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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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在家时就很少睡懒觉，到了信用社更是如此，但在官村岭的第一天早晨，他却起床迟了。
朦胧中，国庆听见有人说话，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这才想起是昨天晚上来到了官村岭。听声音，是韩主任和李桂花在院子里闲聊。他侧耳仔细一听，只听李桂花说：“昨天晚上我和国庆俩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就听那个叫王二孩的说了不少情况，看来这里的社员们确实很恓惶，咱们这次来，如能实实在在地帮助他们解决一些实际困难就不错了。”
“怪不得你俩回来迟了，不错嘛，第一顿饭就和社员聊上了，快说说，你俩都和人家说了些什么？”
“主要是国庆与人家说，国庆到底是才从村里出来的，了解村里人的疾苦，能和人家说到一起，那王二孩开始还有些拘束，但国庆一句‘二哥’就把他叫得立即熟化了。”
“他们原来就认识，还是亲戚？”
“哪里？看来他们也是初次见面，是国庆故意与人家套近乎，他听见那大队会计叫人家二哥，也就跟着叫，王二孩听他叫得这么亲切，就立刻把国庆当做自己人看了，他不仅说了队里社员的收入太低的情况，还透露出社员们对干部的意见不小哩！”
“不错，是这个问题，你没听昨天晚上大队两个主要领导的汇报吗，支书唯唯诺诺谈了半天，不谈一点正经问题，看来主任是有些看法，好像有劲使不上。看来还是那个老问题‘只有落后的干部，没有落后的群众’，我早就感到这里的主要问题是干部问题。”
国庆听见韩主任和李桂花都在外面聊工作了，自己还在睡懒觉，有点不像话，他便立即穿好衣服，洗脸，刷牙，几分钟后，也来到院子里。见了韩主任与李桂花，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哎呀，你们真早，我第一天就睡了个懒觉。”
“情有可原嘛，昨天我把大家赶得紧了一些，睡觉时已经12点多了。国庆，听说你昨天在社员家里吃饭时，就已经进入角色了，步伐比我还快。不过这次我让你来，主要是利用你的优势，在这个村，有8生产队，会计、出纳、保管员，加起来起码就是20多个财务人员，他们对生产队的生产经营，财务收支，社员们的生活都了如指掌，你一定要把你管的这些人发动起来，有必要的时候，给他们开个会，让大家献计献策，帮咱们把工作搞好。”
“韩主任，我明白了，我说嘛，那么多大队的财务整顿正在进行中，公社忽然又把我抽到这里来下乡！”国庆明白了韩主任的用意后，真佩服韩主任的老谋深算，同时他为自己的工作能被领导看重而感到有几分沾沾自喜。
农村人的早饭吃得比较迟，早饭一般都在早上10点左右，到8点左右时，先吃一顿干粮。所以管饭的人家起床以后，早早的就会把早上的干粮送到下乡干部手里，对村里的这个习惯，国庆心里很清楚，他估计，马上就会有人给他们送馍来。
此刻，韩主任看见大家都已起床，就回到自己的屋里去了。但李桂花仍在院子里转悠，看见没人，她就把国庆叫到跟前，悄悄说：“一会儿，管饭的人家就会给咱们送馍馍来，你注意一下，咱们一定要去个差不多的人家。”
“那怎么能知道人家家里的情况？”
“唉！你看着哩嘛，送馍的人来了，咱不需要看人家拿的馍馍好不好、白不白，那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要看看那送馍的人，干净不干净，送馍的大部分是小孩，你就看那小孩的穿戴和脸面就行了。”
正说着，就有一个蓬头垢面的40多岁的妇女进了门，手里提着一个提兜，问：“我给干部送馍，给谁？”
国庆不由得看了李桂花一眼，李桂花马上就说：“他们都在屋子里，快去吧。”那妇女刚进了国庆他们住的屋子，紧接着又来了一个小姑娘，手里提着一个用雪白的新毛巾包着两个馍的包包。小姑娘穿着干净鲜艳的格格上衣，乌黑的头发上还扎着一个花绸子蝴蝶结，脖子上整齐地系着一条鲜红的红领巾，李桂花马上笑盈盈地问道：“小姑娘，多漂亮呀，是来送馍的吧？来，给阿姨，一会叫吃饭的时候，就叫我们俩，记住了吗？”
“记住了！”小姑娘高兴地说。李桂花伸手在她头上摸了一把。
国庆佩服李桂花多年来在农村工作的经验和良苦用心，他心里明白了，李桂花并不是吃不惯那玉茭面馍，主要是嫌有些人家里不干净，也许她有洁癖。他从她手里把馍包包接过来，送进屋里去了。
这时，韩主任手里捏着一个笔记本进来了，他身后紧跟着李轩。
韩主任进来就在一张床上坐下，说：“今天上午我们就不要出去干活了，咱们集中半天时间，就搞好官村岭的工作好好讨论讨论，统一一下思想。人常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嘛。昨天晚上，大家已经听了大队书记和主任的汇报，我们来到官村岭，究竟如何办？大家都可以谈谈自己的看法。”
李轩搞组织工作出身，也是工作队的副队长，所以，他拿捏的特别稳。他看了王国华一眼，说：“人家都说王神探的眼睛毒，你不先说一说，还等什么？”
“老乔，你比谁都清楚，还用问我，就甭卖关子了！”
“该说的不说，那我就先说两句，大家不觉得孙永春那人窝囊吗？就咱们这几个人，官村岭也就这么大的地方，汇报起来，还要照本宣读，吭吭哧哧了半天，都说了些啥嘛？我看官村岭落后，群众没干劲，生产搞不上去，原因就在他身上，这次就把他换了算了！”李桂花第一个发言。
韩主任继续看着他的笔记本，没有吭气。王国华接过李桂花的话头说：“这家伙是有些那个，但还是要把问题搞清楚再说，要换一个支部书记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事情。”
“因为什么要换，该换上谁？听说他这村里换的支书不少了，但换来换去，还不是那两下子？要换就换一个群众信任的人。”李轩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李桂花听了这话有些不服气，但又拿不出得力的话来答对，便说：“国庆，你昨天和王二孩俩说的那几句，我也很有同感，你不如给大家说说。”
国庆到底年轻，经李桂花往前一推，便有些沉不住气，他咳嗽了一声就开了言：“我和李主任昨天晚上在王二孩家里吃的饭，按说，王二孩家里只有4口人，除了两个小孩，两个大人都是30来岁的强劳力，夫妻两人都很辛苦，男的除了正常参加队里的生产，还凑空闲时间包了队里的牲口圈出圈的活儿，女人成天把两个孩子丢在家里，参加队里劳动，还要抓紧出工前和收工后的时间割草晒干卖钱，家里还养着兔和猪，就这样，家里还是穷得叮当响，炕上连一条炕单子都没有，光席溜，去年一年每口人分了60斤小麦，200斤玉茭，剩下就是红薯，年底分红才分了20块钱。我真不知道，叫这样干下去，叫谁能干出劲！”
“啧啧！这就是官村岭目前的现状！下一步该怎么办？你有个意见吗？国庆，你就大胆地谈谈。”韩主任鼓励道。
国庆看了看大家，继续说：“我也不太了解情况，不能‘下车伊始，就哇吃哇啦地发表议论’，我认为咱们还是要做认真细致的调查，我昨天晚上给那王二孩说，让他和他的朋友们就大队存在的问题和解决这些问题办法，在一起说叨说叨，悄悄给咱们反映一下。人家承当了，但不知人家到底干不干。”
“嗯，嗯，说得对着哩，继续说下去！”韩主任直点头。
但国庆这次沉住了气，不言语了，他本来还想谈一些设想，比如说调换主要干部，比如说，推行一些群众欢迎的管理办法。但他觉得在没有充分的根据和把握时，不能随便说。因此他说：“暂时没有了，以后再说吧。”
“怪不得你们俩回来的那么迟，我还以为李桂花把人家国庆领到什么地方去了？”王国华盯着李桂花笑嘻嘻地说。
“我就知道，你那狗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我能像你，鬼心眼那么多！”李桂花回敬道。
“我很同意国庆的想法，不仅要在社员家里吃饭的时候，个别征求社员们的意见，还要召开社员会，让大家大张旗鼓地开展大讨论，出几个题目，让大家都说说，目前妨碍大家生产的积极性和生产搞不上去、社员分配太低的主要问题是什么？有什么好办法？咱们几个都深入到群众中去，把群众的意见收集回来，整理一下，再逐条研究解决。”组织委员李轩言之凿凿地说了几句。
“我看咱们就应该这么搞。来时我和杨书记商量了一下，总的指导思想还是要实事求是，不搞那些花架子，比如说，县上要求，工作队进村以后，要开展轰轰烈烈的深翻土地和平田整地，还要求早六点晚七点，晚上连轴转，特别是提出在地里起灶、吃饭，一天三顿不回家。我看咱们不需要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了，咱们就实打实地来，每天起身早一些，下工晚一些，在地里把时间抓紧就行了。”
“唉！韩主任，你可得注意，人家县委张书记很认真，坐着吉普车到处跑，咱不按照人家那套安排搞，叫人家抓住可怎么办？”王国华有些担心。
“咱们这官村岭这么偏僻，路又这么难走，他张书记能来得了？如果他万一来了，大家都把责任推到我一个人身上，他还能把大家怎么了？”韩主任坦然地说。
听了韩主任这种奋不顾身的话，大家立刻信心十足，你一言我一语，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最后韩主任将这几天的工作简单安排了一下。1、每个人深入一个生产队，白天参加劳动，晚上参加讨论，并给大家具体分了一下工。国庆年轻，被分配到离大队部较远的半沟里，第8队。2、白天吃饭还按原来的安排，两人一家，凑吃饭时可以互通情况，及时联系。3、每天晚上参加讨论时，要派人认真记录，晚上散了会，工作队员统一在大队部汇总情况，发现问题及时研究。
到了吃上午饭的时候，又是那个戴红领巾的小姑娘来了，她一来就直接找李桂花。国庆与李桂花跟着她走进她家时，果然大不一样，家里共有5口人，儿子在县里的玻璃厂当工人，公公婆婆和媳妇孙女在家，吃饭是在厨房里的一张小饭桌上，虽然吃的仍然是玉茭面馍馍，但喝的是米汤，桌子上还有一碟炒鸡蛋。国庆发现，李桂花吃得很香，和那年轻媳妇说得很热闹。当然对队里的事情，那媳妇知道的不多，谈不出什么有价值的问题。
吃过早饭，大家就按照韩主任的安排，分头到各自的生产队参加劳动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