二十多平方。房间里一张桌子，一张床，床上摆放着一床叠得很整齐的灰色的棉被，一个取暖用的铸铁火炉放在刚进门的空地上，墙根放着一辆已经掉了漆、有六成新的永久牌加重自行车，自行车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顶已经发黄的草帽，草帽上喷涂着一个红五星和一圈红字：农业学大寨。围着火炉放着几把椅子，椅子后边的长条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两摞报纸。
国庆在青松岭当大队会计时，就听人们说过公社韩秋生主任的许多动人的故事，从那时开始，国庆就一直很佩服韩主任对工作认真负责的作风，韩主任渐渐地成了他心中的偶像。
韩秋生快五十岁了，中等个儿，光头，瘦削的脸庞上两只大眼睛显得炯炯有神，有棱有角的下巴给人一种坚定刚毅的印象。他是公社的二把手，主抓全公社的农业生产。除了公社召开干部会议，很少能在公社大院里看到他的身影。几年来，他走遍了全公社的角角落落，踏遍了大大小小、高低不平的磨盘岭，下边各村里的情况没有他不清楚的。国庆记得，有一天晚上他在青松岭大队召开社员大会，在灯光下他瞅了瞅黑压压的人群，突然问道：“二队的队长来了没有？”
“来了！”有人答道。
他便立即又问道：“宝兴啊！你们二队东岭上土塔地的埝头是谁干的活，你到那里看过没有？老远一看光光的，到跟前一踩稀松松的，我看等不到下雨就塌毬了！那是给日本人支差呢，还是真心实意要打粮食呢？”
韩主任话音刚落，会场上立即传来一片嗡嗡嘤嘤的议论声。“好家伙，那么偏僻的小旮旯韩主任都跑到了。”有人吃惊地说。
还有人说：“韩主任可不是好糊弄的，以后看谁还敢胡日鬼！”
多亏是晚上，人们没有看见二队队长陈宝兴的脸上象猪肝一样的尴尬表情。他忙站起来说：“韩主任，我知道了，等下了雨我们会重新返工的，过几天你再看吧！”
韩秋生主任的“认真、扎实、不留情面”是出了名的，谁也不敢在他跟前说瞎话，玩什么花招。
公社党委会一直开到十二点才散，韩主任手里拿着一沓文件走进来，见国庆还在等，便有些歉意地问道：“国庆，叫你久等了。今天上午的事情比较多，紧紧张张开了一上午的会。你送的整顿方案也通过了，你先看看。”
他将已经修改过的《整顿方案》放到国庆面前，便去洗手。
国庆拿起《整顿方案》迅速浏览一遍，顿时感到一阵兴奋，看来公社党委对这场即将展开的社队财务整顿很重视。韩主任已将《整顿方案》的标题修改为“向阳人民公社关于整顿社队财务的决定”，文件在第一部分加了一条，列举了几种目前存在的财务混乱的具体表现，义正词严地阐述了对这些问题进行坚决、果断的整顿的重要意义。最后一条强调了必须加强对这场整顿工作的领导，决定由公社党委副书记、主任韩秋生同志担任整顿财务领导组组长，并要求各大队立即成立相应的领导机构，切实加强对这项工作的领导。
国庆又看了一遍《整顿决定》，兴奋地说：“韩主任，下一步咱怎么干？”
韩主任洗罢手，转过身来微笑着说：“我看还是从培训入手，咱们把各大队的主任和各队的队长、会计都叫来，好好开上几天会、训练训练，头一天主要学习讨论上边关于财务管理的文件，全体人员都参加。从第二天开始学习会计知识，主任和队长就不来了，只让大小队会计参加就行了。你们回去就赶快筹备，开始的那天，我去动员，给你助助威！”
从韩主任房里出来，国庆又去见了武装部的赵辉部长，与他谈了凤凰岭李春元的事，谈了社员们和某些干部的对李春元的不同反映，赵部长也谈了他在凤凰岭下乡时，听到许多群众的反映，他很同意国庆的分析，建议他还是先把李春元的事迹报道一下。
当天晚上，国庆就写好了一篇通讯《一个安心家乡建设的复员兵》，第二天就寄走了，两天后，县广播站就广播了，不几天《黄龙日报》上也登载了。李春元的事迹上了广播和报纸，李春元的高兴劲儿就不说了，保管员吉新六一家人都很得意，吉新六和老伴逢人就讲，是他给信用社的钟会计介绍的情况。至于凤凰岭的干部们对此是什么反应，钟国庆没有时间去打听。
公社财务培训班，在李家庄中学的学生们放了暑假的第二天就开始了。学生们放了暑假，既有教室，也有宿舍和灶房，培训班的条件真没说的。
举办会计培训班，对于全公社的大小队会计来说，简直就是一个盛大节日。来自全公社各个角落里的大小队会计们，翻山越岭，从四面八方向李家庄汇集。他们的队伍中有男的，也有女的，有的已经年近六旬，有的才二十岁左右，才刚刚走出校门。他们像过节一样，洗去了一脸的仆仆风尘，穿着崭新的衣服，背着铺盖，肩上挎着鼓鼓囊囊的背包，带着他们的会计账簿，在李家庄中学校大门口的一张桌子前等着办理报到手续。平日在各村忙于劳动生产和各自的工作，很少能聚集在一起的同行们，一见面就显示出少有的热情。他们互相打趣、说着笑着，问候着对方的工作和生活，还有的竟抓住这短暂的时间探讨起生产队的会计业务，有人趁培训会议还没正式开始，便三人一群，五人一伙，到供销社去买一把好算盘或一盒复写纸、印台或者其它的办公用品，有的人则到信用社核对往来账目或办理有关的财务手续。
此刻，国庆却忙得不亦乐乎，他见了他平日间经常在一起打交道的伙计们，来不及细谈，只能热情地打个招呼、握一下手，就又匆匆地忙他的事情去了。他一会儿跑到学校门口，给帮忙办理报到手续的交待：“有才，给大家通知一声，各大队会计吃过晚饭后，在教室里召开预备会，不要叫人到处找！”一会儿他又在灶房对大师傅说：“王师傅，这次培训的时间不长，一定把饭菜的花样调开，尽量做得可口一些，一定要叫大家说好才行呀！”接着，他又出现在学员宿舍，一遍又一遍对那些临时抽来服务的社员说：“一定要在炕上的苇席下撒上灭跳蚤的药，在房间里喷上敌敌畏，千万不能让蚊子和跳蚤咬得大家睡不好觉！”
在筹备培训班时，林主任就做了决定，除马会计一人在社里办公，林主任、李主任都放下手头的工作，协助国庆办好这个培训班。他们三人分了工，国庆负责学习和讲课，林主任负责学员管理，李主任负责学员的食宿。尽管如此，国庆仍然跑东跑西，问这问那。他觉得培训生产队会计是自己的本职工作，在这次培训中，自己应该唱主角，领导给了这么好的机会，咱一定要努力把培训班办好，不能出任何事故和问题，更不能给领导丢人！
开班的第一天早上，全公社各大队的主任、小队队长也早早来了，人们都很遵守纪律，每人手里拿着两只碗，排着队伍到窗口去打饭。灶房外面的广场上，黑压压的聚集着一二百人，人们嘤嘤嗡嗡说笑声像城里逢集一样。
韩主任不愧是在各村跑了多年的公社领导，他的动员报告生动幽默，句句打动人心。针对农村部分干部中存在的铺张浪费，大手大脚的问题，他例举了许多干部借陪客之名大吃大喝的事列进行了辛辣地讽刺和批评，会场上不时响起哄堂大笑。针对一些生产队干部不愿让公布账目的错误做法，他深刻分析了这些干部的心理活动，说：“真的是他们怕公布账目麻烦、耽误时间吗？不是！是他们认为那是形式主义，觉得老百姓看不懂、不在乎或认为公布账目不起作用吗？也不是！是这些人心里有鬼，他们不敢把那些多吃多占，大吃大喝的行为让社员们知道了，他们怕丢人，怕社员在他们身后，指着脊背骂他们！你以为你不让会计公布账目，大家就不知道吗？错了，你不敢公布账目，你越试图掩盖会越糟糕！社员不知道你究竟胡花了多少钱，便会凭自己的想象到处乱说，叫不知内情的人们不知道你们的问题到底有多大！你们想一想，那影响有多坏？假如你长期不给大家公布账目，社员们疑虑重重，在背后说三道四，议论纷纷，那大家干起活来还有劲头吗？你们的话还有人听吗？你们还能在领导位置上坐得稳吗？”韩主任的话说到这里，会场上一片静悄悄的鸦雀无声，人们在默默地点头。
韩主任报告快要结束时，一口气挨个儿点了13个大队主任的名字，然后一字一板地说：“今天各大队主任都在这里，我把丑话说到前头，会后我就和公社有关领导到各村去检查这些文件精神落实的情况，如不认真落实，再出了这样那样问题的，我决不客气！”
上午听了韩主任的动员报告，下午分组展开讨论。大家对照县里关于社队财务管理的文件，对照上午韩主任的报告，联系生产队的实际，一条一条地进行对照，寻找差距，谈感想，表决心。国庆和林主任、李主任分别到各小组看了看讨论情况，一直点头。
第二天，应该是国庆给大小队会计讲解会计教材了。多少年以来，各大队的会计们，大部分都是以老带新，口口相传，手把着手教，新会计在老会计的带领下，凭自己的领会摸索着干，没有完整而系统地学习过会计知识，加上今天又是年轻的钟国庆讲课，所以人们都感到很新鲜。早饭过后，许多人早早来到教室，抢先占住了前排的座位。林主任、李主任对国庆的讲课能力心里没底，手里捏着两把汗。就连国庆自己也没有把握，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场合讲话，能不紧张吗？讲了半截，忘了词儿可怎么办呢？
不过，国庆是做了充分准备的。他提前几天就在晚上加班，根据上边发的那本薄薄的生产队会计教材和自己平日掌握生产队会计的实际情况，结合在中学上会计课时的学习笔记，从记账原理开始，到收付记账法的记账办法、步骤都详细写出了提纲，并根据自己在生产队账务处理的不同类型，列举了许多具体的例子，特别是把平日在检查工作时发现的那些不按规程操作而出现差错、纠纷案例，拿出来联系教材上的规定讲，就更加有说服力。如他将前次在上庄大队遇到的那几个妇女“围攻”保管员的的例子讲给大家听了以后，立即引起一片笑声。这个事例对大家的印象很深，教育很大，也活跃了课堂气氛。
上第一节课时，国庆确实有些紧张，站在讲台上，一看下面坐着黑压压一片人，就立刻心里一紧。当看到人们的眼睛都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嘴唇有些颤抖，嘴里发出的声音也小得可怜。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讲话有些语无伦次，词不达意。但当他想到自己一个财务管理员的职责和任务，想到部分生产队会计账目中那些混乱的现象亟需纠正处理；想到自己刚到信用社上班时母亲对自己的嘱咐和期望；特别是想到公社杨书记在推荐自己时那种殷切期望时，信心立刻足了，胆子也大了。他看了一眼讲稿，抬头瞅着大家，好像那些记账原理和记账方法就写在大家脸上了。他就按着自己的思路，按照提纲上的前后顺序，循序渐进、由浅入深、娓娓道来。不一会儿，他就觉得自由了，顺当了，话也多了，声音也宏亮了。第一节课安排的是四十五分钟，但他讲了五十多分钟，才讲完所安排的内容。
当他走出教室时，感到口干舌燥，李主任端着一杯茶水递到他的手中，林主任也走到他跟前笑着直点头：“国庆，你讲得不错，不要慌张，慢慢来，讲得再慢一些，吐字再清一些！”
国庆高兴地问：“你说我讲得还行？”
“行！比我预想的好得多！”李主任热情地鼓励道。
课间休息时，国庆特意走访了金疙瘩大队的年近六旬的老会计周炳忠和东山大队会计李忠信，让他们两位给提提意见。周炳忠说：“你的声音再大一点，坐在后边的人听不清。”李忠信说：“讲到关键处要慢一点，讲快了，怕大家记不上。”在上第二节课时国庆立即予以改进，果然收到了很好的效果。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国庆讲课的声音和学员们的钢笔尖在笔记本上抄写时发出的嚓嚓嚓声。
国庆讲了三天，十二节课。最后一天的上午，他出了两个问答题和三个账务处理题目，对参加学习的所有会计进行了一次闭卷考试。下午，又将大家带来的会计账簿，一一展开，摆放在教室里的课桌上，让大家观看，特别是抽出几套记载得比较规范的会计账簿摆在讲台上的课桌上，让大家观摩、学习。当大家怀着敬佩的心情仔细翻看了周炳忠和李忠信两位老会计认真记载的账簿时，不禁发出声声赞叹，特别是那些年轻新会计们的反应更强烈，他们觉得大开了眼界，不断地点头“啧啧”称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