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林曦的头像

林曦

网站用户

小说
201812/05
分享

《一个山里娃的故事》第2部第43章连载

1975年的春天,“文化大革命”的狂风暴雨正在逐渐收敛,一大批受迫害的老干部相继被解放出来,官复原职,走上了工作岗位。整个国家正逐步走向正规,从上到下,从城市到农村,正常的工作和生产秩序正在回复。

阴历年的最后一天,社里就剩下国庆和林主任两个人。早饭后,林主任站在会计办公室门口,再一次催促:“国庆,你赶紧收拾收拾,快回家去吧,今天都是除夕了,家里还能真的没有个事情?”

“林主任,我家里有我爸妈操心呢,你是一家之主,全家人都在等着你,你还是快回去吧!

“甭再和我磨牙了,我前天回家时,已经安排好了,去年过年就是你值班,今年还能让你再值?再说,这段时间你成天忙,凑过年时间,好好陪陪你爸妈,消消停停过个年。难道你忘了?公社韩主任还要你过了正月初五就要去凤凰岭大队的事,过年你在家里才能停几天?

听林主任说到这里,国庆不再坚持了,说:“那我过了正月初三过来换你?”

“不用,过了正月初三李主任就来了,你不用管了,赶快走吧。”

国庆点了点头,但还是坚持要和林主任俩把早就写好的对联贴在大门上,才骑着自行车,匆匆赶回家。

 

 过年总是热热闹闹、忙忙碌碌的的,不知不觉一晃五天就过去了。

正月初六的清晨。乡亲们仍然沉浸在过大年的喜悦之中。没走罢亲戚的人们,一大早就拾掇好礼品,准备带着老婆孩子上路了;准备待客的人家正在打扫门庭,生火做饭,迎接客人到来;既不探亲访友又没待客计划的人们,早早吃过饭,衣冠楚楚地站在巷口向阳处,聊着家常,目睹着南来北往,花花绿绿的人流,指指点点地品评着那些怀着拘谨害羞的心情,从众人面前匆匆走过的刚刚过门的新媳妇和即将出嫁的大姑娘。顽皮的小孩子们不断地把“叭叭”作响的爆竹到处乱扔,让过路的人们躲避不及。

这天国庆家也要待客,国庆的岳父、舅舅和姑姑都要到家里来。前一天晚上,母亲就和国庆商量:“能不能迟去一天?一年了,都没有和你舅舅在一块吃一顿饭,好好聊一聊、说几句话。”

“妈,初四我和李贞俩不是去看了我舅舅了吗?虽然没在他家吃饭,但我已经与他说了半天话,咱家里的情况和我在信用社工作都和他聊了。今天有我爸和你在家还不行吗?再说,年前和公社韩主任说好的,正月初六就去凤凰岭,说不定人家村里的干部正等着我呢!”

“行了,就让他去吧。家里有这么多人还不行?再说,来的客人都是知己亲戚,谁也不会见他的怪。公社韩主任那人认真,不要叫国庆在人家面前说不起话。”父亲说了话,这事才算定了下来。

在家里吃过早饭,国庆推出车子,挂上背包,急急忙忙地向凤凰岭赶。

国庆骑着车子走在路上,想到即将在凤凰岭开展的工作,心里不禁有些嘀咕。前一次在耿大家里与李春元叙谈时及平日间与社员们的交谈中,已经听出来凤凰岭的社员群众对干部有意见,但凤凰岭的某些干部究竟有多大问题,竟让社员们找到公社领导跟前去反映?他猜测,是否一队的新会计冯腊梅才上去,不懂业务,账务记载的不清楚,财务手续有些乱引起了社员们的不满?但他已经给赵国财和两个小队会计都交代了嘛,难道他们就没有把我的话当一回事?咱可不敢慌听风就是雨,不能轻信个别群众的反映。到那里先看看,问清情况再说。

进了凤凰岭村,巷口、路边上也聚集着一些准备走亲戚或没事闲聊的人们。国庆远远瞅了一眼这些人,大都不认识。但他立即跳下自行车,向大伙点头、微笑了一下,准备过这群人以后,先去赵国财家里,让他带路去见党支书。但这时人群里有人叫他:“这不是信用社的钟会计吗?你也来咱村走亲戚?”

国庆抬头一打量,才看见那是前次来这里下乡时曾在他家吃过饭的一队保管员吉新六,他连忙说:“大叔,我不是走亲戚,我想找大队会计赵国财!”

“你找他?噢,到这家去找!”一听说找赵国财,吉新六立刻有点冷淡,他没动窝儿,歪过头向路边一个新盖的大门楼努了努嘴,旁边的几个人的脸上也立刻出现了几分怪怪的神情,不约而同地都注视着他。

国庆笑着点了点头走进了那家大门楼,一进院子就听见对面新盖的房子里面说说笑笑,非常热闹。他以为这家要过红白喜事,赵国财给人家帮忙哩。他站在院子当中拘谨地喊了一句:“赵国财主任在这儿吗?”

听见国庆的吆喝,正中间那间大房子的新式木门被推开了,赵国财走了出来,见是国庆,就惊奇地问道:“哎呀!国庆,刚过了破五你怎么就来了?有要紧事?”

“是啊!我在门口听说你在这里,想让你给我找一下大队支书!”

“大队支书?好啊!这就是他家。”说着他接过国庆的车子放好,拉着他进了屋子。

屋子里有五六个人,正围着一张方桌打麻将,烟雾缭绕,味刺鼻,国庆被呛得“咯咯”咳嗽了两声。桌前一个肥头大耳,满面红光的中年汉子边麻将牌,边有些不情愿地问道:“哪里的?有什么事儿?”说话时,眼睛并不国庆一眼

“我是咱公社信用社的,我叫钟国庆,是韩主任让我来的。”

“噢!对对对!你看,你看!我这几天忙,都忘记了。你是钟会计吧?国,你先去给钟会计安置好住处,把饭给派一下。”说着殷勤的走过来拉国庆的胳膊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对还坐在桌边的几个人手,说:“散了吧,不看?有事了!”

听了他的话,赵国财笑着给国庆摇了摇手,赶紧出去给国庆派饭和安置住的地方,桌边上的那几个打麻将的也有几分扫兴的走了出去。屋子里就剩下国庆和支部书记两人。

大队支书姓王名英华,五十岁出头,黑红的脸盘上象抹了一层凡士林一样闪闪发亮,肥头大耳,乌黑发亮的大背头,像银幕上那些有钱的阔佬。他已经在凤凰岭当了快二十年干部了,党支书也干了快十年了。大队这一摊子工作,对他来说,早已是轻车熟路,不在话下。他笑吟吟的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带银色锡纸的前门牌香烟,抽出一支,举在国庆面前,另一只手啪嚓一声打着了打火机,一股火苗在呼哧呼哧往上。国庆赶紧摇了摇手,连声说:“不会,不会!”

他灭了打火机,侧过身子,凑近国庆,拍了拍国庆的膝盖,嘻嘻地笑着问:“那天都是哪几个鬼儿去找你们去了?”

“我没有看见你们大队的人,是韩主任把我叫去,说是有些群众反映你们这里的会计账目上有些问题,打发我来看一看。”

“噢!”王英华立即收敛了笑容,仰起脸来,点了几下头。他对于没有从国庆嘴里打听到他想知道的东西,显然有几分失望。过了片刻,他又接着说:“咱农村里的事情,你还不知道?哪里没有几个‘咬蚤鬼’?有些人吃了饭没事干,就爱侃个闲传,趁风扬把土。不过韩主任既然打发你来了,你就在咱这儿住上几天,该看的都看一看,也好回去交账。”

国庆一听,觉得他的口气有些不对,话里有话。从他简单的几句话里,一下就看到了王英华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和立场。他心头一紧,觉得自己这一趟在这里将会遇到麻烦。但他并未流露出丝毫异样的情绪,平淡而认真地说:“我考虑没多大事情,我和国财都是老熟人了,听说他这几年搞得不错嘛!不过,韩主任既然交代了,我就先看看再说吧!你给安排一下,让他们把两个生产队近两年的账本和单据都拿来,放在我住的地方,看完了咱们再说,有事我会你说的。

正说话间,赵国财已经安排好了国庆的食宿,回到王英华家,对国庆说“饭,已经给派好了,住的还是老地方。

“钟会计这次来,是韩主任给交代的任务,还不是那几个‘咬蚤鬼’到公社告状的事吗?钟会计来是要了解一下情况,你就让两个队的会计把近两年的帐本和单据都送到钟会计住的那里,我一会就陪钟会计过去。”

赵国财站在王英华的前,恭敬地瞅着他的脸,俯首帖耳,驯顺得就像是他的儿子,听完王英华的交代,就又一溜风似地跑了。

赵国财走后,屋子里就又剩下了国庆和王英华两人,王英华从他家祭奠祖宗的桌子上搬来一个黑亮的瓷罐,用一个铁勺子伸进去,使劲挖了几下,才挖出一疙瘩沾稠的棕黄色的东西,放进一个细瓷碗里,端起火炉上的茶壶,往细瓷碗里倒了半碗开水,然后用勺子搅了搅,小心翼翼地端到国庆的面前,说:“钟会计,你看你也不吸烟,我真没法招待,你就喝点蜂蜜水吧,这可是好东西,又养人,又败火。”

“哎呀!你看你,王支书,你别这么客气,你再要这样,我都没法在你这里待下去了。”

“唉!看你说到哪里去了?你是来给我们帮忙办事的嘛,再说,大正月的,你来到我家,我还能不懂礼貌钟会计,你爸还在县粮食局当会计吧?他1958年在咱公社当会计时,我和他很熟,那可是一个大好人,工作能力强,见人热情,没架子,他到哪里都有好人缘,没有人不说他是个好人

“王支书,你说得对着哩。我爸那人虽然没多大本事,但就是对工作认真,对领导吩咐的工作,从来也不马虎。我今天来,他还再三交代,一定要按照领导要求,实事求是弄清问题,可不敢听风就是雨,不要在离开村子时,群众指着脊背骂!

王英华听了国庆的话,眨巴了两下眼睛,便说:“是,是,就要这样。不然,咱现在就过去,国财可能都安置好了。”说着,王英华披上一件草绿色军大衣,跟着国庆向前次曾经住过一夜的房东耿大叔家走来。

他们俩进了门一看摞账本和记账凭证已经放在桌子上了王英华简单交待了几句,就告辞走了。他的前脚刚出了大门,房东耿崇义大叔就进了国庆住的窑洞,他看了一眼国庆,咧开嘴直笑,说:“国庆,刚才有人给你桌子上放了两账本和几沓单据,说是让你查?

“是啊,大叔,我知道了,我先看一看再说。”

耿大叔和老伴本来就是个热心人,听说国庆这次是来查账的,便显得更加热情了。崇义大叔把崭新的红花铁皮暖水瓶灌满开水,放在国庆屋里的桌子上,又将两个喝水的杯子洗了又洗,然后与一袋花茶一起放在暖水瓶的边上。过一会儿,老婆婆又用一个雪白的毛巾包着两个白生生的馄饨馍馍和两节大葱,放在桌子说:“国庆,这两个馍放在这里,晚上饿了吃。”

国庆赶紧说:“大妈,管饭的人家会给准备的,还能麻烦你!

“大正月的,可不敢客气,还缺啥,你就说!”

国庆趴在桌子上,聚精会神地在翻看着账本,不时地拿出单据,核对一下。他从前年的账本看起,那时,一队会计还是赵国财,账本上的字迹很工整、认真,单据也比较全,但就是对不上账。虽然从账面上一看,是平衡的,但总账和分户账怎么也对不上,总有些相同的数字在里面倒来倒去,叫人看不清来龙去脉。看累了,他揉着太阳穴,便走到院子里走一走,透一透气,这时他看到耿大叔和老伴正坐在窑洞门口的太阳地里剥棉花疙瘩,还小声地在嘀咕着什么,看见了国庆出来,他们很善意地笑了笑。

国庆也搬了一个小凳在他们跟前坐下,帮他们剥棉花,他笑着问道:“大叔,这二年社员们的光景过得还好吧?”

“好啥哩!这几年队里倒糟着哩!一年不如一年,听说去年邻村每个劳动日能分五六毛钱,可我们凤凰岭才分多少?二队每个劳动日两毛三,我们一队才分了一毛八,社员们气愤地说:辛辛苦苦干一天,能买一盒绿叶烟!”

国庆疑惑地问道:“凤凰岭的自然条件也不错嘛!”

“论自然条件,谁能比过我们凤凰岭?论水浇地,凤凰岭最多,沟里还有百十亩芦苇,光芦苇一年要赚多少现钱?过去,我们也分过六七毛钱。可这几年队干部变坏了,不在生产上下功夫,光顾他们吃吃喝喝。吃了喝了也罢,还要贪污。这贪污起来哪有个底?看到他们这样,社员们也在地里磨洋工,人常说:人慌地皮,地谎肚皮!哪来的好收成?唉!这几年社员们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

国庆听了耿大叔老两口的话,他的眉头立刻皱起来了。想到国账目这么乱,肯定有问题,他想走访一下群众,采取内查外调相结合的办法,看能不能弄清问题的本来面目。所以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咱一队社员中有没有对队里的财务收支很清楚的人?”

“有!咱队有几个人可细心了,家里悄悄记着一本账,队里的大宗收入,社员们分配多少,人家都记得清清楚楚,你要想见他,我把他给你叫来。”

“不用了,大叔,你给我指一下门,我悄悄见见他们。”

“对!是要小心一些,不敢打不住狐狸落一身骚!”

国庆在房东耿崇义大叔的带领下,第一个见到的是个叫郭志忠的满头白发老头,已经六十多岁,早年在西安做过几年生意,是个能写会算的细心人。耿崇义首先将国庆给他做了个简单介绍,他立即就明白了一切。但他并没有拿出他的小账本,而是操着一口陕西口音,气愤地说:“这些贼娃子眼里就没人!简直胆大包天,为所欲为,实在是把乡亲们给气炸了!不然我也不会给你说这些。你查账时候,看一看每年的芦苇收入是多少,不说分给社员编了苇席的,单说在沟里砍倒没拉回来就地买成现钱的,每年至少两千多元。这两年每年割芦苇的时候我都在,前年买了220多捆,去年买了280多捆,每捆十元钱,你看他们的账上收了多少钱?还有好些欠款户交了往来欠款,会计就不给打条子。有些打了条子,也不给人家入账。国庆,你这次可要好好查查,给社员一个清楚明白!

国庆见到的第二个人是一队的车把式,叫王克智,四十岁左右年纪。他成年和一个小伙子赶着队里的骡马大车在城里拉脚搞副业。他拿出一个小学生用的作业本,上面记着他们一宗宗运输货物的运费,还夹着几张收据,他说:“前年一共交了四次款,这里有收据,共是一千五百多元;今年交了四次,前半年两次,共交了七百多元,当中有一次没给开收据,那是四百八十元;下半年两次共是800多元,都已开了收据,听有些人在外面闲侃说:队里两个壮劳力,一挂骡马大车,跑一年竟不挣钱。我正想问一问他们,我挣的钱都跑到哪里去了?小伙子你代表公社来了,你可要好好查一查,给咱讨个清白!”

回到住处,国庆的头立刻就大了,他心中一直很敬佩的赵国财原来是这样一个人?听他在人前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但社员们对他却是如此反应,究竟如何,可得好好查一查,绝不能辜负了领导和乡亲们对自己的期望啊!

晚上,国庆让耿大叔早早关了大门,说:“有人来找我的话,你就告诉他,国庆这几天乏了,早早睡觉去了。

耿大叔嘿嘿地一笑,说:“你放心吧,我会把门看好。”

趁夜深人静,国庆坐在桌前,加快了查账的速度,他一口气将一、二队会计的账簿从头至尾仔细地翻了一遍,当他把二队两年来的账簿看完时,已是黎明时,耿大叔家公鸡都打鸣了。国庆越看越生气,恨不得马上就去将这几个蛀虫抓起来,绳之以法!

粗略审查的结果是:第一队新会计冯腊梅的账务尽管记载很不规范,但还没有发现较大的贪污问题,一队老会计赵国财和二队会计张志军都可能有贪污问题!他们俩都是多年的老会计,会计业务熟练,经验丰富,却胆大妄为,不择手段地贪污集体的钱财。不过,对于这些,目前仅仅只能算是怀疑,在没有经过具体的查证、落实,拿不到确凿证据时,国庆还不敢对他们贪污金额和性质妄下结论。

拂晓时分,国庆才拉开被子,和衣躺在炕上,昏昏沉沉地睡去。一觉就睡到了农村人吃早饭的时候。直到有人敲门,叫他去吃饭时,国庆才醒过来,他迅速地起了床,洗了脸便跟上来人去吃饭。

来叫国庆吃饭的是本村小学校的一个民办女教师,名叫董淑贞。二十七八岁年纪,高挑的个头,齐耳短发,蓝衣黑裤,庄重大方。她的男人戴着眼镜,干部摸样,叫王振文,在省城平阳市的一家工厂工作。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光景过得挺滋润。王振文深知妻子一人在家的劳累和辛苦,便想在春节回家探亲的有限时间内,好好照顾照顾、体贴一下妻子,所以从回到家那一刻起,一天到晚都不肯闲着。当国庆跟着董淑贞老师走进她的家门时,她丈夫正在厨房里忙着炒菜,看见国庆进了门,便热情地迎出门来,欢迎国庆的到来。在端上满满一桌香喷喷的菜肴时,还特意拿出一瓶汾酒,要国庆和他喝一杯。国庆见他们这么热情,觉得过意不去,便说:“随便吃一点就行了,可不敢这么破费!”

但王振文一定要他喝一杯,说:“大过年的,说什么破费?社员们一听说你是来查会计账的,来给大伙主持公道的,都高兴得不得了,家家户户都巴不得拿出最好的饭食来招待你,可是大家穷呀!要不是过年,还得让你吃玉茭面馍馍哩!”

王振文的话,把国庆说得一阵激动,顺便问了问社员们的生活和队里的情况,得知董老师家是个欠款户时,就问道:“董老师,近几年你给队里交的粮食欠款,都有手续吗?”

这时,董老师立刻放下饭碗,取下挂在墙上的日历牌子,翻过来,只见它的背面一行一行记着交款的时间和金额,还贴着几张收据,说:“还有一次我交了款,会计还没给开收据,人家说,以后给补,不过后来分粮食时,人家也没有再提过欠款的事,我也就没再问。

国庆看了日历牌背面的记录,说:“董老师,这都是你交款的证据,请你一定要保管好这些东西,说不定这次查账还能派上用场。

吃过早饭,国庆回到驻地,整理好昨天晚上查过的账簿,放进抽屉,锁好。他觉得这里的问题不小,还需要认真细致地内查外调。现在应该赶快回去给韩主任汇报以后再说。

当他收拾好一切,准备向耿大叔告别的时候,突然一丝恻隐之心在他头脑里闪了一下,他想和赵国财见个面,适当给他透露一点信息,让他在查账以前主动把他自己的问题纠正过来,不要等查出问题,把他搞得很狼狈。那样,不仅让赵国财下不了台,还叫他们这一对昔日好朋友失了和气。

国庆还是在党支书王英华的家里找见赵国财的,便悄悄把他叫了出来,在大门口谈了几句。

国庆说:兄,我昨天夜里把你们一、二队的帐本粗粗看了一遍,还确实有一些问题,看来公社可能要组织人来查账。我建议你还是细细地回忆一下,提前把问题解决了,不然真正查起来,我怕有麻烦。

但是,这几年在村里骄横惯了的赵国财,哪里能把这些话听到肚子里去?听了国庆的话,他根本不去想国庆这为了他,反而认为是国庆在冒诈他,心想,就凭国庆那两下子,一夜的功夫哪里能查出我的账目有啥问题?不禁心里有几分可笑:国庆,你还太嫩,还在我跟前玩这一套把戏!鬼才会上你这个当!他盯着国庆,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讥笑,好像在是在面对一个小学生似地说:“国庆,你就放心,让他们来查吧,我奉陪到底。不过他们在查账以前,先要考虑好,想一想他们若是查不出我的问题,怎么出这个村?不要搞得他们又蹲屁股又伤脸,这凤凰岭的人可不是吃鼻涕屙脓的!

见赵国财这副样子,国庆心里有些着急,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国财,咱们是好几年的老朋友了,这次公社派我来查你们的账,我也推辞不过。但是,我若不来,别人也会来。我昨天看了你们几个会计的账,确实都有些问题。不过现在还没给韩主任汇报,悄悄给你透露个消息,你把那些较大的问题先纠正了,争取个主动可以先去找找韩主任,当面给他认个错,作个检查,千万不要把事情弄大了,将来不好收拾!

国庆说完这些,以为赵国财会感激他,但国庆马上就发现自己错了。赵国财对于国庆的进一步劝说,不但没有丝毫的感激之情,却信誓旦旦地说:“国庆,我已经说了嘛,你们就好好查吧!我保证我的账上没有任何问题!我敢用我的脑袋打赌:如果你能查出我有一分钱贪污问题,你就把法绳搭在我的脖子上,你说走哪里我就到哪里。

“国,我都是为了你好,没其他意思,你可不敢把我的一片好心往歪处想!我若给韩主任汇报了,你再后悔就迟了!

国财没有丝毫回心转意的意思,他已经死心塌地了。他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轻蔑地说:“朋友的心我领了。该怎么汇报那是你的事,你就看着办吧!

国庆有些惋惜,但又无能为力。他太单纯、善良,太天真了!对人世间的许多人和事他还是认不清、识不透,把自己身边的事和人都看得那么美好、洁白无瑕,不知道世界上还存在着小人、恶棍和罪恶。赵国财这个狂妄的家伙将自己的一片好心被人当做了驴肝肺!自己苦口婆心地劝说,却遭了如此强硬地回绝!更不能令人容忍的是赵国财那蔑视的眼光和讥讽的微笑,还有他那种肆无忌惮的疯狂,深深地刺痛了国庆那颗十分要强的自尊心。这时一股无名的怒火在他的胸中燃烧起来,他默默地咬了咬牙,终于狠狠地作出了一个决定:就是打破脑袋也要凤凰岭的这些贪污问题查个水落石出!还群众一个明白,让这些蛀虫们知道砖是土烧的,锅是铁铸的!法律和正义不是可以任意玩弄的!

他转过脸,连看也不看赵国财一眼,带着几分怒气走进党支书王英华的屋子,强装出一副笑容对他说:“谢谢王支书的支持,咱们这两个队的账目我都看完了,还确实有点小问题,等我回去先给韩主任汇报一下情况再说。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