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多月的学习、整顿,龙城农行的面貌焕然一新。国庆刚回来时所看到的那些纪律涣散、危机四伏的现象已经荡然无存。各项业务工作迅速得到发展。龙城县农业银行在黄龙地区农行的各项排队也一次比一次靠前,进入了全区先进行列。此刻,郭行长才长长出了一口气,眉开眼笑地开始筹划一项新的工作——支行新建办公大楼的筹建工作,应该考虑了。
龙城农行的那座墙面剥落、满是裂缝,破烂不堪的土木结构的三层小楼已太不适应工作的需要了。不仅影响到农业银行在社会上的象形,也已经严重影响到职工的生活和各项业务工作的开展。上级行早就批准了新建办公大楼的计划,但却因行里的几个领导成天忙于应付那些不断出现的突发事件,实在腾不出手来,致使支行兴建新办公大楼的计划一拖再拖,迟迟不能动工。
一天郭行长在小会议室里召开了一次行长办公会,主要议题是研究支行领导班子成员的分工。决定让班子中年龄较大且具有一定基本建设经验的张发副行长挂帅,负责搞好建设办公楼的工程;吴润生副行长接替张发副行长的信贷业务和储蓄存款工作;剩下的会计、保卫和纪检监察等工作划归国庆分管;办公室及后勤仍由姜主任负责;郭行长负责全面和人事工作。
国庆历来就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他分管的安全保卫、会计和纪检监察工作本来都是容易出事、十分叫人操心的事情,而随着建设办公大楼的开始,又出现了许多新的情况,搅得他寝食难安。要盖新大楼,支行的办公、营业场地搬到新近才建成的一座职工家属院里,这座家属院能住二十几户人家,净一色的一层平房。在办公大楼建设期间,只好先将这些平房作为农行临时办公场所。各股室的办公场地虽然窄巴了一些,但也能将就。只是出纳股的金库只能设在一个没有经过特殊加固处理的普通房子里。全行日常用于营业的现金都保存在这里,每天营业终了,有成百万的现金都存放在这个设施简陋的小平房里,显然,安全就成了大问题。叫人焦虑的是最近一个时期,上级行不断发来安全事故的紧急通报和电传,不是内勾外联盗窃库款的案件,就是亡命之徒撬门锯窗、利用迷魂药物,麻倒守库人员,然后将金库洗劫一空,不时发生残忍杀害金库守卫人员的血淋淋的恶性事件。怎么办?面对行里目前非常简陋的安全防护措施,只能靠提高守库人员的安全意识,加强防范,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国庆和郭行长商量以后,将出纳股的金库夹在其他股室的办公室中间,并将自己的宿舍兼办公室搬到金库的隔壁。在那些日子里,国庆每天晚上总是睡得很晚,他时刻在瞪大眼睛,紧紧地盯着金库,生怕它出现一点意外,有时还要顶替那些年轻的保卫人员值一班岗。
面对这种严峻的形势,国庆白天忙于事务性的工作,夜晚却迟迟不能入眠。他觉得眼前存在的安全隐患太多了。除了支行的大金库外,基层的各营业所和信用社里还设有二十多个小金库。尽管已经制定了严格的安全保卫制度,每个金库都安装了先进的红外线报警装置,但却总有些守库人员麻痹大意,疏于管理。总有些守库人员抱着侥幸的思想,认为营业所和信用社都建在乡镇居民区,附近的老百姓都是他们熟悉的老老实实的庄稼汉,那些敢于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不会看上他们这些并不起眼的小地方,所以往往嫌麻烦或者是怕警报器失良误报而不愿意开启警报器。要不就是不能严格执行双人守库的规定,甚至干脆将库房门一锁,“唱空城计”。国庆面对这些时有发生的问题,一直感到生气和揪心。
想来想去,一直找不到好办法。他扪心自问,如果有一天,龙城农行或者信用社的任何一个金库出了事故,自己这个分管安全保卫的副行长如何向上级领导和同志们交代?无奈之余,国庆只好采取了两个措施:一是加大安全检查的频率和力度。要到基层所社检查,他便采取毫无规律的突然袭击的方式,有时是大清早,有时是半夜三更,有时是人们将要上床就寝的时候。每逢到下面突袭检查,他总是带着已经被提拔为保卫股长的王军,坐着小车悄悄出发。一旦发现严重隐患,便对违规者给以严厉的批评和行政处分及经济处罚。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几个月的突然袭击检查和严厉处罚,结合宣传、说服教育。使所社领导和守库人员终于在思想深处认识到严格执行安全保卫制度的重要性,坚持警钟长鸣,严防死守。值得庆幸的是,龙城县农村金融系统还从没出现过什么较大的安全事故,更没有发生过库款被抢被盗案件。
农历十月里的一天下午,眼看着到了下班时间,劳累了一天的国庆正准备收拾起办公桌上的一大堆报表、文件,到伙房去吃饭。这时支行办公室忽然接到一个从临河地区榆城县打来的长途电话,说是支行上山拉煤的大卡车在山上出了事故,请求支行立即派人前去处理。怎么办?郭行长立即找来钟国庆,说:“我知道你今天已经很累了,肚子也饿了,但情况紧急,现在还不知道事故有多大,你还是赶快到伙房吃点东西,就赶快动身去榆城吧。”
一听这事,国庆哪里还顾得上吃饭,他让保卫股长王军到伙房装了一包馒头,剥了几棵大葱,就与王军、小车司机小赵三人乘着212吉普车匆忙上路了。
车一上路,他们几个便就着大葱,狼吞虎咽地大口啃起馒头,他的心早已飞到几百公里以外的拉煤车上去了:拉煤车究竟在什么地方出的事?两位年轻的司机受了伤没有?到那里肯定是半夜了,面对事故场面如何下手?
“212”在路况并不算好的三级公路上像一头野马一样向前急驰,离开龙城不到一个小时天就完全黑了。这时已经进入山区,小车的两道光柱在盘山公路上晃来晃去,国庆提醒司机小赵:“不敢着急,安全第一,咱们可决不能出任何事情!”司机小赵嘿嘿一笑,说:“钟行长,你累了,到那里还有许多事情,现在你抓紧时间迷瞪一会儿吧。你放心,我保证咱们的安全!”听了这话,国庆点了点头,但他哪能合眼呢?
到达出事地点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在一个前不靠村后不着店的山顶上。支行那辆“东风带挂”重型汽车此刻正侧身躺在悬崖边上,多亏悬崖边上有棵大槐树,挡在主车和挂车中间,要不是这棵大槐树,人、车早就掉到十几丈深的山沟里去了。开大车的司机小杨说,他们满载煤炭的大车是在与对面飞驰而来的大货车会车时翻车的。真是万幸,大车倾覆在沟边后,虽然大部分煤炭已经翻到深沟里去了,但两个司机爬出了驾驶室时,发现他们只受了点轻伤。便一个人在原地看车,一个到附近村里去打电话。司机小卫指着黑乎乎的深沟,心疼地说:“眼看着沟里有人把大块大块的煤块都抱走了,我站在沟边上干着急没有办法。”
国庆将王军和大车司机小杨留下看车,他和小赵拉着被夹伤了手的卡车司机小卫向最近的一个镇上驶去,将小卫送到镇卫生院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后,然后来到当地的农业银行营业所大门口。当时已是凌晨一点,费了好大的劲,才敲开了营业所大门。
“哗啦”一下,厚实的大门里响了一声,但大门只开了一条小缝,两扇大门仍被粗壮的铁索连在一起。一道手电光柱在国庆他们的身上扫过,然后警惕地问道:“这么晚了,你们敲门干什么?”
“我们是龙城县农行的,想找你们帮个忙,你们的领导呢?”国庆问道。
“王主任,是龙城农行的,人家要找领导说话。”门卫回头叫他们的主任出来。
这时,一个披着大衣的年轻人走了出来,顺手打开大门,谨慎地问道:“你们确实是龙城农行的?有什么事情,请进来说话。”
“是,我们行里拉煤的大车在山上翻车了,天这么黑,没办法,只好来找你们给帮忙了。我叫钟国庆,你是王主任吧?”
“他是我们行的钟副行长。”司机小赵赶紧给人家介绍。
“少英,赶快把客人请进家里说话嘛!”随着说话的声音,一个50岁左右的中年人也披着一件大衣走到跟前。
被叫做少英的王主任笑着给国庆介绍:“这是我们的丁行长。咱们还是回家里说吧。”
国庆赶紧上前,握住丁行长的手说:“对不起,丁行长,这么晚了把你给吵醒了。”
“哎!看你说的是啥?咱们一家人哪能那么客气?你千万不要着急,车翻了,咱们想法处里,只要人没事就万幸。”他说着就做了安排:“少英,我在所里盯着,你带上几个年轻人,带上工具,跟上钟行长,先处理事故要紧。去时带点开水、干粮,让开车的师傅们先吃点喝点,又冷又饿,肯定受罪了。”
王少英主任和营业所里的几个年轻人,回宿舍穿上大衣,就准备出发。王主任看来挺有经验,他派人出去借来了两盘一把粗的麻绳,还叫来一个开着一台“小四轮”拖拉机小伙子,拉上工具和人员向山上进发。
在去往出事地点的路上,国庆问王少英:“王主任,丁行长家属在你所里工作?”
“不是,丁行长是来检查的,明天还要到其他地方,所以就住下了。那人认真得很,一出来下乡就是几天,不检查完工作,他就不返回去。”王主任说着佩服得点了点头。
“东风带挂”卡车侧翻的那段路面并不宽敞。一侧是十几丈深、黑乎乎看不到底的深沟,另一侧是不到两丈宽的路面,下了路面就是由高到低,一层低于一层的梯田。由于这种特殊的场地,叫人们一时束手无措,人少了拉不动汽车,人多了插不上手,在主车和挂车的车厢上系上粗麻绳,用拖拉机拉吧,那刚刚能放一台拖拉机的路面,面前就是埝头,根本就无法再往前开。这时王主任对开拖拉机的小伙子耳语了几句,那小伙子便开着拖拉机下山去了。不到两支烟功夫,小伙子牵着两头“哞”“哞”叫着的大黄牛上山来了,小伙子看了看粗麻绳的长短,便和王主任两个分别牵着一头大黄牛下到比较宽的第二层梯田里,然后让人们把系在大车上的粗麻绳放下去,拴在牛夹板上,一左一右往前拉。开始拉了两下,大车开始晃动,这时大家有的抓住麻绳,有的扶住车厢一齐使劲,只听见轰隆一声,主车和挂车的车厢被拉了过来,平放在了公路上。司机老杨跳上车,一发动,立刻发出了马达的轰鸣,看来大车的发动机并没有受损,其他部件都还完好。大家兴奋地欢呼起来。
回到营业所时已是凌晨四点。国庆本想给丁行长道个谢,就准备回家。但走进营业所时,伙房里已经准备好了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丁行长一定要国庆他们吃过饭再走。此刻的国庆一行早已是前心贴着后背——饥肠辘辘了,他们也顾不得客气,坐下就吃,觉得那热腾腾的饭菜特别香。
吃饭中间,国庆对营业所的王主任说:“王主任,等天亮了,找人到沟里把那些翻下去的煤炭拉回来,给营业所的同志们分了。”说着拿出100元,说:“把这些钱给了那个开拖拉机的小伙子,人家开着车,给咱们忙了半夜。”
但王主任却摇着双手,说啥也不接受,说:“那是我的好朋友,帮这么一点小忙,算个啥?你放心,我处理这事。”
这时丁行长又插了一句话:“钟行长,你让司机师傅把矿上开的煤炭发票留下,让所里给报销了。”
国庆不同意:“你们给帮了这么大的忙,还能让你们再受损失?”
“什么‘你们,我们’的?咱们本来就是一家嘛!你们从矿上把炭都拉到我们家门口了,我们只付了炭钱,不付运费就沾了大光了,就这样吧!”
大家一听都不言语了,但国庆估计,深沟里的炭块也许已经被人抢光了,要有的话也只能剩下一些煤面面。
吃过饭时,天已大亮了。司机小杨和小卫把车上剩下的煤炭也卸了下来。当他们接过营业所会计递过来的煤炭钱,十分尴尬地低头笑了笑。国庆与丁行长、王主任握了握手,说了许多发自肺腑的感谢话,才上了吉普车,踏上了返程的路。
当国庆一行返回到龙城县农行时已是上午十点钟了,行里各个办公室里正在忙碌着的同志们听见“东风带挂”车开进支行大门,便纷纷跑到院子里来观看,看到两个司机只受了点轻伤,喜笑颜开地走出驾驶室时,高兴地欢呼起来。郭行长看到国庆几人一个个精神疲惫,两眼都熬得通红时,心疼地说:“啥也不要说了,快洗洗脸,好好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