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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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七十大寿马上就要到了，国庆觉得应该请个厨子，在家里摆十几桌酒席，把亲戚朋友们都请来，热热闹闹的给父亲好好庆祝一番。但父亲却坚决不同意，说：“不要搞得那么铺张，那么张扬，你现在赖好还是个单位的领导，你要那么搞，不怕别人在背后说你？再说，那样搞有啥意思？什么七十大寿？还不就是个生日？我看，有个意思，过得去就行了。到那天，你就把你两个姑姑、大爸三爸几家人请过来，咱们坐在一起，吃顿饭，说说话，就蛮好的。”
听了父亲的话，国庆考虑现再三，觉得还是父亲说得妥当。便到两个姑姑家里去了一趟，说明了父亲的意思，回到村里，又找见大爸三爸，约他们到了那天，带着家里人，早早都到家里来。
父亲生日的前一天下午，国庆去向郭行长请假：“明天亲戚家有个事，得耽搁一天时间。机关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啥要紧事，你去吧。”郭行长痛快地答应他。
“若再没其他事，我吃过晚饭就想回去。”国庆想早点把买好的东西送回去。
“行，让小赵送你一下。”
“不需要车，我村就那么一拃路，骑上摩托一加油就到了，哪里需要车？”其实，李贞在家里已经买好了许多东西，让小赵开车送一下最方便了。可是，国庆怕小赵一去家里，万一知道了给父亲过生日的事，就又要若出许多麻烦，所以绝不能让他去送。
吃过晚饭，国庆骑上摩托车，带上李贞还有她已买好的生熟两包肉还有一大袋新鲜蔬菜就回家。一回到家里，李贞和母亲就忙碌起来，煮肉、择菜，一直忙了半夜。
国庆扳着指头算了一下，连自己家里人都坐上。吃饭的人并不多，两个姑姑、大爸三爸及他们的家人，一共才不满四桌。
快吃早饭时，大女儿文娅推着自行车，满头大汗地进了门。自行车上带了一大包糕点和各种各样的营养品，她一进门就皱着眉头对国庆说：“这些东西都是郭行长硬要让我带回来的。”
国庆一看见就生气地埋怨文娅：“不是告诉你不要给任何人说吗？你倒好，都给郭行长说了！”
文娅红着脸，委屈地想哭：“早上我临走时在院子里碰到了郭行长，他问我亲戚家有啥事？我也不知道该说哪家亲戚有事，就只好说是爷爷生日。他听了以后，就和我一同来到街上的一家商店里，咕哩咕咚买了这么多东西，我不要，他说，你要拿不动，我就叫小赵给你送回去。我怕他真的派车送，知道的人就更多了，就只好把这些东西带了回来。”
听了文娅的话，满屋子的人都很感动，大姑问：“国庆，听说你在银行里有一个干兄弟，就是他吗？”
“没有！姑妈，你甭听他们胡说，公家单位不兴拜干兄弟。不过，郭行长确实不错，和我俩就像亲兄弟一样！”
除了这四桌家里人，机关里的同事和朋友一个也没有惊动。尽管吃的饭、喝的酒也同村里人过事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父亲很高兴，两个姑姑和大爸三爸也很满意，大爸以前在村里当过多年干部，他对国庆的做法很赞成，说：“你考虑得很周到，当干部就要这样，以身作则，谦虚谨慎，就不会出大错，咱不管别人怎么说，自己要有个老主意。”
回到支行，国庆特意给郭行长送去一个生日蛋糕，并再三表示歉意，后悔不该瞒着他。说：“郭行长，父亲不叫我张扬，我也不想那样搞，所以一个客人也没请，你可不要见怪！”
郭行长看着蛋糕，深情地说：“你该给我说一声才对，我过去一直忙工作，就没有好好孝顺我的二老，现在才感到家里有个老人多好啊！可惜，我的两个老人早早就都不在了，现在就是有再多、再好的东西也没人孝敬了。所以觉得给你老父亲带点东西，尽咱们的一点孝心，还不应该吗？过一段咱们再去看看他们二老。”
听了郭行长这感人肺腑的话语，国庆竟一时语塞，同时又不觉意外，他就像听到自家兄长在给自己吩咐什么事情一样，默默地点了点头。
给父亲过了70大寿的第二天，行里接到通知，让郭行长去地区农行参加一个月的培训，然后参加省里组织的大中型企业厂长经理的统一考试。那时整个国家正处在改革的初期，举办这次统考的目的无非是通过培训考试，解决国有大中型企业领导人对改革的思想认识问题，当然很重要。可是眼看到年底了，行里的事情那么多，大家的工作异常忙碌，不去又不行，还不让别人代替。郭行长说张发和吴润生两位副行长的工作都比较忙，在他参加培训学习考试期间，就让钟国庆代替他主持行里的日常工作，说如有大事，要国庆及时给他汇报。
听了郭行长这个安排，国庆心里有些别扭，他想：二三把手都在，却让他这个第四把手主持行里工作，是否有些不妥当？自己怎么给两个老行长安排工作？但他也理解郭行长的一片苦心，便在心里说道：什么主持不主持？还不是多跑两步腿、多说几句话，有事多与两个老行长商量。这样一想，便坦然接受了这个任务。
自郭行长走了以后，钟国庆便给媳妇李贞说明了情况，搬到行里自己的办公室里居住，白天黑夜不离开工作岗位，只怕行里出了什么差错，不好给领导们交代。
一天上午，办公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国庆拿起电话，一个有些苍老的油烟嗓子传出来：“是钟国庆行长吗？”
“是啊，我是钟国庆，您是李先知科长吧？李科长有啥事您请讲。”
“咱黄龙地区农行的职称评定到了关键时刻，需要对已报来的职称材料统一审查一遍，是否让你行的老主任姜振华来给我们帮十几天忙？”
“哎呀，李科长，姜主任最近的痔疮病犯了，在床上躺着哩，在写材料这方面，我们信贷股的李光华也是好把式嘛，干脆就让他去吧！”
“喔！也行吧，你就让他马上来见我。”
放下电话，国庆来到姜主任办公室。姜主任前几天痔疮确实犯了，不过已经好了。国庆之所以不让他去，是因为郭行长学习去了，有许多事他需要和姜主任商量着办，所以才让李光华去顶替他。
国庆把地区农行李先知科长要人去帮忙搞职称评定的事原原本本说过以后，姜主任嘿嘿笑了，但他接着说：“让李光华写个材料到没啥问题，可是你要操点心，尚行长以前总说：李光华有才无德。关键时候从来不重用他。”
“我也知道他有这个问题，不过就帮几天忙，没有啥吧？”国庆有点不在乎。
打发李光华到地区农行职称办帮忙以后，姜主任心里总有些不踏实。有一天快下班时，他来到钟国庆办公室说：“听说这几天张发和吴润生两个都特意去地行职称办亲自上报自己的职称材料，可能还要见见职称办的人，你也不去看看？”
“我的职称材料已经让李光华给捎去了，这几天这么忙，我也不敢离皮，咱支行把评职称的先后秩序的排队表，也让李光华拿去了，想着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钟国庆嘴里没说，但他在心里暗暗盘算：自参加了工作以来，在信用社干的就是会计和会计辅导工作，到了县人民银行，经常在县上的会计培训大会上给全县的生产队会计们讲课，还在省里编过生产队会计教材，后来又到省农行干校当了几年教员，近几年在省行办的简报上还发表了好几篇关于财务会计方面的论文，这样的条件，很少有人能同他比，按说评个会计师不会有什么困难。
二十天以后，李光华从地区农行帮忙回来了，并带回了一份文件。姜主任看过文件，就急着来找钟国庆，说：“你快看看，我就怕出这事，果不其然。”
国庆接过文件一看，原来是一份省农行职称办评审职称的文件。黄龙地区农行聘任的会计师和经济师的名单公布了。全地区18个县一共平定了118个中级职称，其中龙城县6名，行长郭忠全、副行长张发、吴润生，信贷股长李光华为经济师，信用联社副主任宁向前和办公室主任姜振华为会计师。钟国庆将文件从头至尾又看了几遍，就是不见自己的名字。他感到有些疑惑，他记得支行给地区行职称办上报职称申报的文件时，共报去了10个人，并同时上报了支行的意见，还附有一个10个人的前后秩序的排名，国庆被排在第四名，但是自己却名落孙山。如今事已至此，怎么办？自己没评上，还能说什么？他只好无可奈何地对姜主任说：“没评上就没评上，指标有限，等下一批再说吧！”
姜主任心里不平，他立即给职称办的李先知科长打电话，李先知科长也爱莫能助，解释说：“你们报来的都不错，可是名额有限呀！”
“我们行钟国庆副行长的条件够硬的了，怎么能不给评上？再说支行给你上报的10个申报人，前后秩序有个排队呀！”
“哦！我怎么没看见那个先后秩序的排队？”过了半天，李先知科长又说道：“算了，就算我的过失，我给国庆同志道歉，如果明年我还是职称办的主任，我第一个先给他批了！”
十天以后，郭行长参加完国有大中型企业厂长经理的统考以后，回到支行。等他听说了职称评定的事情以后，非常生气，但他劝国庆，说：“钟行长，别着急，那算个啥？咱们想法给补上。”
过完春节，正月初六上班第一天，支行办公室就接到地区农行的文件，给了龙城支行一个到财经大学进修的指标。文件通知，前去进修学习的人须脱离工作岗位，学期一年。并说，这是财经大学为金融系统举办的一个金融专修班，只要学完所规定的十五门课程，考试及格，就可发给《金融专业证书》，属于国家教委承认的大专学历。这是国庆早就盼望的事，他想行里如果能让自己去，那就可以圆他的大学梦了。近几年，他虽然不断出去学习，但都是三个月、半年时间的短期培训，学的都是一些急用先学的“速成班”“热粘皮”，支离破碎的，很不系统。这次学习虽然只有一年，但采取全年不放假、集中授课、强化教学的方法，可以比较系统、完整地学完金融专业知识，对自己日后在农行所从事的领导工作无疑将起到如虎添翼的作用。但是，究竟让谁去？国庆不好意思打听，他等着郭行长表态。
其实，去财经大学学习的事，旧历年前郭行长在地区农行参加总结评比会议时，就接到省行的通知了。黄龙地区农行第一批只有四个名额，各行行长为了这几个名额争得面红耳赤。郭行长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据理力争，才争得了这个名额。他当时就决定，这个名额非钟国庆莫属。
正月初八，行里召开了春节后的第一个行长办公会。在研究了急需要办的几件事情以后，郭行长特意谈了去财经学院进修学习的事情。他说：“这个学习指标可能今后还会有，但地区行对这个人选要求较严，首先要求在行里面各方面的表现较好，其次，必须是高中以上文化程度，再次最好是股长以上的骨干。因此，我觉得钟行长这几方的条件都具备，是否就让他去？请大家考虑一下，看有什么不同的意见。”
张发副行长首先表态：“学习是好事情，国庆年轻有为，再学习深造一下，更有发展前途，这几年他对行里的贡献也不小，我同意。”
吴润生副行长说：“钟行长的各方面表现都不错，可是在年前的那次职称评选中，却没被批准，下边的同志们对这事都有看法，这次说啥也应该让他去，我没有意见。”
姜振华主任看了看大家，笑了笑，说：“我同意大家的意见。”
这时，钟国庆的脸忽然红了，似乎有几分羞涩地笑了笑，说：“感谢同志们的关心和理解，大家给了我这么好的学习机会，我绝不辜负大家的好意，到学校好好学习，以优异的学习成绩报答大家的关怀。”
正月十五前，国庆将自己的工作向有关领导作了详尽交代，并办完了交接手续，还将自己那辆心爱的坐骑——“本田100”摩托车交给郭行长发落。正月十六一大早在龙城火车站上了火车，当天下午就准时赶到省城，来到财经大学报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