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看完王雨明的绝笔信,钟国庆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煞白。哎呀,这人!就那几件烂事嘛,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非要走这条路?尽管他的亲笔信就放在自己的面前,但国庆还是有些不相信,总觉得这也许不是真的,也许王行长说的是气话,说不定他现在正在一个僻静的地方生闷气呢!他拿起电话拨了王行长的手机,但拨了几次,总是那种嘟嘟嘟的忙音,也许是他所在的地方信号不好吧。
他随手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门房,问:“老李,你知道王行长到哪里去了吗?”
“今天还没见他来,还是昨天下午下班后,王行长一个人开着小车出去了。”
“王行长开车?小赵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见小赵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交给王行长,然后把大门打开,让王行长走了。不然你再问一问小赵!”
国庆奔出办公室,下了办公楼,就看见小赵拿着一把笤帚,从车库里探出头来。他急忙问他:“小赵,王行长一个人把车开出去了?他没给你说他要去哪儿?”
“他没有说,钟行长,他只说他有个私事,他说他一个人去就行了,我觉得我去了也不方便,所以也没有再问他去哪儿。”
钟国庆听了小赵的话,心中更加疑惑,他说有私事,能有什么私事?能到哪里去呢?难道是又和蒋雅芝有牵连?正要派人找蒋雅芝来,忽然门房老李大声吆喊:“钟行长,电话找行里的领导,你快接一下!”钟国庆接过听筒,立刻一个夹杂着油烟嗓子的生疏的男中音传来:“我是县交警队的,你行的“212”吉普车在南垣乡王家洼附近出了车祸,可能是驾驶技术问题,将车开到深沟里去了,据推断可能是昨天傍晚以后出的事,王家洼有人认出来,死者是你行的行长王雨明,你们赶快来处理他的后事。”
听到这消息,似乎万里晴空忽然响过一串炸雷,王雨明行长信里的事被证实了!钟国庆心肺欲裂,两行眼泪夺眶而出。他招手将小赵叫到他跟前,低声说:“你赶快把保卫股的那辆运钞车开来,把办公室的赵锁群主任叫上,咱们几个到王家洼去,王行长把车开到沟里去了。”
小赵一听,脸色骤然变了,马上去通知办公室主任赵锁群。
凑小赵几个准备车的当儿,钟国庆赶到吴润生副行长的办公室,谈了王雨明行长出了车祸,已经去世的消息,并建议他在行里准备料理王行长的丧事,他和小赵及赵锁群主任前去出事地点,处理王行长的遗体和出事的“212”车。吴润生副行长听了同样非常吃惊,听完国庆的话,叹了一口气,就急急忙忙的安排去了。
国庆看着吴润生副行长的背影,本想把那封绝笔信悄悄让他看一下,可这样一来,岂不暴露了王雨明行长的秘密?辜负了他对自己的信任!他立即放弃了这计划,坐进小赵开来的运钞车,就出发了,路上他告诫赵锁群和小赵:“王行长的老家就在王家洼,咱们先要找到王行长的老父亲,然后依靠王家洼的老乡把这事办得利索一点,对于王行长的后事除了和宋丽丽老师商量,还得听听他老父亲的意见。赵主任,到了王家洼以后,你先去现场,把王行长上衣和裤子口袋里的东西都细细掏一遍,不管是钱或其他东西都先保管好,该保密的事,千万不能说出去。”
当他们一行人赶到时,出事的那个沟口上已经站满了黑压压一片人。一个年近八十岁的白发老头正靠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上嚎啕大哭,眼泪已经哭干了,嗓音也已经嘶哑了,他那双像一把枯树根一样的满是骨节的大手,一下一下使劲地拍打着自己的老脸。国庆悄悄一打听,那白发老头果然是王雨明行长的老父亲,便赶过去蹲在他的面前,抓着他的手,喊道:“老伯,你别哭了,我们是县农业银行的,我叫钟国庆,是王雨明行长的好朋友,咱们赶快商量一下王行长的后事,尽快让他入土为安。”
“啊呀,我这娃,不会开车,逞什么能呀?有什么要紧事非要黑地里一个人回来?没让我见上一眼,就这样走了!”
“老伯,大家都很伤心,你年纪大了,不能太难受了,以免伤了你的身体,走,我招护你回家去,咱们得商量一下,赶紧安排王行长的后事要紧!”
“还商量什么,他是你们公家的人,就由你们做主,把他埋了就行了,我没啥说的。就一个要求,一定要把他埋在他妈的坟旁边,我这一辈子对不起他妈,也对不起我雨明儿,是他妈把他拉扯大的,他几十年在外干事,今天不在了,就让他躺在他妈的身旁吧!”
“行,老伯,就按你说的办。”国庆扶住他的胳膊,拍打着他脊背上的尘土,继续劝说他。
这时,只见一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从深沟里爬上来,走到钟国庆他们的跟前,王雨明的老父亲叫道:“天明,你过来,这是你哥单位的领导,你叫上一伙人,到沟里把你雨明哥抬上来,帮助他们把你哥的后事办好。咱没有任何困难和要求,一切听单位的。”
赵锁群跟上村里的一群人到沟里抬人,拉车。钟国庆和小赵俩将老人扶上了行里的运钞车,送他回到他家的窑洞里。小赵给老人倒了一杯热水,递到老汉的手里。
国庆在路上就想好了,他不想让王行长出车祸的事情进一步扩散,叫人们满世界地任意瞎传甚至胡乱猜测,闹得满城风雨。就在王家洼村把王行长的葬礼举行了。所以便说:“老伯,就按你说的,就把王行长埋葬在他妈的坟墓旁边,也就不要把他的遗体拉到城里去了,一会从沟里抬上来就停放在咱家里,我们行里的人一会儿就把棺材和寿衣送来,就在这里入殓、出殡、待客,花钱多少由我们负责,你看如何?”
“行,行,那可就太麻烦你们了!”说着就指着站立在窑洞门口的王雨明的弟媳妇,说:“桂花,你赶快找几个人把中间那孔窑给拾掇出来,一会就把你哥放在里面。”
不到两袋烟的工夫,王雨明被抬回来了。他脸朝天躺在一块门板上,脸上盖着一方白麻纸,上身蓝色中山服上,满是血污,那方白麻纸边上露出的头发被黏糊糊的血块粘在一起。脸色苍白的钟国庆走到跟前,轻轻揭开白麻纸,只见他的双眼瞪得又大又圆,眉头仍然皱在一起,像两个大大的问号。看着他的脸,国庆咧开大嘴失声痛哭起来,他伸出手,在他的眼皮上抹了好几下,才把他的眼睛给阖上。
在返回县城时,赵锁群把一包东西塞到钟国庆的手里,说:“我把他的口袋一个一个都摸过了,口袋也没有啥,一串钥匙,一块手帕,一个硬皮笔记本,其他啥也没有,几个口袋里连一分钱也没有装。”
钟国庆接过那一包东西,一句也没言语,他明白,王雨明临行前已做了充分地清理和准备。
回到行里时,吴润生副行长已经把棺材,寿衣及一切为王雨明办后事所需东西,都按照当地的风俗,准备齐整了。国庆向他谈了与王雨明老父亲商定的事,吴润生也觉得有道理,他默默地一句话都不多问,一切按照国庆说的办。国庆怀疑,是否他也听到一点什么?
吴润生副行长带着一伙人,开着支行的大卡车,拉上已经准备好的一切,送到王家洼,并找来村里的干部,一起商量了举行葬礼和待客吃饭的事情,这个小山村也不大,全村人大小都来也不过七八桌。
吴润生副行长带着一伙人出发之后,钟国庆才和赵锁群主任两个来到王雨明的家。进了门,只见宋丽丽老师正趴在床上抽泣,显然她已经知道了。
“嫂子,你可能已经知道了,但我们都要节哀,特别是你,一定要注意你自己的身体,可不敢把你的身体也闹垮了,王行长走了,你要再病倒了,那小英可怎么办?”
看到国庆和赵主任两人的到来,宋丽丽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盯着国庆的眼睛问道:“钟行长,雨明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可要对我说实话。”
“嫂子,听说你以前也曾回过一次王家洼的老家,快到村里的那个沟口,有一段路比较窄,你记得吧?王行长就是从那里掉下去的。看来他是要回去看望一下他的老父亲。”
宋丽丽听了国庆的话,一句也没言语,只是两眼盯着餐桌在发呆。想起昨天中午王雨明亲自动手给她做的那顿饭,眼泪又不由得夺眶而出。其实,她一听到王雨明的死讯,她就对他的死因,估计了个八九成。她知道他一辈子都争强好胜,好面子,他丢不起这个人,他能跪在她的面前,给她认错,这是她根本没想到的事情。她想起了昨天中午发生的那些事,她后悔极了。唉!当时自己在气头上,也不太冷静。假如王雨明跪在她面前给她认错的时候,她能原谅了他;假如王雨明叫她吃饭时,她能强压着怒火,敷衍着吃几口饭;假如王雨明在离开家的那一刻,她能给他个笑脸,那么王雨明就不会走上绝路.......但现在一切都晚了,她深知,王雨明之所以要这样,无非是要掩盖那件事情的真相。家丑不可外扬,为了这个家庭,为了她的女儿,得永远保守住这个秘密。
在王雨明行长出殡的那天,在龙城农行和王家洼村领导的共同主持下,给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地区农行的孙行长带着一帮科长们也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县里的王书记和李县长也来了。小小的王家洼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大车小辆,也从来没有见过巷子里摆满了一排排一层层的花圈。
龙城农行的一些有心人都在关注、找寻着一个人,这便是前几天还和王行长搞得火热的蒋雅芝。人们发现,在王行长的追悼会上,并没有发现蒋雅芝的身影。第二天,大家在支行的大院里看到她,尽管她的丈夫朱文进因公牺牲不久,她的相好王雨明刚刚埋葬,但她依然满面春风,仍然与人谈笑风生,装得像个没事人一样。
送走了王雨明行长,钟国庆、吴润生两位副行长把王雨明的遗孀宋丽丽老师接到王行长的办公室,当着她的面,共同清理了王行长的遗物,只要是王行长的私人用品,都放在一堆,一起送回他家里去了。
在王行长走了之后,但凡遇到行里头大小事情,钟国庆就主动去请示吴润生副行长,与他商量,尽量把行里的事情都办得妥当一些,顺溜一些,他绝不能让外面人看笑话,假如有人说:一把手走了,两个副行长尿不到一壶去,那多不好!钟国庆心里很明白,虽然王行长在世时,不论大事小事总爱和自己商量,把自己推在前面,但他深知吴润生同志在副行长的位置上毕竟干了多年了,他比自己资历深,经验多,自己应该听从吴润生副行长的,处处尊重他才对。钟国庆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地区农行就又会派个新行长来,到那时一切就都顺当了。
第三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