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贷股长李光华觉得心里很烦。他独自坐在办公桌前,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吸溜”一声,小小喝了一口茶水。他面前虽然放着一张报纸,眼睛却眨巴着盯着别处。他觉得胸口憋屈,好像塞了一团乱麻,若不把这团乱麻理出个头绪,就干什么也没有心思。
思来想去,他终于发现,这团乱麻还是与支行行长王雨明有关。你王雨明也太狂了,才当了几天行长,就吼雷火闪地在行里搞什么人事改革,这哪里是改革?明显的是在整人,更直截了当地说,是在整我李光华嘛!收贷款收利息本来都是下边业务员们的事情,可偏偏要考核我们信贷股,还将本月全行收贷收息的情况和我的工资挂钩,这不是欺负人嘛!抛开一个月少领几十块钱不说,人事股还要把各股室奖惩的情况张榜公布在支行大门口的墙壁上,让大家看了多丢人呀!最可恨的是这个王雨明初来乍到,不问青红皂白,公然把他手下的干事、那个娇柔、体贴的蒋雅芝调到人事股当了副股长,成了你王雨明的小情人,这怎能不叫他咬得牙根痛?最不叫他容忍的是,王雨明一来,就在行里成立了一个贷款审批委员会,还亲自担任主任。行里每发放一笔贷款,都要在贷审会上研究审批,让集体研究审批,那还要我这信贷股长干什么?审贷会里还有一条规定:叫做行长一票否决权。对于每一笔贷款,即使全体委员投票通过了,但只要他王雨明觉得有问题,就可以一票否决。以前,他那些狐朋狗友和一些急需贷款的企业老板,为了得到贷款,总要把他请进大酒店,吃香的喝辣的、以赌博的方式给他行贿,有时还登记房间让他与漂亮小姐共度良宵,只要他一高兴,便大笔一挥,马上就解决了这些人的燃眉之急。可现在不行了。他给人家办不成事情,谁还肯理他?他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那些势利眼:妈的,你们要我老李给你们办事时候,低头哈腰的,恨不得把我叫爷爷,现在就是在街上碰了个照面,一歪头就走过去了,好像不认识一样。一想到这些,李光华就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到罪魁祸首王雨明身上。
一想到这些,李光华眼前又出现了以前那个漂亮风流、与自己眉来眼去的蒋雅芝的影子,她那双忽闪忽闪、勾人魂魄的大眼睛和她那性感的红嘟嘟的嘴唇在他的眼前竟挥之不去。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有了主意,一个大胆而果敢地计划在他的心中萌发了。他决定在王雨明和蒋雅芝两人的不正当关系上,好好做做文章,借此把他们搞臭!叫他王雨明知道知道我李某人的厉害。
说干就干,几天来 李光华的眼睛就一直关注着王雨明和蒋雅芝的一举一动,只要他瞅准了机会,就会毫不犹豫,干脆利索地出手,将这一对狗男女一举拿下。
一个赤日炎炎的午后,他在家里吃过午饭,一边扇着扇子,一边眯缝着眼睛在想:前次发现他们搂在一起亲嘴就是在大家吃过午饭后休息的时间,现在天气热了,有了午休时间,他们就更有机会了。王雨明和蒋雅芝会不会利用这个空隙在一起继续鬼混?那可真说不定!不然就在这个关键的时间多抓他几次,说不定还能抓住他们乱搞的证据。
想到这里,李光华立即提上手提包,急急忙忙往行里赶。进了支行的大门,他没有急着上楼,而是进了门房,在门卫老李的床上躺了下来,他没心思睡觉,手里举着一张报纸,两眼却紧紧盯着支行的大门口,那炯炯的目光犀利而警惕。
快到午后两点钟的时候,王雨明在大门口出现了,他戴着他那副茶色眼镜,手里举着一把扇子,挡着头上的烈日,一摇一摆地上了办公楼。隔了不到5分钟,蒋雅芝身穿一袭肉色的连衣裙也飘飘洒洒的进了大门,直接上了办公楼。这时,李光华骨碌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将手里举了半天的那张报纸往桌子上一扔,边走边回头对门卫老李说:“我也该走了,要和他们研究一个材料。”说着也急急上了办公楼。
李光华像一只猫一样,轻手轻脚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他顺手从抽屉里拿出那架前次旅游时,花了两千多块钱买的一架高级傻瓜照相机,提上一把椅子就朝王雨明的办公室走来。等他站在椅子上透过门扇上方的那块玻璃向办公室里一看时,王雨明的办公桌周围和沙发上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他想,难道是他们能在蒋雅芝的房间?但又一想,他忽然激动地两腿都有些颤抖,他心里暗想,今天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他赶紧将椅子搬回自己的办公室,又悄悄从里面又搬出一把铝合金折叠梯子,那是前天他以擦玻璃为由从电工那里借来的,他提前借来,放在那里,以备急用。今天正好用上,他搬着梯子悄无声息地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像一只即将捕鼠的猫一样向王雨明办公室兼宿舍的地方赶来。
他轻手轻脚把梯子放在王雨明套间外面墙上的那个高高的小窗下,手里拿着照相机蹑手蹑脚地爬了上去,当他刚把目光投进王雨明的卧室里时,立刻就有一副激动人心的画面,出现在他的眼前。面对着那个二尺见方的小玻璃窗,就是王雨明那张大大的双人床,此刻,脱得精光的王雨明和蒋雅芝两人正紧紧地搂在一起,蒋雅芝两条光滑的胳膊像一条蛇一样,紧紧缠绕在王雨明的脖子上。这时只听咔嚓一声,一道亮光闪过,王雨明看见屋子里有一道强光忽闪了一下,立刻吓了一跳,正要爬起来,忽然又是咔嚓一声,又是一道亮光闪过,这次他看清楚了,那闪光是从卧室墙上那个小窗户的玻璃上射进来的。看到这些,王雨明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觉得浑身稀软,连裤子也穿不上了,他在匆忙中急急地摆摆手,结结巴巴地对蒋雅芝说:“快穿上,出事了,快穿上你的衣服!”
王雨明胡乱穿上衣服,不顾一切地奔出了套间,拉开他办公室的门,睁大眼睛往走廊里看。慌忙之中,只见有一个人搬着一把铝合金梯子,进了信贷股的办公室。一看见这人进了信贷股的办公室,他心里就更加害怕了。因为他不仅已经判断出那搬梯子的人是谁,更明白了他的险恶用心!怎么办?慌忙之中,他还是果断地拿定主意:大丈夫能屈能伸,该服软的时候千万不可装大爷。他三步并做两步就走到信贷股办公室的门口,轻轻推开了门,就看见了李光华那一脸得意而目空一切的神情。王雨明那因极度紧张、害怕而显得苍白的脸上,努力装出一副讨好巴结地谄笑。他顺手在身后关住了虚掩着的门,咕咚一声就跪倒在李光华的面前,乞求道:“老哥,你就看在小蒋的面子上,饶了我们吧,老哥,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往日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还要多多包涵,你大人有大量,你只要饶了我这一回,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决不敢打挡!”
李光华看到王雨明这一副狼狈相,心里不知道有多痛快。可是,尽管心里乐开了花,但他却异常地清醒:这事应该适可而止,不能做得太过了,该收手的时候,就要收手。他走过来扶着王雨明的胳膊说道:“快起来吧,王行长!有你这话就好办,咱们坐下说。”说着递给他一支精装的大中华烟。
王雨明接过那支精美的香烟,并不敢去吸,再说此刻他哪里有这心思呀?他将香烟捏在手里,在李光华对面的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紧紧盯着李光华的脸,再一次怯懦地说:“老哥,你老弟年轻,管不住自己,今后保证再也不敢了,只要你把这件事压住,不说出去,你就是我的亲哥哥,今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咱们之间,有啥事情你说了算!”
李光华看了看王雨明,立刻接着他的话说:“王老弟,其实咱俩差不多,我只比你大一岁,我属猴,你属鸡,对不对?”
“对对对!老哥,就是,就是,今后只要是避开外人,你就是哥,我就是弟!”说着就往李光华的抽屉那儿看了一眼。
李光华知道他在看什么,但他心里已经早有了主意。他又沏了一杯茶水,递到王雨明的手里:“老弟,你和小蒋俩发生了那事也不奇怪,人之常情嘛!今后我绝对不会去干预你们俩的好事。咱们都成好兄弟了,还能吃老弟的醋?至于那胶卷,你就拿去吧,我要那有啥用?”说着拉开抽屉,拿出一卷胶卷,他捏住胶卷的片头,顺手往外抽出一长截,让王雨明看,然后递到王雨明手里说:“干脆把它曝了光,让谁也别看见刚才的情形了。”王雨明把那卷柯达牌的彩色胶卷小心翼翼的装进口袋里,他准备偷偷找个人给冲洗一下,看看胶卷里到底还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但他哪里知道,李光华交给他的本来就是一个崭新的没用过的空胶卷,就是拿到美国去冲洗,也不会发现任何影像。但王雨明却天真地想,即使有什么东西,也让李光华抽出那么长的一截,给曝了光,一切都看不见,也说不清楚了,此刻他的心里比较踏实了,他李光华就是再狠毒,手里没有了证据,还能把我怎么样?
这件事过去了一段时间,王雨明就把这件事情渐渐淡忘了,不过李光华却没有忘记。自那天以后,李光华好像手里已经抓着一把尚方宝剑,在行里处处表现出一种为所欲为、肆无忌惮的蛮横。对于他主管的信贷工作,更是由他说了算,只要是李光华提出的贷款,王雨明一笔也不敢否决。行里同志们都有些奇怪,不知道突然之间,王雨明和李光华之间因为什么原因,竟变得如此默契,这么心领神会,真像一对亲兄弟。
李光华最近在龙城农行成了红人,在行长跟前说一不二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一天,龙城县有名的小诸葛、顺风玻璃厂厂长吴柳意来到信贷股办公室,见李光华一个人坐在套间里抽烟,便将一支“中华”恭恭敬敬地递到李光华的手里,然后轻轻闭上了套间的门,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不由分说地塞到李光华面前的那个抽屉里,又不声不响地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李光华只瞟了一眼那个信封,心里就明白那是什么,并估计至少有一万。他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吴厂长有什么事?请说无妨。”
小诸葛吴柳意见李光华看着自己把钱塞进他的抽屉里,一点反应都没有,立即大着胆子说:“李股长,我找你能有啥事?还不是资金紧张,请你支持一下,最近实在转不动了,你再不管我,厂子里就要停板了!”
“得多少?”他漫不经心地问。
“少说得30万,你想办法先给解决了,说不定到月底以前就能还了。”吴柳意斩钉截铁地说。
“哼,你还来骗我?我看咱满龙城县,就你小诸葛的胆大!就你毬能!你那一次来不是这样说的?月底能还?就是到了年底能不能还清利息还不知道哩!”李光华冷笑了一声,看也不看吴柳意一眼。
吴柳意一听李光华的口气,就知道有门,因为他知道只要李光华带着这种骂骂咧咧的口气和你说话,就是能给解决问题的信号,要是他连烟也不抽,一直给你解释,摆困难,说好话的时候,就说明确实没有戏。他趁热打铁,说:“李股长,你就看在你老弟与你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的面子上,给想想办法。我听说了,如今你老哥在王行长面前说一不二,只要想办的事情,就没有办不成的。”
李光华好像并没有听见他的话,忽然插了一句:“还是以你厂里的名义贷?你厂里贷了我们那么多的贷款,恐怕这辈子也还不完。这笔贷款要是仍然以你厂的名义拿到贷审会上研究,肯定通不过。”
“那怎么贷?还能以我个人的名字贷,以我个人的名义贷的话,一次能贷那么多?”小诸葛眨巴着眼睛问。
“也不要以你个人的名字贷,以你厂会计相华臣养鸡场的名字贷,你们厂里担保。”
“以他养鸡场的名字贷能行?前几天我的副厂长老崔咳嗽得厉害,我们几个便去医院作了个CT,结果老崔没查出什么,倒是查出了相华臣得了肺癌,他都快一个礼拜都不上班了,现在他哪里有心思以他养鸡场的名字给厂里贷款?喔!他得病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了,前天在街上听他悄悄给我说的,他还说,千万不敢给人说,别人如果知道了,都来要我还款可怎么办?我就是听说他得了不治之症,才叫他贷!都说你是小诸葛,难道连这个窍儿你也掂不开?”
“明白了,老哥,还是你看得远,谁不知道,只要他去了那边,他的贷款就可以豁免!”吴柳意的眼睛里满是感激的眼神。
“那不叫豁免,叫核销。不过,他得了肺癌的消息,都有谁知道?”李光华继续问道。
“外界确实没人知道。真正知道这消息的人,就是他、崔副厂长、我和我的司机,连他老婆和孩子都不知道。现在,他看上去仍然是嘻嘻哈哈,说说笑笑,一点症候也没有。这几天,我给他找了个老中医,正吃草药呢。”
“好好,这就好。你将这事给他谈一下,就说透,就说以他养鸡场的名义贷30万元养鸡款,让你厂担保,你厂里用钱。让他一边吃中药,一边在厂里上班,等把这笔贷款的一切手续办顺再说。你尽快让他来见我。他得病的事一定要保密,不能给任何人说。”
听了李光华的话,小诸葛立刻欢欣鼓舞,感激地说:“行,行!老哥,我明白了,你只要能给兄弟办事,兄弟是不会忘记你的,有财大家发,我可不是憨憨。”
相华臣的30万元养鸡贷款办得很顺利。
在贷审会上研究到这笔30万元的养鸡贷款时,有人提出:“相华臣那个花花公子,只知道吃喝玩乐,他还会养鸡?他家那个鸡场迟早要倒灶,还是再考察考察吧!”
但李光华却说:“不要看他爱浪荡,可那家伙精得就像一个猴儿似的,有什么事情他干不了?再说,他只管当老板,负责经营,具体养鸡有技术员哩!”
又有人提出:“让小诸葛的玻璃厂来担保,他那玻璃厂那样烂包,有这个担保能力吗?”
这时,王雨明就接着说:“那么大的一个玻璃厂,还不值30万块钱?我看没啥问题吧!”
听王行长插了话,立即就没人吭声了,相华臣的贷款顺利通过。李光华用轻蔑的目光瞥了那些还想给他使绊子的几个股长一眼,洋洋得意,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