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钟国庆才后悔自己太粗心,在这短短得不到两天时间里,王行长家里竟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自己就没能及时发觉呢?也正是在他最繁忙的时候,王雨明行长正处于生死抉择的紧要关头!
就在李光华拿着照片找钟国庆反映情况的那天早上,王雨明行长的妻子宋丽丽老师的过敏性哮喘突然发作了,并且来势凶猛。她这病已经有好几年没犯过了,不知什么原因,今天的发作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厉害,且来势凶猛。尽管她嘴张得像窑门一样,但仍然上气不接下气,脸憋得铁青,像眼看就要断气。王雨明一面给老婆学校的领导打电话请了假,一方面赶紧把她送进医院抢救。打针、输液、往喉咙里喷药,医生的本事都使尽了,但并不见效。她还是一口接一口地喘不上来气,铁青着脸,眼看着连眼睛也不睁了。医生一面给开了各种单子,进行检查化验,一面还下了病危通知书,让王雨明有个准备。
半个小时以后,化验结果出来了,医生根据化验结果分析,说哮喘的原因是青霉素过敏引起的,马上对症治疗,很快就出现了明显的效果,又过了一个小时,宋丽丽竟然恢复如常,在王雨明的服侍下开始喝水。但她却吊着脸,目光痴痴的,瞅着病房的一个角落发呆,连看也不看王雨明一眼。
医生问道:“是不是在家里用了青霉素药了?”
宋丽丽不吭气。
王雨明赶紧回答:“没有,她对青霉素过敏,我们都知道,不论在哪里看病,我们都会告诉医生,说她有这个毛病。”
“那是不是不小心接触了青霉素的药水,或者是别人在输青霉素液体的时候,给她身上染上了?”
宋丽丽还是目光痴呆地瞅着自己的手指头,头也不抬,一句话也不说。
医生又告诫道:“今后可要注意哩,有些人对青霉素这种药很敏感,不要说直接喝这种药,输这种液体,就连闻一下,都会起反应,抢救不及时的话,几分钟就会出人命。宋老师,你可一定要注意啊。”
宋丽丽抬头看了医生一眼,想说什么,可是马上又低下了头。
又在病房里观察了一个多小时,看到宋丽丽已经完全恢复了,医生就让她出院,并说:“好了,回家好好休息休息,明天就可以上班了。”
回到家里,早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宋丽丽一进了门就往床上一躺,蒙上被子。
王雨明虽然肚子一点也不饿,但还是默默地做好饭,端上餐桌,才过来叫她。但不管他如何叫她,求她,宋丽丽就是不理他。看到她这副样子,王雨明的心里就开始打鼓,心里也有些含糊,琢磨不定:到底宋丽丽心里的这股怒火缘何而起呢?
其实,自从医生的化验结果出来,说宋丽丽是因青霉素过敏,一经对症治疗,立刻就好的情况看;从宋丽丽那痴呆的目光,一句话也不说,不愿意理识他的表情看,王雨明就看出了她有些不对头,他觉得宋丽丽有重大的心事,并且与自己有关。难道是她听到自己与蒋雅芝在一起的那些事了吗?或者是看到了什么他与蒋雅芝有不正当关系的东西了?这多少年来,女儿在外上学,很少回家,每天家里就他们夫妻两人,而他们举案齐眉,你疼我爱,总像一对情人那样卿卿我我,生活过得别提有多美满多滋润了。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这么怨恨,究竟是因为什么?
宋丽丽今天的哮喘病犯得也太蹊跷了。怎么提前就没有一点征兆?既没有着凉,也没有感冒,怎么突然之间,她就犯了病!以前如果不小心碰上什么过敏源或着了凉、感冒了,偶尔也会也出现咳嗽哮喘。但顶多用那种喷雾的特效药对着喉咙一喷,马上就缓解了,再吃一点治过敏的药物,就过去了。但这次显然与以往不同,医生怀疑她可能不小心接触了青霉素类药物,但家里从来就不存放这种东西呀!
王雨明有一点食欲,独自对着餐桌上自己做的简单的饭菜在发愣。他有些无聊地看看这里瞅瞅那里,就在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书架的时候,一小瓶已经打开的青霉素药瓶出现在他的眼前,他赶紧过去,拿起来仔细一看,确实是一瓶40万单位的青霉素G钾,橡皮瓶盖还虚掩着,里面还有少许白色的药粉,显然是已经用了一部分。这时候,他的心里一阵发凉,他真不敢相信,这个曾经与自己心心相印,相濡以沫,互敬互爱,百依百顺的妻子竟然会干出这样不可理解的可怕的事情,她这是在寻短见、自杀呀!这如何了得?
他赶紧撕下半张报纸,包好了青霉素药瓶,装进自己的裤兜,然后跑到宋丽丽的床前,大声喊道:“好我的丽丽,你究竟是为什么?要自己作践自己呀?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对我说呀?”
宋丽丽知道他已经知道了她犯病的真相,就忽的一下坐起来,两眼怒目而视,立刻爆发了:“你还有脸问我!你要逼我死,我还能不死?我今后再也不挡着你的路了,不耽误你们的好事了,你就和那小妖精一起过吧!从医院回来以后我就想通了,我现在还不能死,我死了我女儿怎么办?我把什么都想好了,你就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此咱一刀两断。”说着,就撕扯着他的衣服,不顾一切地将他往外推。
听了丽丽的话,王雨明心想,宋丽丽可能听到了一些关于他和蒋雅芝的事情,人家生气是可以理解的。但他估计,她成天忙忙碌碌奔波于家庭和学校之间,满脑子装的都是她的学生和教学,就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也只能是道听途说,哪能为凭?只要糊弄她一下,说两句好话就没事了。便立即努力改变了自己刚才的惊慌失措的神情,尽量装着笑脸,温和地说:“丽丽,你可能是听到了一些谣言吧,最近行里搞人事改革,蒋雅芝是人事股的副股长,专管这项事情,改革伤了行里一部分人的利益,他们就故意谣言惑众,制造混乱,说什么我和蒋雅芝关起门来,不知在我办公室干什么,这些,我也听说了,我就根本没把它当一回事,你也不要理睬这些,让他们胡说几天,他们就觉得没意思了,也就自然不说了。”说完这些,他以为宋丽丽就会理解他、同情他,也许过一会儿就会破涕一笑,这一切不愉快就会烟消云散。
但他错了。宋丽丽听完了他的话,脸上的怒火有增无减,她那怒目而视的眉宇间还增添了一丝轻蔑而鄙视的讥笑。她伸手从她内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叠折在一起的稿纸,然后从容地展开,远远地向他一扬,说:“这东西你该认识吧?这就是你们这一对臭流氓在一起鬼混的证据,还需要我再啰嗦什么吗?还需要我去听别人‘造谣、惑众’?王雨明,你不要太自作聪明了。”
王雨明一见到宋丽丽手里那两页稿纸,就知道那是几天前蒋雅芝写给自己的那封充满激情,满是肉麻词汇的情书,心里立刻就心惊肉跳,身子凉了半截,有些发软。他的脸色由红变白,觉得无地自容,他还说什么?那两页纸把一切都说得明明白白了......
前天下午下班以前,蒋雅芝大大方方地进了他的办公室,故意把门开得大大的,然后向他的办公桌走来,对着他挤眉弄眼,眉宇间充满着怪异的微笑。但却不说一句话,走近办公桌,把叠成一个方块的纸片扔在桌子上,转脸就走开了。
还没等蒋雅芝走出他办公室的门,他就迫不及待地捡起那个小方块纸。展开一看,竟是两页密密麻麻的信。他立刻有些激动,这个鬼东西,今天还想换换口味,给我来点新鲜的玩艺儿。
也许是蒋雅芝在写这封情书时激情迸发,也许是她确实为写这封信曾绞尽脑汁,花费了她不少心思和精力,公道的说,这封信确实声情并茂,激动人心:
我亲爱的明:
我现在连一分钟也离不开你了,每时每刻都想和你搂在一起,尽情地发泄我对你的爱。自从你与我心贴心地躺在床上的那一刻,自从你对我做了一个男人应该对妻子所做的一切的那天开始,我就更加爱你了!这种爱,我以前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是那种刻骨铭心、从心底里发出的爱,这种幸福和快感,我和他结婚这么多年了,却从来没有感受过,从来没有达到过这样飘飘欲仙的高潮。明,我已经下定决心,克服一切困难,和他离婚,然后咱们尽快结婚,再也不作这样偷偷摸摸的夫妻了。再说,朱文进最近好像已经发现了什么,他多次盘问我,都被我巧妙的搪塞过去了,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你赶快想办法,咱们尽快踢开一切绊脚石,结合在一起,建立一个新的幸福的家庭吧!
明,我等着你!
你的心肝:雅芝
王雨明看完这封信,立刻心潮澎湃,激动万分,心里无比甜蜜。他一连看了几遍,然后就拿出火柴,准备将它付之一炬。可是,他接着又将火柴放回原处,将这两页纸照原样叠好,小心地装进内衣衬衫的小口袋里,准备闲下来时,再好好欣赏一番。哪知道,今天早上宋丽丽起了个大早,准备将堆在洗衣机里的几件衣服洗一下,她看看床上王雨明昨夜脱下来的衬衫也好几天没洗了,便顺手拿了过来,准备一起洗了。像往日一样,在洗衣服之前,顺手在衣服的口袋里掏了一遍,看有没有零钱或其他重要的票据。就在她从衬衣的小口袋里掏出一小块叠好的稿纸时,不经意地展开看了一眼,这一看,她的眼睛就瞪得像两个鸡蛋,她一下子就惊呆了!
当宋丽丽尽量压抑着满腔的怒火,上牙咬着下嘴唇看完这封写得歪歪扭扭的信时,眼前立刻一阵发黑,觉得天旋地转,几乎要跌倒在洗衣机跟前。她稍稍镇定以后,才恍然大悟,对于近半年来,发生在王雨明身上的许多奇怪的不可思议的事情,才忽然得到了答案。
最近几个月来,王雨明总说他忙,一天到黑不着家。每天午饭后也不像以往那样,在家里睡一觉,养养神,再去上班,而是推过饭碗,就往行里跑。晚上回到家,躺在床上,像一条死猪一样,别说与她亲热,嘴里连一句话也没有。她主动和他亲近,他总是不耐烦地说:太累了。她按捺不住自己,伸手去摸他的身子,软不邋遢,像一个老汉烟袋上的皮烟包子,她立刻就有些心疼,心想他一定是因为工作太忙,把他累出毛病来了。每天给他做好吃的,买了许多补身子的药品给他补,但无济于事,他越来越不行了。
后来有一次,她因有急事去他办公室找他。当时就发现行里人们的眼光都怪怪的,甚至在她身后指指戳戳。还有一次,她走在街上,听见有人风言风语的说了王雨明一些男女关系一类的坏话,她当时没有听清楚,支离破碎的,她也就没在乎,当时就想,哪个单位的一把手能把人为得那么全?百人百性,有些闲言碎语也正常,不足为怪!
直到她看完了那小狐狸精写的那封令人作呕的信,她才完全明白了一切。心里一阵一阵发凉,她听朋友们说过,说男人一旦到了这种地步,谁也扭转不了他,宁愿丢了工作和儿女,也要和他相好的走。这几年,国家搞改革开放,社会上有许多人已经不把这些事情当回事情了。他们把离婚,结婚就当做小孩玩过家家一样随便。身边这样的事情多如牛毛,见怪不怪了。但当这件事情突然真的降临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她无论无何也想不通,她实在接受不了这种严酷的现实。她想起了远在兰州的父母,远在北京读书的女儿,想起两年前,她即将跟随王雨明离开兰州的那一晚,狠心地拒绝了母亲恋恋不舍地挽留,义无反顾地离开了父母和家乡,来到了王雨明的老家......现在,她后悔极了,觉得无脸见人。开始的一刻,她曾想劝一劝他,但她了解王雨明的脾气,只要他决定了的事情,根本就不会改变,越劝他就越固执,反而会把事情推向反面。在对一切都绝望的时候,她便想:生气顶啥,还不如一死了之!我痛痛快快地死了,让王雨明过他的好日子去吧!
想到这里,她立即放下了手中的湿衣服,擦了擦手,就来到门口的小药店,花了不到一元钱,就买了一瓶注射用的青霉素G钾。她早就知道她对青霉素非常过敏,她也十分清楚,只要喝下青霉素药粉,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她看着手里的青霉素药瓶,在心里暗暗地说:还犹豫什么?用不了这一瓶药粉,我就会痛快地离开这个烦人的世界。
回到家,她用剪刀打开瓶盖,往嘴里倒了一半药粉,用开水冲了下去。不到5分钟,就觉得出不来气,身子软软的跌倒在沙发旁边。这时,刚刚起床,从卫生间出来的王雨明看到她这副样子,立刻把她送进了县医院。唉!多亏了她只喝下半瓶,多亏了王雨明下手早,抢救得及时,要不,她早就见阎王去了。
当王雨明在惊慌之中,看到满面怒火的宋丽丽的手里手里摇晃着那几页稿纸,立刻就明白了一切。唉!这还给人家解释什么?铁证都抓在她手里了!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此刻,他心里反而变得十分冷静,宋丽丽肯定不会将那几页稿纸给他了,况且就是强力把它夺过来有什么意义?他立即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丽丽,你就别说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知道我的罪孽太大了,太伤你的心了!可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假若你不在了,那我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界上?就是苟且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我向你保证,从今天开始,我就和她一刀两断,如果你发现我再和她胡来,你就拿上这封信,去地区农行找我的领导,去找县里的书记。”说着,他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他的头像捣蒜一样在地板上一下一下磕得咚咚响。看见丽丽还不肯理他,就干脆从地上趴起来,忽的一下把丽丽从床上扶起来,说:“你赶快起来,吃了饭吧。吃过饭,你该干什么就放心地去干,明天就正常上班去。我现在就去行里,今天下午就和她谈,立即解决这事,明天你就可以到行里去打听,看我说话算数不算数。”说完,他放开丽丽,头也不回,推上自行车,就出了门。
王雨明匆匆出了他家的大门,还没走多远,就看见蒋雅芝急匆匆地骑着自行车从县医院方向赶来,一见他的面,就跳下车子,说:“朱文进负了重伤,正在医院抢救,我得赶紧去他父母家,让他们来医院。”
“是啥时候的事?怎么负的伤?”王雨明听了,感到疑惑,脸色马上变得煞白。
“昨天晚上他和刑警队的几个人到白家山一个小山村去抓捕一个杀人犯。到了那个杀人犯居住的院门口,到处一片黑洞洞的,院门紧闭。这时朱文进就奋不顾身,抢先翻墙跳了进去。哪知道那罪犯已听到风声,早有准备。等朱文跳过墙头,刚一落地,就被那家伙当胸戳了一刀。其他人听见喊叫声,知道不好,踹坏门闩,一拥而进,当场就抓住了凶犯,但朱文进却满身是血,已昏迷不醒了。”
王雨明听了这话,心里十分紧张,但他看着蒋雅芝在叙说这一切的时候,她仍然显得那样镇定,那样坦然,竟没有一丝的慌乱,也没有一滴落泪,好像那负了重伤的人与她没有一丝相干。看到这些,王雨明的心里立刻对这个心肠如此冷酷的女人感到非常可怕。蒋雅芝不等王雨明说话,就马上扭过头来,就骑上自行车准备要走,这时,她又回过头来,丢下一句话:“我先去给他父母报信,等一会儿,还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要给你说,你在办公室里等着我。”
王雨明来到他办公室的时候,同志们都还没来上班。他一个人心神不宁地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脑海里翻腾着接踵而来的一件又一件棘手的事情。当他回想起蒋雅芝说朱文进因公负了重伤的消息,他的心里立即就更乱了,在她匆匆离开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还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要告诉你。”她说的这件要紧事,究竟是什么事情呢?
王雨明心里烦乱,如坐针毡,惴惴不安。他不知道此刻自己需要什么样的消息,也不知道下一步该采取怎样的措施,来挽救目前危急局面。唉!事情怎么就往一块凑?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蒋雅芝的男人怎么又负了重伤?面对这个消息,他该如何对待呢?是等朱文进能够被抢救过来,身体早日康复,还是等他不治身亡?老实说,他也说不清楚,他也不敢再往深里想。
直到快下班时,蒋雅芝打来一个电话,说:“他已经死了,我现在就在医院里,等我处理完他的后事,再去见你。另外,你要抓紧时间和你老婆摊牌,赶紧离婚,我前天下午在医院妇科检查后才知道,我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孩子肯定是你的。”
听了蒋雅芝的话,王雨明如五雷轰顶,软软的瘫倒在椅子上。面对蒋雅芝和宋丽丽两个女人的左右夹攻,他感到身疲力竭了,怎么办?二者必选其一,但是,不不论选哪一个,都立刻就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和天大的灾祸。
过了片刻,他的心中又变得十分清醒,他是一个有家有舍的人,他的妻子是宋丽丽。而蒋雅芝,只是昨天的一场梦,她即使她再漂亮、再性感、再有诱惑力,她也永远不会成为自己的合法妻子。与蒋雅芝的交往,只能是一场萍水相逢的艳遇,是过眼的云烟。在宋丽丽和蒋雅芝两者之间,不用考虑,他只能选择宋丽丽,这是不容置疑的。
想到这里,他的思绪马上又回到了他大学刚毕业参加了银行工作的时候,当时就是在丽丽一家人的帮助下,他才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他这个“三门”干部,要是没有岳父宋志成的关怀、器重和扶持,哪里有他的步步高升?哪里有他今天的一切?要不是宋丽丽像一个母亲呵护孩子一样地关心着他,体贴着他,悉心照料着他,他如何能解除一切后顾之忧,一心一意投入到工作上?再说,妻子宋丽丽的作风正派,工作出色,到了哪里都是深受领导器重的单位骨干。她的外表、她那高雅的气质、她的人品、她的为人、她的言谈举止,哪里有一点点可以挑剔的地方?从心底里说,王雨明不得不承认,宋丽丽确实属于那种贤妻良母型的女人,谁要是抛弃了她,那才是瞎了眼睛,那才是天下最大的傻瓜!王雨明绝不会抛下宋丽丽,也绝不会同蒋雅芝结什么屁婚,组建什么“幸福的家庭”!
但转眼一想,若是与蒋雅芝一刀两断,坚决地拒绝了她的期望和要求,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啊!朱文进刚刚因公牺牲,蒋雅芝又说她怀了自己的孩子,不用说,在这种情况下,她肯定要紧紧地抓住自己不放。如果自己拒绝了她,她一定会让她那当公安局副局长的父亲给自己施加压力,如果她到时候再加盐添醋,说是他王雨明依靠权力强奸了她蒋雅芝,到那时,他即使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想到这些,王雨明有些绝望了。
钟国庆从地区农行开会回来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他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上衣口袋,口袋里仍装着那张令人揪心的彩色照片,他不敢犹豫,必须尽快把这事给王行长谈一下,不然会出大事的。他来到王行长的办公室门口,见门虚掩着,便轻轻叩了两下,推门走了进来。他看见王行长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正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转着圈子。便直截了当地问道:“王行长,这两天,有什么要紧事?到处找不见你?我刚刚从地区开会回来,还有好几件事得向你汇报一下了。”
“钟行长,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得推一推,我现在实在没有考虑其他事情的心情,不论啥事情,都等到明天再说吧!”
“噢!那行,但有一件私事,我必须现在给你说了,不然,会出事的。”
国庆也已经听说了朱文进因公牺牲的事,也许他的烦躁和这事有关。但在这个要紧关头,如果不把这照片的事给王行长说了,他怕王雨明万一因不了解这个情况,在这件事情上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就不好收拾了。
“什么私事,你直截了当地说,就不要拐弯子了。”王雨明的话语间已经表现出十分地不耐烦。
国庆略微思考了一下,觉得搞那些铺垫,也是多余,干脆开门见山。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张5寸相片,递到他的眼前。
王雨明一看见这张相片,立即觉得两腿发软,不由自主地跌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问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李光华给我的,他听说你要让检察院查他的以贷谋私问题。他显然是在用这张照片威胁你。他说他那里还有,咱若不赶紧解决这事,他就要把照片送给孙行长或者是散发到社会上去。王行长,咱得赶紧采取措施,千万不能叫这家伙胡来。”
“恶棍,一个十足的大恶棍,钟行长,对于这家伙,你今后可得提防着点。不过这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忙去吧!一切等明天再说。”
钟国庆看了王雨明行长的表情,知道他肯定是还有什么心事,他此刻的心不在肝上,又见到他那么心烦,心想:算了,等他缓过劲儿来再说,现在硬要和他谈这件事,怕谈不成。所以,就又与他聊了两句闲话,就离开了他的房间。
国庆走后,王雨明又独自在他的大办公室里开始转圈。此刻,他的心里本来就乱极了,现在,烦乱之中又增加了一种恐怖的心情,好像他的怀里正抱着一个滴答作响的定时炸弹,稍有疏忽,一场弥天大祸就会从天而降。他的眼前先是妻子宋丽丽那一副满脸怒火的表情,举着一个青霉素药瓶,非要自杀不可;转过脸来,又是蒋雅芝那一脸焦急的神态,喊着:“你赶快想办法,我已经怀孕了,肯定是你的孩子。”他正在骑虎难下的当儿,忽然,恶棍李光华手里举着一张放大的巨幅裸体照片,在他脸前直晃,扬言要在龙城县的大街上散发。
怎么办?怎么办?这简直就是要逼人死嘛!!毬,不如死了干脆!只要一死,就一了百了,一切就都解脱了,他们这三个人,我一个也不需要去面对了,他们爱怎么就怎么去,我才不理识他们。
决定了以死来解脱以后,王雨明反而立刻轻松了许多,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他立即开始谋划他自己的死法,他想,既要死得痛快,又要不给别人留下自杀的证据,决不能让人们把他的死与那些不光彩的事情联系起来。他的脑子也真快,突然之间,就来了灵感,一下子就想到了车祸,那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行里的大部分人都下班了。他叫来了支行的司机小赵,问道:“车里还有油吗?我想出去办个私事。”
“有,昨天才加上,跑到黄龙都没问题。咱什么时候走?”
“你就不用去了,我自己开着就行,也不太远。”
“好咧,我把车给你放在院子里,你走吧。”说着就去备车。
小赵走后,王雨明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便紧紧地关上房门,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不到一时三刻,就拿着两个信封,走出办公室。在走过钟国庆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低下头,将其中的一封信悄悄地从门缝塞了进去。然后下楼,开车,出了支行的大门。门卫老李看见王行长开车开得那么麻利,不禁点头佩服,说道:“都说王行长会开车,今天是第一回见到,果然很利索。”
王雨明在街边的一个绿色的邮筒跟前停了车,将一个信封丢进邮筒,又上了车,一阵风向城外驰去。
王雨明开着车出了县城,向南一拐,上了一条沙子公路,在这条沙子公路上,再向前走15公里远,就远远看见了一道巍峨的土岭,在那个高高的土岭后边,就是他的老家:南垣乡王家洼。记得十三岁那年,他从高小毕业,考上了龙城县一中,每个礼拜一趟,他就是徒步从这条乡间公路上返回那个小山村,然后背上母亲给蒸好的馒头,再到学校上学。自从兰州调回龙城以后,已经快两年了,他只回过两次家,象征性的去看望了他年迈的老父亲。
那两次都是支行的司机小赵开的车,记得小赵曾给他提建议说:“王行长,你给县里提个建议,王家洼这条路该修了,你看这条土路坑坑洼洼不说,还这么窄,特别是快到你村口的那百十米路,不仅路面太窄,而路边就是悬崖,多危险呀!”
当时王雨明坐在车里,探头往外一瞅,这条路确实有些太烂,解放都这么多年了,自己的家乡竟这么落后,真不知老家的人们怎么在这里过日子。
王雨明回到龙城县快两年了,只回过两次,其原因倒不是工作忙,也不是因为这里的路太危险,而是因为对他的老父亲的怨气还没有完全消散。
王雨明少年时期的生活是幸福的。尽管那时他还不懂得什么叫和谐、幸福,但却记得他家里比邻居家里都有钱,那时别人家的孩子都穿着土布衣服,而他爸爸给妈妈买了一台缝纫机,妈妈不仅在缝纫机上给一家人做“洋布”衣服,还给邻居的爷爷奶奶做“土布”衣服,这件事让他觉得十分得意;他记得那时家里时常飘荡着爸爸妈妈那开心的笑声,他还记得爸爸在家的那些夜晚,爸爸妈妈俩总在吹灯睡觉以后,仍然叽叽咕咕的,永远也有说不完的悄悄话。那时家里就他一个儿子,简直就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宝贝,掌上明珠。记得在1958年“大跃进”时期,村里举办了一个幼儿园,妈妈想让他到幼儿园去读书识字,而爷爷奶奶却不放心,怕他在幼儿园里受了大孩子的欺负,宁愿不厌其烦地把他时刻带在身边。那时在县委工作的爸爸,起初只是一个小小的打字员,但由于他聪明机智,又有心眼,工作也出色,主要是会写一手好材料,所以不断晋升,在王雨明上了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爸爸被提拔为县委办公室的副主任。那年妈妈的肚子大了,奶奶说,妈妈要给他上一个小弟弟,他便悄悄地盼望着。不久,妈妈真的又生了一个小孩,是个小妹妹。但他并没有失望,十分喜爱这个小妹妹,爷爷奶奶也高兴地合不拢嘴。
可是就在妈妈生了小妹妹不久的一天晚上,他在睡梦中被爸爸和妈妈吵架惊醒,妈妈伤心地泪流满面,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妈妈和爸爸生这么大的气。那天晚上,家里乱成了一锅粥,奶奶大声哭着闹着,大呼小叫着要和爸爸拼命,爷爷举起擀面杖追着要打爸爸,后来他累得都睁不开眼睛了,就在爷爷的炕上睡着了。
从那天开始,爸爸再也没有回来,听说爸爸和妈妈离婚了,爷爷奶奶也不要爸爸了。
直到他长大以后,上了初中时,才听妈妈给他说了事情的真相。
那年,爸爸和妈妈离了婚,被爷爷奶奶赶出家门时,爸爸才32岁,妈妈正30岁出头。那时候,爸爸担任副主任的县委办公室里调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办事员,才二十出头,人长得很漂亮,据说是县委副书记的小姨子,她上班不到半年,就和王雨明的爸爸好上了,不久就肚子大了。爸爸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得回家给妈妈道出了实情,说他若不和人家结婚,人家就要告他强奸,不要说当干部,马上就要进班房。那天晚上,大人们在家里闹腾了半夜,妈妈和爷爷奶奶只得做出了那个选择。从此爸爸在外边又成立了一个家庭,又给他生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但王雨明自小长大再没有见过他的爸爸及他们一家。
妈妈和爸爸离婚以后,才30出头,正是一个女人一生中充满憧憬和希望的黄金时期,但她在突然的变故面前,横下一条心,永不再嫁,决不能把儿子和女儿带到一个善恶未卜的继父家里,受人家的虐待和白眼,也绝不丢下公婆不管。她毅然决定,这辈子就守着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过,就是苦死累死,也要让两个孩子上学读书,长大成人,将来有朝一日出人头地。
母亲带着王雨明和妹妹俩与爷爷奶奶相依为命。她靠在生产队挣工分,靠自己的手艺,用缝纫机给村里的乡亲缝制衣服,养活全家。就这样,她靠着艰辛劳动和省吃俭用,硬是把两个老人养老送终,把女儿供到了师范,把儿子供到大学毕业。就在王雨明和妹妹刚刚参加了工作不久,母亲竟因积劳成疾,长期郁郁寡欢,患上了肝癌,确诊时就到了晚期,不久就离开他们,一命归西……
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渐渐长大成人的王雨明,从小就在心里种下了对父亲这个忘恩负义,抛妻弃子的“陈世美”的怨恨。直到母亲病逝多年以后,在族人的劝说下,他才认了父亲,但很少回家探望,即使前去探望,也是寡情薄意,象征性地点到为止。
此刻,王雨明一个人开着小车来到这条沙子公路上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尽管路不太平坦,但半个小时以后,他的车已经来到了家乡的地界。
这时,他不时地向公路右侧望去,因为在路右侧的不远处的那块荒凉偏僻的角落里埋葬着他的母亲和爷爷奶奶。等他远远的隐隐约约地看见亲人们那长满了荒草的坟茔,他的眼泪立刻迷糊了眼睛,但他的心里仍然十分清楚他是要来干什么,不由得使劲踩了一下油门,车子远离了那块令他心酸的地带,很快就来到了那段坑坑洼洼,且十分狭窄的路面,他咬紧了牙关,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小车就像一发巨型炮弹一样,飞向了深深的沟壑,飞向黑不见底的深渊。那一刻,他紧闭着双眼,感到一阵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掠过他的心头,内心里迸发出一句话:哎呀!我终于解脱了!
次日早晨,当钟国庆像往日一样,走进支行的办公大楼,从容地将钥匙插进自己办公室门的锁孔,一拧一推时,就忽然发现地上有一封信,捡起来一看,从那熟悉的笔迹看,这信竟是王雨明行长写给自己的。他立刻觉得有些好笑,心里说:这老兄又在搞什么名堂,近在咫尺,一天能见几次面,干吗还要写信?真是不可思议!但等他拆开信封时,立即就傻了!王雨明行长那遒劲有力,但略显潦草的两页短信立刻呈现在他的眼前:
钟行长老弟:
等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永远离你而去了。
在我即将离你而去,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才感到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多么美好啊!能和你老弟在一起生活、共事的这近二年时间,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但是我不得不离开你了!虽然现在我万分后悔,但木已成舟,我已铸成了大错,一切都来不及了,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如果能叫我从头再活一回,我一定会好好把握住自己,努力工作,本本分分地过日子,绝不会再有这些非分之想!兄弟,我背叛了我亲爱的妻子,叫她差点自杀,我真是一个混蛋,我对不起她,只有以死来谢罪了!
我和蒋雅芝的事,你可能已经全都知道了,你那次严肃地与我交谈,显然是为了拉我一把,但我却对你说了假话,我骗了你。你听同志们反映的事,完全属实!今天下午,在你见我之前,蒋雅芝又给我打来电话,说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要我与她结婚,不然就会出大事。可是,我哪能做到这些啊?如果我上次就听了你老弟的劝告,悬崖勒马,和蒋雅芝好好谈一次,摆正与她的关系,也许还来得及。但我却鬼迷心窍,自作聪明,掩耳盗铃,结果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不能自拔,终于酿成了今天这碗毒酒!老弟,我这完全是自作自受,自己酿的毒酒,应该自己喝干!
在我临行前,还有几件事想托付给你,请你能够帮我办理。
1.与蒋雅芝之间发生的事,全怪我,我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感情,是我的思想不坚定,贪图一时的快感,才使我们这种畸形的爱愈演愈烈,终于无法收拾。起初,我们曾幻想做一对比较亲密的异性朋友,就像现在年轻人所说的那种“蓝颜知己”“精神恋爱”,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这完全是在自欺欺人。兄弟,你记住,婚外恋,这是一种危险的游戏,这简直是在玩火,太可怕了。我就是因此而害了自己,也害了我的全家!葬送了我的事业,我的前途。我在临走之前,之所以要给你留下这封信,就是要你一定要记着我的教训,千万不敢重蹈覆辙啊!另外,对我真正的死因,你一定要为我保密,千万不要让大家知道了我是因为这件事情而自杀的,大家如果知道了真相,不仅叫我遗臭万年,并且叫我的女儿将来如何做人呀?
2.我走后唯一不能放心的是女儿小英,她明年就要从中国财政金融大学研究生班毕业了,她研究的专业是国际金融,学业挺可以。我走后,你就把她当做你的亲生女儿一样,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3.我还要告诉你的是,李光华这人太阴,太毒,太有心计,你可不敢小瞧了他!是他最先发现了我与蒋雅芝的私情,并以此为把柄,拼命地要挟我。我被他抓在手心里后,为了满足他的私欲,我做了许多违心的事。今后你还要与他共事,你一定要提防着他,这家伙野心太大,又唯利是图,根本不配做我们的金融工作!他终究是个祸害,我在临走时,已经写了一封举报信,已寄给了检察院,让国家的政法机关来惩罚他。请你一定要告知朋友们,提防着像李光华这样的小人和阴谋家,千万不要被他们的表面假象迷惑,而给我们造成更大的损失!
没时间了,天快黑了,我得走了,兄弟!来世再见!
你的不争气的老哥:王雨明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