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雨明调来龙城农行的第二年春天,逐步将支行个别人员的工作岗位进行了一些微调。例如:将原来支行营业室的出纳员吴华龙调到支行办公室当了副主任,因为小吴当出纳员时,老出现错款现象,本人也觉得战战兢兢,有些力不胜任。但他的钢笔字写的很流利、潇洒,文笔也挺好,还时常有通讯报道和短小的稿件见诸报端。小吴调到办公室担任副主任以后,专门写材料,本人当然很得意,同志们也纷纷反映,王雨明行长知人善任;王雨明行长也同时把信贷股的干事蒋雅芝调到人事股当了副股长,这却叫许多人都想不到。许多人对蒋雅芝的人品和能力都有看法,悄悄在钟国庆跟前打听,说:王行长怎么突然把蒋雅芝这样的人调到人事股,还提拔为副股长,是不是王行长不了解情况?被这个狐狸精迷住了?按说王行长初来乍到,和蒋雅芝又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为什么会这样?其实,这件事连钟国庆也不知道,他只好给大家解释说,可能是临时有什么特殊需要,不要着急,王行长既然这样做,肯定是有道理的。可是时间过去了好久,王行长并没有在行务会或行长办公会上提及此事,钟国庆心里也有些别扭,但王行长已经这样做了,再问还有什么意思,国庆再也没有问过此事。
不久县里组织部分单位的一把手到改革前沿阵地的几个南方城市考察学习,王行长也被邀请去了。
等到十几天以后,他们考察回来,人们才知道,这次考察,不仅王行长去了,连人事股的副股长蒋雅芝也跟上去了。县里的考察团一共去了20多个人,先后在深圳、珠海、广州等地实地考察了四个单位,用了10天时间。去的时候,大家都是统一在西安坐飞机走的,但当返回时,却听说王行长和蒋雅芝是坐火车回来的,整整比考察团的其他人迟回来三天,蒋雅芝给人解释说,在临离开深圳时,她和王行长俩因误了飞机,后来只好改乘火车回来,所以耽误了时间。
这件事行里的同志们大都不了解实情,也无人去打听事情的真相。但等王行长和蒋雅芝从深圳返回后不几天的一个晚上。国庆正坐在家里的客厅里看电视,蒋雅芝的男人朱文进忽然风风火火的闯进来,还没说话,先拉开了他皮夹克的拉锁,从里面掏出两条芙蓉王,放在茶几上,然后开门见山的说:“老哥,兄弟今天来求你帮个忙,你想法给查一查蒋雅芝和你们的王雨明两人为什么比别人迟回来了三天时间,你先查一查他们从深圳回来坐的是飞机还是火车?”
国庆听了朱文进的话,立即一愣。当年,在调查城中储蓄所那个冒领存款的案子时,作为公安局刑警队的侦察员朱文进,曾陪着钟国庆在临河市跑了整整一天,所以从那时开始,他们俩俨然已经是老熟人了。他听了朱文进的话,立刻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大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答对。不过,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件事确是非同小可,一面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一面是公安局副局长的女儿和女婿,一句话说得不对,也许就会出大事。他看了看朱文进那因激动而涨得通红的脸,很平静的说:“小朱,蒋雅芝在行里的工作没啥可说的,再说她以前是信贷股的干事,我很少接触,最近成了人事股的副股长,协助王行长做了不少工作,我们行的人事改革正搞得红红火火,行里还因此受到地区农行的通报表扬。”
国庆刚说到这里,就被朱文进给打断了,他着急地说:“老哥你就别装糊涂了,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你就对兄弟说实话,蒋雅芝在行里的作风怎么样?”
“小朱,你要问这个问题,我可要提醒你,你可不要随便怀疑自己的老婆,对一个家庭来说,夫妻俩互相猜疑可是一个大忌。你的老婆成天和你生活在一起,你还不了解她?我知道,你之所以这样问我,是对我的信任。我保证出去绝对不会乱说的。但是,这种话你若再在外面乱说,那对你、对你老婆有什么好处?小朱,你是一个侦查员,按说应该清楚这些呀!不过我听出来了,你是怀疑王行长这次带着蒋雅芝到南方考察,迟回来了几天,你是怀疑他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不该发生的男女之事?不过我想,王行长调来还不到一年时间,每天忙得像狼赶一样,哪有这些闲工夫考虑那些花花事?再说,他们平时也不多接触,就是最近为了人事改革的事才熟化了一些,我估计不可能发生那些事情。所以,你还是放心好了。”
“那是这,老哥!还是请你凑空给查一查他们两人从深圳回来时,究竟是坐的飞机还是火车,就查清这一件事,行不行?”朱文进的语气里充满着乞求。
“这个行,我尽快给你查清,并悄悄给你汇报。不过老弟,你若真的怀疑你老婆在生活上有什么不检点的地方,并且还要维护这个家庭的话,我就给你提个建议:你不要操之过急,先悄悄摸摸情况,确实抓住了证据再说不迟。另外,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必须从你自身做起才行,你成天在外面忙碌,是否冷落了蒋雅芝?所以说,要想她红杏不出墙,首先需要你本人的监督和服务相结合才行。”
听了国庆的话,朱文进竟然嘎嘎嘎地笑了起来,说:“还是老哥的道行深。”说着非要国庆收下他的两条好烟,就准备出门。但国庆死活不肯,拿起那两条香烟,塞进他的皮夹克里,帮他拉上了拉锁,硬推着他出了门,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把。
送走了朱文进,国庆两眼痴痴地盯着电视屏幕发呆,根本看不懂屏幕上播些什么内容。他被朱文进提到的这件事情弄得有些恍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觉得王行长那人绝不可能做出这样没有把把的事情。再说他来到龙城县农行的时间并不长,成天忙忙碌碌的,一直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哪有时间考虑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再说王行长的老婆宋丽丽从小生长在西北的大城市兰州,生活在一个条件优越的干部家庭,属于大家闺秀。她本人要容貌有容貌,要文化有文化,她蒋雅芝如何能和人家相比?王雨明那一身书卷气的文人秀才的高雅眼光,怎么会看上那粗鄙而轻浮的蒋雅芝?
但他回过头一想,又觉得有几分可疑。因为这个蒋雅芝可不是一般女人,在男女关系上那种满不在乎、随心所欲和放荡不羁,他就早有耳闻,加上县人民医院妇科王大夫当面指认的情况以及那次他路过信贷股门口的亲眼所见,他觉得蒋雅芝做出这样的事情却完全可能。像这样的女人,拿下一个正处于精力旺盛,荷尔蒙分泌正常,自制力稍有差池的男人,哪里还费吹灰之力?但不管真实情况如何,他都不能把这些事如实告诉当事人朱文进,那样做无疑是火中添油,雪上加霜。再说事情一闹大,对王雨明行长的家庭和行里稳定团结的局面将有多大的破坏和震动?
一天趁快下班的时候,国庆有一搭没一搭的来到支行总务办公室,顺便打听了一下支行费用指标使用情况,他问总务会计张文贤:“张会计,最近费用紧张吗?”
“不太紧张,最近没有购置什么办公用品,行里也很少有人出差。对于行里的费用开支,你让办公室主任卡得那么紧,每月的指标都不超。不过,这次王行长和蒋雅芝两人出去考察花得比较多,来去都是飞机,住的都是高级宾馆,你想,哪能少得了?不过那也没有办法,县上去了那么多人,人家坐飞机,还能叫王行长坐火车,咱们歪好是个银行,还能丢那样的人?”
“飞机票能花多少钱?”
“去的时候,是西安到广州,每人870元,两人1740元,回来时是深圳到西安,每人960元,两人1920元。”说着拉开抽屉,拿出一沓单据,举到国庆面前。来去四张飞机票,特别是飞机票那特殊的纸张比一般票据又长又大,国庆一眼就看清楚了,所以他并没有接过那一沓单据,而是摇了摇手,推过单据,很不在意地说:“如有人问起王行长考察回来时坐飞机还是坐火车时,你最好不要说得太清楚,要不然就说忘记了,把这些话说出去对领导的影响不好。”
张会计一听立刻点着头笑了笑,嘴里说:“知道!知道!”
回到办公室,国庆立即给朱文进拨了个电话,当他听清楚接电话的人确实是朱文进的时候,又特意问了一句:“说话方便吗?”
“方便,老哥,你就说吧!”
国庆笑着说道:“那事儿,我查了,回来时坐的是火车,你想嘛,咱们这里没有直达车,三转两转,还不耽搁三两天时间。不过还是我那天给你说的话,监督和服务同样都很重要。”
电话那头,朱文进哈哈笑了两声,就挂断了电话。
钟国庆分管的那几个股室杂事比较多,有许多事情,股长们做不了主,总爱请示他以后才定。加上国庆平易近人,没有架子,所以大家的一些个人事情也总爱找他商量。所以,国庆每天都很忙碌,哪有时间操心蒋雅芝的事情?说过以后就抛到脑后去了。可是,忽然有一天,在郭行长临去世以前才提拔的信贷股股长的李光华,黑着脸来到钟国庆的办公室,并且一进门就把门用力闭紧,接着说:“钟行长,我要郑重地向你反映一件事情。”
“老李,是什么事情,值得你这样神秘兮兮的?”
“大事!他王行长和蒋雅芝搞破鞋!”
国庆听了吃了一惊,赶快压低声音问道:“老李,这是什么事情,你就这样乱说?抓贼要抓赃,捉奸要捉双,没有可靠证据,你可千万不要乱说,出了事情,你可要负责任的!”
“钟行长,我亲眼看见了,今天中午饭后,我来的比较早,我刚在办公室坐下,就听见走廊里有人走动,我悄悄拉开门缝一看,就发现王雨明和蒋雅芝两人一先一后走进了王雨明的办公室,我一想,上班还早,他们两个人来干什么,便搬了一把椅子,踮着脚尖,走到王雨明的门口,站在椅子上,透过门上方的那块大玻璃,就看见他们两人在沙发上搂着亲嘴。王雨明坐在沙发上,蒋雅芝躺在他的怀里,互相紧紧地搂在一起,两张嘴亲得‘叭叭’的。我当时手里没有照相机,要有照相机的话,非要把他们丑态拍照下来不可。”
钟国庆听了李光华的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默默地盯着李光华,暗暗想:李光华的话要是真的可怎么办?这事一说出去,那可是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波!王行长还怎么工作?
过了片刻,他平静地对李光华说:“老李,我相信你说的话,也知道你是信赖我才给我谈这些事情,你完全是出于公心,见不得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才给我反映的。我想是不是这样,对于这件事,咱们出去先不要对外人说,我先给王行长悄悄谈一谈,一定要让他们悬崖勒马,如果他们改了就算了,再说蒋雅芝曾经是你的老部下,说出去也让你跟上她丢人。你看如何?”
李光华一听国庆的话,立刻就有些泄气,无可奈何地说:“行,就按你说的办,大家都说你太好人,果然如此。但你给他王雨明说透,不能再这样了,我先给他俩保着密,如若他们俩再这样,外面的人就可能都知道了,那时我就管不了了!”说着站起身来,准备要走。
这时,钟国庆也站起身来,赶到李光华身后,在他的肩膀上使劲拍了一把,笑着说:“老李,咱们暂且先放他们一马,如果他们一意孤行,我也不会不管的。”
送走了李光华,钟国庆感到左右为难。他心里非常清楚,李光华之所以对王雨明和蒋雅芝两人的乱搞的事那么憎恨,那么敏感,能在他们两人偷情时,悄悄下功夫去抓了个现场,肯定是因为他的醋劲儿发了。你想,他昔日的情人如今被别人抱在怀里,心里哪能是个滋味?但如果能制止了这一对新情人私情的继续发展,使蒋雅芝与他重归于好,他当然不会去计较王雨明与其他女人的私情如何。不过他现在还不想与蒋雅芝挖破脸皮,他想只要蒋雅芝能回心转意,重新与他修好如初,他肯定会既往不咎。
作为支行分管纪检监察的副行长钟国庆,左右为难的是,自己对李光华这种光明正大的举报,如果置之不理,肯定没法交代;另一方面,人们常说“劝赌不劝嫖,劝嫖两不交!”,说明了要劝说那些正迷恋于乱搞男女关系人的风险。如果自己当着王雨明的面,将他和蒋雅芝两人事,端出来,摆在桌面上,叫一行之长的王雨明,如何在面子上过得去?作为一个副行长去劝说行长不要与其他女人乱搞,这样的话他怎么能说得出口?如因这事惹得王行长勃然大怒,或者从此心生暗恨,自己将来的日子怎么过?
思来想去,一惯老实本分、忠于职守的钟国庆还是决定对这事要出手干预,他狠狠地想:不管他王雨明如何想,对他的劝说、制止,完全是为了挽救他,是希望他好,是一个朋友的责任。所以,便决定瞅准一个比较恰当的时机,推心置腹地劝他一回。
一天晚上,凑王雨明在支行值班。钟国庆便对李贞说:凑晚上没人,有一件事得和王雨明行长好好谈一谈,说着就踏着夜色,来到支行。
在走廊里,他看到王雨明房间里亮着灯,知道他已经来了,便轻轻敲了敲他的门。可过了好久,房间里没有一点动静,国庆以为王行长还没来,正准备离开时,忽然门开了,蒋雅芝手里拿着一沓材料走了出来。她慌里慌张地说:“原来是钟行长,我正和王行长研究一个工作总结,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喔!你也太忙了,这么晚了还加班,快回去吧!”说着进了王行长的大办公室,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这时,王雨明从他的套间里走出来,热情地说:“今天该我值班嘛,你是否忘记了?”
“哦!可不是,明天才是我值班,看我这记性。不过坐在家里也没事,好长时间没和你聊过了,今天倒凑了个机会。”说着接过王雨明递过来的一杯热茶。
直到钟国庆接过了那杯热茶,王雨明那颗砰砰乱跳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刚才,他和蒋雅芝俩在套间里刚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般的爱,等听到敲门的声音时,两人则还在他那双人大床上缠绵着不愿分开。
国庆也是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两个人脸上那不自然的囧态,知道他们两个干了什么事,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这样大胆,竟发展到这么疯狂的地步?想到这里他更加觉得是该给王行长说说这件事了,如果再假装瞌睡不知道,恐怕就要出大事了。他本来计划开始时与王雨明先谈些其他事,做个铺垫,有个过渡,不至于叫王雨明太难看,不好接受。但此刻,看到王雨明那不自然的样子,也一时找不到缓和空气的借口,便一不做二不休,开门见山地与他刺刀见红了。
国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眼睛直直地盯着茶几,好像是在对茶几说话:“王行长,我今天想与你谈一件事情,我可完全是为了你好,请你不要误解,更不要见我的怪、恨我。”
“钟行长,你就说吧!我不会见怪的。”王雨明有些拘谨地说。
“行里有人在我跟前反映,说你和蒋雅芝的关系不正常,听了这些闲话,我根本就不信,已经给他们做了解释,劝他们不要听信谣言。但是,我又很着急,怕万一出了这方面的事,影响你在群众中的威信,影响了咱行里的工作,影响到你的家庭。”国庆说到这里,悄悄抬起头,瞅了王雨明一眼,好像是他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但等说完了这些话,他却感到如释负重,心里很痛快。然后静静地等着王雨明的表态。
王雨明听了国庆的话,半天不言语。国庆也不吭气,屋子里静得出奇,好像空气都凝固了。
就在国庆实在忍耐不住,抬起头来注视了他一眼时,只见王雨明的脸憋得通红,嘴唇动了几下,才终于开了口。可是,叫国庆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不说实话。他说:“最近我和小蒋的接触是多了一些,但并没有发生什么大家想象中的那些事,我和她接触多,还不是为了行里的工作?一方面是最近行里搞人事改革,小蒋的点子多,敢想敢干,给我提供了不少思路,有时候在一起谈谈改革方案,帮她修改一下材料,接触不免就多了;另一方面,小蒋她爸和她老公都是公安局的,咱们行里的安全保卫和依法收贷工作都要用到人家,我想通过小蒋与他家里人搞好关系,让人家更好地为咱们保驾护航。”
国庆一听王雨明那牵强附会、言不由衷的解释,立刻感到十分失望,他不禁为王雨明惋惜,你们做的事情已经像秃子头上的一个虱子,明摆在那里,可是你还试图掩盖,那不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吗?但话已经说开了,对他的劝说 能起多大作用就起多大作用。他接着王雨明的话说:“那就好,那我就大大放心了,有人再敢胡说,我就理直气壮的批评他们造谣生事,唯恐天下不乱!不过,我觉得给我反映情况的人,也都是一些好心人,也得给他们解释一下。但是,王行长,今后的日子还长,你和她的接触还是要谨慎一些,多操一些心,因为,行里关于蒋雅芝的闲话比较多,大家都了解蒋雅芝那人的德行,有些人根本不把她当作好人看,把她叫做‘烂货’,等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国庆的话说得已经够清楚了,但王雨明显然并没把国庆的话当做一回事情,蒋雅芝在他的眼里仍然不是“烂货”,而是“宝贝疙瘩”。
国庆本想把自己了解蒋雅芝的一些事情再给他说几件,让他把蒋雅芝的人品看得更清楚一些,能使他悬崖勒马,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但此刻的王雨明就好像聊斋故事里那些被狐狸精迷惑住的书生一样,根本听不进去和尚道人的劝说一样。他避开关于蒋雅芝的话题,很郑重地问起行里最近的资金状况。国庆便顺口给他谈了行里最近一旬资金组织和运用的情况,他听完以后,并不表态,接着又问基层信用社和营业所的安全保卫措施落实得如何,国庆也一一做了详尽的汇报。这时只见王雨明打了一个哈欠,眼睛向窗外瞟去。国庆能看出来,他这是下逐客令。便立即告辞,怀着一种沮丧和失望的心情,离开了支行办公大楼,悻悻地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