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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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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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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山里娃的故事》第2部第70章连载

“七.二九”的那场特大暴雨过后,在向阳公社立即展开了一场抗击水灾,重建家园,恢复生产的活动。国庆只要一有闲暇,便腾出手来去帮助邻居老乡清理垃圾、筑墙建屋,忙碌了十几天后。街道恢复了大雨前的整洁干净,面貌焕然一新。

向阳人民公社各生产队的财务整顿工作,早在大雨以前就结束了。但是,下边的清理整顿搞得究竟如何,目前情况怎样?钟国庆的心里还一直没个底。他想等过了中秋节,便到各大队走一圈,细细地检查一遍。

农历八月十五,国庆正儿八经在家里停了一天,陪着父母及一家子人在一起过了一个中秋节。此时,妹妹建贞已经结婚,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家里还有父母亲,弟弟建设、弟媳荷花及李贞和两个女儿。大女儿钟文娅已经3岁多了,二女儿钟文丽已经过了周岁,成天拉着奶奶的手,正蹒跚走步,呀呀学语。

农村人过中秋节,向来很简单。八月十四,李贞和弟媳荷花俩从自留地里拔了几条白罗卜,淘了前几天下雨时才从地里捡回来、已经晒干的地软(地皮菜),泡了粉条,就开始和面蒸月饼馍。月饼馍分两种,一种是包菜,一种是包些黑白糖,然后将包好的菜馍和糖馍放在一个木刻的月饼模子里压一下,那形状酷似商店里卖的月饼。然后,放在锅里蒸出来。虽然还是菜包子和糖包子,但在大家的眼里,那就是过中秋节的月饼馍。

八月十五这天吃早饭时,父亲特意热了一壶柿子酒,非要让平日不喝酒的老伴和两个儿媳妇也各喝了一杯。吃过早饭,洗涮完毕,父亲大家都到他住的窑里去,他有话要说。

待大家都坐定以后,父亲说:“今天中秋节,是个团圆的日子,我想,凑你们都回来了,把咱的家分了。树大要分枝,人大要分家,这是很自然的事,不必大惊小怪。村里有的人家分家时闹得不亦乐乎,为分家而打架吵嘴的事情常有;为房子,为财产,为养老人的事往往产生纠纷,还要请村里的官人或者是请娘舅前来裁决。可是我考虑咱家不那样,我在这里说个分法,你们如果没有意见,就按我说的办法分了吧。你们说,行不行?

“行!”

“行,爸,你就说吧

两个弟兄和妯娌都没啥意见。

父亲这时把他考虑了好久的一个分家方案说了出来:“咱家现在有两座院子,老院五孔窑,新院五间房,咱们当地有一个旧风俗,说是长子不离宅。那么,国庆就住在老院,建设住在新院算了,做饭的家具,我已经给准备好了,吃过饭,建设你们那一套搬过去。其他家具是双,一人一,如还需要添置啥,你们各自去买。我和你妈的养老送终的问题,也不要像别人家那样一个兄弟分一个了,更不要一家一个月或半年的轮流管了,我觉得那样不好看,我们就跟着国庆一家一块生活吧。另外,为了你们有一个赡养老人的观念,每家每月给你妈交两块钱。我看就是这些了,你们几个看看,还有什么,我没说到的或者是有不同意见,你们再说说

听了父亲的话,两个媳妇都不吭气,两个儿子异口同声地说:“行,就这样吧!”

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母亲,听到父亲的一席话已是泪流满面,抽泣着都出了声了。李贞赶紧安慰她:“妈,甭难受了,谁家都有这一天,我们现在都相处得好着哩,分开过了,各自都方便一些,有了大事难事,还不是一家?”荷花也说:“是,我嫂子说得对,妈,你就不要难受了,今天可是个团圆的日子。”

回到自己住的窑洞时,李贞悄悄地问国庆:“咱爸今天说的这个分家方案妥当吗?”

“你是说,两个老人都归咱们赡养,有些不公道吧?我看就这样吧,爸既然这样说,就按他说的办吧,假如爸妈就生了我一个男孩,咱还能不管了?

“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两个老人成天都和咱们热热闹闹生活在一起,让别人怎么看呢?叫别人怀疑是不是爸妈嫌弃建设和荷花再说,叫建设在外人面前也说不起话呀

“我想这事咱不要想得太多,手心手背都是肉,父亲在外边干了一辈子,还不会考虑这个?咱就顺其自然吧。我觉得子女要孝顺父母,一是要孝,二要顺。建设他们也没说什么嘛,如他们要提出来再说吧。

“也行吧。”

第二天,八月十六,按风俗,是女儿带着女婿孩子回娘家探望父母的日子,但国庆对李贞说:“我成天就在你娘家门口,前天我才去看过他们,还给家里送了两盒月饼,给爸爸买了一条纸烟,今天你就和两个孩子去吧,我想到各村去看看财务清理整顿的情况。”

“行啊,我和孩子们去吧!看来你这人都卖给了人家信用社了,我有什么办法呢?

国庆笑着说:“还是你能理解人,谢谢了!”

国庆骑着自行车出了青松岭才发现,天竟然阴得厉害。东方的天际乌云翻滚,像一匹匹黑色的野马在天上奔跑,嗨,早看东南,晚看西北,看来今天没有好天气,还得赶紧一些,不敢被淋在路上,他立刻脚下生风,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第一个村是神龙沟,国庆没有像以往那样,进了村先找会计们。他到一个生产队出工派活的地方,停下自行车,仔细地看着那块白石灰墙上公布的会计账目,不错,这正是神龙沟大队第生产队1976年8月份的现金日记账,一行一行,字迹工整,记载的也清楚分明,这时一个中年男子担着一担大粪路过,他看见国庆在看公布的账目,便热情地打招呼:“钟会计,你早早就来了?有什么事吗,永生在地里干活哩,我过去给他捎个信!

永生是这个队的新会计,这位担粪的男子,名叫王延生国庆曾在他家里吃过一顿饭国庆从口袋里抽出一支香烟,递给他,说:“延生大哥,你也挺忙的,但我还得耽搁你一会儿,我想问你几句话。”

那男子接过香烟,立刻放下担子说“哎呀,说吧,还客气什么?”

最近大队组织查账了吗?大伙儿有什么反映没有?查出什么问题没有

“钟会计,种麦以前,大队就组织人查过了,他们把前几年的账目都公布了一遍,让大家提意见,也没发现什么大问题。就是前几年的手续有些乱,现在好多了,月月公布会计账目,对队里的收入支出,社员们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队里的社员们都夸你呢!大家这些都是钟会计这几年成天在村里不断检查的功劳。

“其他几个队怎样?你知道吗?”

“都一样,各队的账都查了,大队的喇叭上成天喊叫这事,大队会计王仲夷很认真,你就放心吧。”

“谢谢你,延生大哥,再见。”

离开了神龙沟,国庆决定到小一点的村里看看。他拐了一个弯,便来到文家坡大队的一个坡口上,被两辆装满柿子的小平车挡住了去路,显然是小平车上的柿子装得太多,撒得满地都是有个人正低着头在捡柿子,他赶紧扎好车子,也帮忙捡起来。拣柿子的中年妇女抬起头来一看,忽然叫道:“钟会计,你从哪里来?”

“哎呀嫂子,我准备到你村里去,韩刚哥呢,怎么你拉平车?”
      “在这儿哩,国庆”说话声从另一辆小平车下面传出来。国庆一看,文家坡大队会计韩刚正钻在平车下面拣柿子,他站起身来说:“今年的柿子丰收了,你看个头多大,我们在一棵树上就摘了这么多,不想跑二回,就全部装上了,结果撒得满世界都是,还是耽误了时间。来,你吃一个软柿子,可甜了。”说着,韩刚将一个红灯笼一样的软柿子递到国庆手中。国庆咬了一口,净是甜甜的汁液,他笑着说:“就是甜得很,今年做出来的柿饼肯定好,又能卖个好价钱。

说话间,他们已经完了撒落的柿子,重新收拾好了平车。国庆说:“嫂子,你骑上我的车子回吧,我和韩刚哥一个人拉一辆平车。

“唉!那怎么行,你穿得干干净净,把柿子动到你身上就不好了。”韩刚媳妇坚决不肯。

这时,韩刚说:“就叫国庆拉上吧,你赶快骑上他的车子回去做饭,我们马上就到家了

韩刚媳妇一听,便将平车交给国庆,骑上自行车一溜烟似地跑了。

韩刚是文家坡的大队会计,平日的工作也很认真,有他在这里,国庆是放心的。但国庆仍然问道:“你们3个小队的账目都查过了吗?有没有什么问题?”

“查过了,没啥问题,以前吧,有些小问题,如挪用公款呀,记账不及时呀,没有严格的审批手续呀等等,可是这几年好多了,自开始给社员们公布账目以后,可以说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不然吃过饭,咱们到各队去看一看。

“那就好,有你在这里,我就放心着哩!”

他们把两平车柿子拉回家,卸下车,把柿子收拾利索,饭也熟了。国庆和韩刚俩一起吃过饭,抹了抹嘴,正要掏粮票和钱,但韩刚媳妇立即就把他手按住了,笑着说:“国庆,你就不看在哪里?”

韩刚也说:“国庆,今后不要那样,咱们在一起,还来那一套

“那好,咱们就到最近的一家出纳那里,看看现金库存也行,总不能叫我白跑一趟吧。”

“那行。”韩刚说着,领着他来到2队出纳员的家里。

出纳一家人正要吃饭,见他们来了,出纳员陈根生马上迎出屋子来,笑着说:“钟会计是来检查的吧,快进屋。”

进了屋子,他麻利的打开抽屉,取出“出纳登记簿”递给国庆,然后又在炕后面打开一个大木箱子,将一个小铁盒子从木箱子里取出来,放在国庆面前的桌子上。

国庆迅速地将铁盒子里的钱点了一遍,看了看盒子,里面还有两个硬币,说:“不错,刚好是116块5毛6分钱。分文不差。你这里的库存限额是多少?”

“定的是200块钱。一般达不到,转账的多。”

“好,好,你们赶快吃饭吧。大叔,我走了。”国庆对根生的父亲说道。根生的父亲拉住不让走,说:“刚到饭时嘛,吃了饭再走吧?”

韩刚忙给他解释:“在我家刚吃过到咱这里他还客气?”但根生父亲又拿出两块月饼,硬要塞到他们手里,他们也只好笑着接过月饼,边吃边走。

刚出了门,就传来“轰隆”一声沉闷的雷声,韩刚抬头看了一眼,说:“国庆,停下来吧,我看这天是要下,可不敢把你一个人淋在路上。”

“没事,到周家庄只有3里路,再说,都是下坡,一会儿就到了。”国庆说着,搭腿就上了车子,使劲地登起来。只听得风声和雷声在耳边不断作响。

刚进了周家庄大队会计的大门,雨就下大了。大队会计叫周二闷,壮壮实实的一个年轻人,他与国庆的年龄不相上下,在窗户上看见国庆进了门,便马上跑过来,帮他把自行车在门洞里放好,便把他拉进屋子里,着急地说:“着雨了吧?快把湿衣裳脱下来,我给你找一件干的穿上

“没有,就是头发有点湿,身上干干的。”说着接过周二闷递过来的毛巾,把头发来回擦了几下。说:“今天的雨下得紧,离开文家坡时才刚打雷。”说着朝院子里一看,院子里已经起水了,浑浊的泥水在大门口的水道眼跟前翻滚。

“今天不要走了,就住在我这里,晚上还能与你好好谝一谝。”

“不用,我看看你们几个队的财务整顿情况就走,这猛雨,下的快,也停得快。”

“哎呀,国庆,你印的那个小布告还真顶事了,这次整顿中,我们就是靠的那个东西,记账、公布账目,财务审批,民主理财,一项一项就根据那上面来。不要说各队会计,就连社员们也记住了,有那么多制度贴在墙上,他谁敢故意胡来?

“那制度再好,不执行也不行,那就全看你检查不检查,如真能按那上面定的办了,那肯定就好了。

不一会儿,雷声越来越远了,雨点小了,渐渐的停了下来,地上也开始干巴了。国庆说:“走吧,咱们到你那几个小队看看。”

“哎呀,真拿你没办法,啥时候都把人赶得这么紧。”

当他们打着雨伞来到1队会计家里时,院里的水还像一条小溪一样在哗哗流淌,房檐上的水还在不停的滴答着。这时,忽然从屋子里传来一阵低沉的哀乐,一队会计周卫东哭丧着脸走出来,与国庆握了一下手说:“快进家吧,你们听听,毛主席去世了!”

“什么?谁去世了?”国庆着急地问道。

“哎呀,就是毛主席!你听。”周二闷边说,边指了指桌子上那个半导体收音机。

半导体收音机里正传出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广播员那低沉而缓慢的声音:“......毛泽东同志,在患病后经多方精心治疗,终因病情恶化医治无效,于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零时十分在北京逝世。”

听到这个消息,如同天塌了一般,国庆怎么也不能接受。报纸上电台里成天宣传,总是说毛主席的身体非常非常健康,怎么突然间就去世了呢?广播电台里忽然播出这样的消息,怎么能叫人相信呢?要不是他亲耳从收音机里听到这话,国庆简直就以为这是阶级敌人别有用心的造谣!毛主席究竟得了什么病?北京有那么多高级医生,高级进口的药品,怎么就不能让他起死回生呢?

钟国庆是1949年10月1日出生的,那天恰好是毛主席站在天安门城楼上,向全世界的人民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的日子。当国庆还是一个幼稚的孩童的时候,他就从贴在墙上的大幅画像上认识了毛主席,从他上了小学的第一天起,毛主席万岁这句话就响在他的耳边,从他看到的第一部幻灯片,第一部电影、电视,毛主席那伟形象就在他幼小的心里扎下了根。在钟国庆这短短的27年的人生中,每一天都生活在这个红太阳的照耀之下,脑子里满装的都是毛主席的教导毛泽东思想毛主席的丰功伟绩。他简直把毛泽东当做神一样崇拜了。突然说这样一个伟大的人物去世了,永远的离开了大家,像一颗巨星陨落了。他真不敢想象,也不预测,毛泽东的逝世对中国人民,对这样一个近十亿人口的大国将意味着什么。

“今年春天的时候,从东北面天上掉下去的那个天火你们看见了吗?”第1队会计周卫东问他俩。

“看见了嘛,那么大的一团火,把整个天空都照成一片红色,怎么没看见?”国庆答道。

“那天,我爸就悄悄的说,那是个不好兆,说那个大天火是某个大人物的星像,我当时说我爸搞迷信,现在看来,他说对了,那个大天火就是毛主席的星像。”周卫东沉思着说道。

周二闷马上接上说:今年开春以来,咱们国家不顺,出了多少事情呀!你看从1月8号周总理去世,7月6号朱德总司令去世,7月28号唐山大地震,死了多少人呀!嗨,嗨!天灾人祸出就不停嘛!可不敢再出事了。

国庆听着周卫东和周二闷你一言我一语的担忧和感慨,一直默默地不说话。面对现实,他竟然对坚信了多少年的唯物辩证法和无神论,产生了怀疑,难道在这之前他听到的那些迷信的说法是真的?真有几分道理?为什么一个一个都这么应验?

这时周二闷有几分担忧地说:“毛主席走了,咱们国家怎么办?会乱吗?”

“不要胡说,毛主席不是早已经确定了接班人吗?华国锋不已经是中共中央副主席、国务院总理了吗?毛主席走了,他不就是一把手嘛!”国庆给周二闷解释。

“对,毛主席早就有安排,再说,华国锋那人看起来就是个老实人。我前次在我家门口,听见巷里有一个平日爱看麻衣相的二先生一看华国锋的相片,就能看出他有帝王之相,说他日角龙颜,河目海口,天日之表,奇骨贯顶,说他有一副能当皇帝的‘雄姿杰貌’。”周卫东信誓旦旦地说。

“行了,咱们不议论这些事了,说说咱们的工作,周卫东把你的账本拿出来,看看。”国庆截住了他的话。

“没啥看头,二闷才看过,8月份的账也已经公布了,咱们这些顺民百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是所有的账本,你细细的看吧。”周卫东说着,把一沓账本轻轻放在桌子上。

周卫东坐在国庆跟前,接着说:“国庆哥,听说你马上就要高升了,到时可不要忘了咱弟兄们。”

“卫东,不要听别人胡说,那都是没影儿的事。”国庆边看着卫东的账本,边说;“卫东的账记得不错,字也写得漂亮,但是结账的余额后边,还没有出纳员的盖章,这你还不知道?”

“知道,结完账以后,还没和出纳对账,一会马上就去。对了帐,就让他盖上章子。”

这时,雨完全停了,太阳已经露出了脸。国庆说:“那两个队的账本,我就不看了,你再去看看,有什么问题,及时纠正才好。”

“我还想晚上好好与你谝一谝,你非要走?

“我还是走吧,毛主席逝世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得赶紧回信用社去。”国庆说完,就骑上自行车上路了。

国庆急急忙忙向信用社赶,路上经过二郎凹和金疙瘩大队,他只在路边看了看会计公布账目的情况回头就走。见到几个人,也都在谈论着毛主席逝世的消息,他知道,现在去会计那里检查也没有心思了。在二郎凹的代销店门口,有几个老年妇女手里拿着几张白粉面纸出来,脸蛋上还挂着泪痕,嗓音更咽地念叨着,说赶紧回家给毛主席做花圈去。在金疙瘩的村口,国庆碰见金疙瘩大队的老贫协主任老冯,老冯老汉见到国庆的第一句话就是:“国庆,毛主席不在了,你知道吗?”

国庆没有说话,只默默地点了点头。可是老冯竟然哇的一下哭出了声来,立刻泪流满脸。国庆知道,他在旧社会苦大仇深,快四十岁了还是光棍汉。解放后,土改那年才和一个从妓院里解救出来的老妓女结了婚,他们一辈子没有儿女,后来收养了一个女儿,名叫春燕。春燕很小的时候,他就给她说:毛主席就是你爷爷,他是咱家最亲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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