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春节过后,各机关单位刚上班的第一天。
这是一个清冷的早晨,天空在零零星星地飘落着雪花,田野上白茫茫一片,看不见一丝绿色。龙城县西郊的三级公路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有人骑着自行车,有人拉着小平车,也有人背着背包,正缩着脑袋在雪地里匆匆前行。人们仍然是一副隆冬时节的打扮,戴着棉帽,围着围巾,说话时嘴里还呵着一股股白气。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这样寒气逼人的早晨,若是没有要紧事情,谁愿意这么早便钻出暖烘烘的被窝,在稀滑的雪地上匆忙赶路呢?
距离这条公路不远,与它平行的,是一条刚刚通车的从黄龙市直通省城的一级公路。它与三级公路的间距有百十米的样子,但它的宽度和平整度都比三级公路要强许多。此刻,各式各样的大小汽车正穿梭似地从那平坦宽阔的黑色路面上疾驰而过,飞转的车轮早已碾碎了那层不算太厚的积雪,湿漉漉的黑色路面将白茫茫的原野一分为二,将这条气势宏伟的南北大动脉异常醒目地展现在人们眼前。一级公路中间有一条种植着青松翠柏的隔离带,将宽阔的路面划为上下道。南来北往的车辆,各行其道,风驰电掣,再也听不到以往那行进的车辆不时的发出刺耳的鸣笛和刹车声,传进人们耳朵里的只有带着雪水的汽车轮胎与路面摩擦时发出的单调而匀称的沙沙沙声。
此刻,在一级公路上正有一辆黑色“桑塔纳2000”小轿车自南向北驶来。它新鲜别致的车型及它乌黑铮亮的车身,在这片滚滚的车流之中,鹤立鸡群,十分显眼。尽管它后方的几辆不起眼的杂牌小轿车、工具车及满身沾满了泥雪的“面的”,唰唰地从它的身旁一闪而过,而它却仍然不慌不忙地像一位胸有成竹的老者,缓缓行驶在边道上,并不去跟别人争抢。
这辆黑色的“桑塔纳2000”,是龙城县农业银行领导们出门办事的专用小轿车。当时像这样新颖别致的车型和漂亮外观的小车在龙城县城里还不多见,就是在黄龙地区各县市里也算比较阔气的新型小轿车。龙城农行原来唯一的那辆“212”吉普车去年腊月出了严重车祸,彻底报废了,恰好地区农行的孙贤臣行长新才近换了一辆崭新的“伏尔加”,所以便把这辆车况依然不错的“桑塔纳2000”调剂给龙城农行使用。虽然它已经跑了近10万公里,但它的车身锃光瓦亮,引擎的功能依然强劲,在平整的油路上跑起来,异常平稳。比起先前的“212”吉普车来,当然是鸟枪换炮,既阔气也要舒服许多。
小轿车里只坐着两个人,驾车的是龙城县农业银行的专职小车司机赵云龙,坐车的是龙城县农业银行的副行长钟国庆。钟国庆正蹙着眉头,异常严肃地坐在小车后排宽敞的座位上,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
这辆“桑塔纳2000”是刚刚从黄龙地区农行返回来的。当它驶出黄龙地区农行的大院,离开黄龙市区,驶上了平展展的一级公路以后,司机赵云龙便悄悄瞅了一眼他右上方的后视镜,只见坐在后排座位上的钟国庆把两条胳膊交叉着抱在胸前,身子稳稳地靠在柔软的靠背上,紧闭着嘴唇,不断地眨巴着眼睛,像是在紧张地思考什么重大事情,俨然像个临阵的将军。赵云龙有几分奇怪,“钟头儿”今天是怎么了?平日的那种嘻嘻哈哈,很随和的样子,忽然跑到哪里去了?呵!你看,他还装得这么一本正经,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赵云龙的驾驶技术一流,开车也一贯谨慎小心。小赵和钟国庆的年龄相仿,平日间很惯熟。按照职务,钟国庆是副行长,是他的顶头上司,但在小赵的眼里钟国庆充其量是一个很能说得来话的好朋友,他从来就没有把钟国庆看成是高人一等的领导。他看了看后视镜里钟国庆严肃的表情,便笑嘻嘻地问道:“今天孙行长找你有什么事情,来时催得那么急!可这么快就谈完了?”
“没啥事,好好开你的车!你就爱打听这些闲事!到时候自然会让你知道的。路滑,尽量开得慢一些。”国庆继续在想他的心思,漫不经心地怼了他一句。
小赵听到国庆的冷言冷语,一点也不见怪,“嘻嘻”笑了笑,不服气地撇了一下嘴,他知道地行的孙行长这么紧急地将国庆叫来,肯定有大事,但猜了半天,却并没有猜出个所以然。他的两眼紧紧地盯着前方,脸上挂着一丝狡黠地微笑。
钟国庆怎么也没有想到,地区农行的领导,竟然决定让自己担任龙城农行的一把手,行长、党委书记。这个突如其来的重大决定,实在让他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去年腊月,行里的一把手王雨明行长遇车祸去世以后,在春节到来的前几天,地区农行的纪检组李玉刚组长带着纪检和人事科的两名科长,来到龙城农行,对龙城支行的领导班子,搞过一次考评。考评领导班子,这行里的同志们都知道,那是地区农行每年一次的例行工作,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了。每年考评组来到后,都是按照既定的程序,首先召开一个全体员工参加的考评大会,让支行领导班子成员向前来考评的地行考评组和本行的全体员工述职,汇报一年来工作中的成绩和差距;接着让全体员工们对述职的领导们投票表决,将他们划分为:优秀,称职,基本称职和不称职四种类型;考评组的成员,还要分头找行里的环节干部及职工代表谈话,进一步征求大家对支行各位领导的具体看法和意见。考评组在搞完这些例行工作以后,并不公开考评的结果,而是将考评情况带回地区农行,给党委汇报。经过地区行党委的综合评议之后,会在过了春节以后举行的全年工作总结表彰大会时该表彰的表彰,该调整的调整,该诫勉谈话的进行诫勉谈话。只是今年龙城支行的情况特殊,一把手刚刚去世,只剩下两个副行长,原二把手吴润生和三把手钟国庆。按说考评的程序和进度应该要比往年更快一些,但是,一贯办事利索的纪检组李玉刚组长今年搞得却特别仔细,他不仅找各股室的股长,营业所、信用社的主任谈了话,还非要找副股长副主任谈话不行,结果比往年还多用了一天时间,考评组的三个人一直在龙城农行忙乎了三天才走。
考评组走后,马上就面临着春节放假。每年的这个时候,是钟国庆最忙碌的时候,他要组织人马逐所逐社检查一遍安全保卫工作,然后将基层所社的库存现金和办公印鉴全部装箱接回到支行的大金库里。因为放假了,基层单位人少了,怕不安全,而支行的大金库异常坚固,又有一支专职的安全保卫队伍,黑地白天,轮流值班,全副武装守卫着。所以,一直到了除夕的那天下午,把一切该入库的东西,全部入了大金库,他才能松一口气。不过,他做完了这一切,仍然不能回家过年。地区行有通知,要求节假日一把手值班。往年,王行长在世时,钟国庆总是对安排值班的保卫股长说:“一把手一年到头都那么忙,到了除夕还不能安然,干脆我在除夕夜值班吧!”所以,每年都是年轻的副行长钟国庆顶替一把手王行长在机关值班,一直等过了正月初二。今年王行长不在了,他觉得也应该顶替二把手吴行长值班。便对吴润生副行长说:“吴行长,你就放心回家过年吧,我顶你值班。”吴行长笑了笑说:“那你就先值几天,正月初三早上,我准时来接班。”
过春节的这几天里,支行的几个老股长和国庆的几个好朋友,借春节拜年的机会,来到国庆的值班室或者家里,怀着十分关切的心情给他建议:王行长去世了,支行班子里缺了一把手,这个缺儿谁来补?你应该争取一下!年前地区农行的李玉刚组长在与环节干部谈话时,也曾征求过大家意见。询问:王行长走了,由谁来主持行里的工作合适?看来地区农行很快就会决定这个一把手的人选。还有朋友给他出主意:应该抓紧时间,到地区农行去见见领导们,啥也不说,就是汇报汇报工作。他一听,就明白了大家的意思,笑着说:“那不是跑官要官吗?这事,我可是做不出来。人家愿意派谁来就派谁来,愿意让谁干谁就干,咱去争那个有啥意思?”特别是他加重了语气,一本正经地对大伙说:“我心里明白得很,地区农行的领导根本就不会让我当一把手!不信你们等着看吧。”
国庆说的是实话,况且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一,国庆从干校调回来时,吴润生副行长就已经是行里的三把手,原二把手张发副行长病退以后,吴润生副行长理所当然的成了行里的二把手,他一直分管着行里的信贷业务。他年龄虽然比国庆大不了几岁,但当钟国庆在省行干校当办公室副主任的时候,吴润生就是龙城农行的副行长了,目下他年富力强,正是干事业的好年华。国庆认为,要从他们俩之间选一名一把手,就是眼睛闭上,也挨到吴润生副行长了,自己怎么好意思去同他争?二,这几年尽管国庆经常到地区农行开会、办事,但总是直来直去,别说让他去和地区农行的那几个行长套近乎,就是与领导们见面也是有数的事情。逢年过节,听说有许多支行的有想法的领导们,都悄悄提着烟酒,到地区农行的领导家里去拜年,去看望,而他至今还不知道领导们的家门朝那边开!领导们对他根本就不了解、不熟悉,到了要提拔干部的时候,突然去厚着脸皮登门拜访,去看望人家,还要汇报工作,那是啥意思嘛?三,前年,龙城农行城中储蓄所发生了盗取储户存款的案件,从头至尾都是国庆牵头查案,最后将地区农行一把手孙贤臣行长的外甥女婿给查了出来,且绳之以法,判了五年有期徒刑。这么大的事情,孙行长能不知道?即使有人在他跟前推荐国庆,只要孙行长的嘴巴稍微一歪,就会把他打入冷宫。所以,国庆想,孙行长只要不找个借口免掉他这个副行长的职务,就已经算很大度了,至于提拔,那根本就没门。所以,不管别人怎样劝说、怂恿,国庆的心里很坦然,也很平静,这几天他该干什么干什么,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这天早上刚上班,支行办公室就接到地区农行电话,通知钟国庆马上到地区农行去见孙贤臣行长,说有要紧事情。听到这个消息,国庆不敢马虎,即刻就和小赵俩匆匆动身,不到一个小时,就进了地区农行的大门。
国庆走进办公楼后,就直奔二楼,来到地区农行一把手孙贤臣行长办公室门前,他伸出右手,把食指和中指弯起来,轻轻地敲了敲那扇厚实的木门。
以前他从来就没有踏进过这个门槛,那是地区农行一把手的办公室,他一个支行的副行长有什么重要事情,有必要越过行长直接去见全行的一把手呢?今天等他站在这扇始终都觉得很神秘的门前,轻轻地在那扇光滑结实的实木门上敲了两下之后,心里仍然不免有几分紧张。
里面传来浑厚的夹着油烟嗓子的声音“进来吧。”
他轻轻推开门扇,踏进一步,有些拘谨地问道:“孙行长,我是龙城支行的钟国庆,听说你找我?”
“是,国庆,快过来坐下说话,怎么?听你这口气,好像我们还不认识一样!你那么拘谨干什么?”说着站起身来,伸出他一只大手,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那张椅子。
国庆款款地在孙行长对面的那把椅子上坐定以后,抬起头来,第一次近距离地端详了他一眼,孙行长已有五十六七岁了,两个鬓角已经灰白,偏分头的长发间也夹杂着缕缕白发,那张黝黑的国字脸盘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那犀利的目光似乎能穿过对方的衣服和肌体,一下看到你的心里去;由于长期吸烟,他的牙齿有些发黄,有些发青的嘴角一直挂着笑意。
他微笑着落了座,从烟灰缸里拿起半截冒着白烟的香烟,眯缝着眼睛说:“国庆,你当副行长有几年了?”
“八年了,孙行长,我从省行干校调回来以后,就一直在龙城当副行长。”
“这次想把你的工作调整一下,让你当龙城支行的行长怎么样?”孙行长面带微笑地说。
“哎呀!那怎么行?我这么年轻,又没有经验,跟上别人当个副手还凑合。一把手,我哪里能行!”钟国庆有些怯懦地说完这话,平常那张嘻嘻哈哈的国字脸呼的一下涨得通红。
“你今年都43岁了吧?还年轻?甭谦虚了,地区农行党委年前就已经研究过了,决定让你担任龙城支行的行长、党委书记,你一定要把这个干好,可不要辜负你们全行员工和地区农行领导们的信任!”孙行长显然没有在乎国庆的回答,微笑着盯着他,非常认真的说。
“吴行长比我的资历老,也比我有经验,怎么不让他当?如果让我给他当助手,保证没意见!”国庆非常真诚地说。
听了国庆的话,孙行长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瞪了一下,眉头稍稍一皱,仍然笑着说:“呵!难道你对吴润生同志还不了解吗?他——他身体不好,到了关键的时候,扛不住活。”
说完这话,孙行长蛮有兴趣的盯着钟国庆的脸,仍然很有兴致地笑着。
听了孙行长的话,钟国庆的眉头皱了一下,吸了一口气,小声说:“既然是这样,领导们都已经定了,那就让我试一试。”
“哼哼!试一试?国庆,这可不是开玩笑,龙城是咱黄龙地区的一个大行,我们能让你去试一试?据我们了解,这几年你在各方面的表现都不错嘛!郭忠全同志在世时,曾在我跟前推荐过你几次,王雨明在你们龙城待的时间不长,但他对你的反映也不错。年前,李组长带人去你行考评领导班子,支行的领导和同志们对你的反映也很好,95%的人都对你投了优秀和称职票。大家说你坚持原则,办事公道,廉洁奉公,工作卖力,当然,这些都是优点,是你的长处。可也有缺点,说你谨小慎微,不自信,安于现状。说老实话,你在龙城已经当了八年副行长,你也曾到地区行参加各种会议,我怎么很少见到你找过我们这些行长们?我去过你们龙城多次,也很少能见到你的面,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故意躲着我?”
“哪里?哪里?孙行长,你看你想到哪里去了!行里的事,有一把手在前面,哪里能挨着我说话?再说,你那么忙,下去一次不容易,我哪敢耽误你的时间!今后肯定要多找你了!”国庆赶忙解释。
孙行长看见国庆拘谨的甚至有些天真的样子,咧开嘴笑了,他问道:“说说,你还有什么要求,比如说,我们计划再在你们龙城提拔一名副行长,究竟提谁好,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不能提拔两个吗?你说我们龙城支行是一个大行,再说我们支行能干的人可不少呢!”国庆试探地说。
“你才上去,最好不要一步到位。你主持工作以后,在工作中再好好踅摸踅摸、考察考察,只要是你感到真正不错的,到时候再提吧!”
国庆点了点头,觉得还是孙行长老成、有经验。既然孙行长答应先提拔一名副行长,那么自己首先应该推荐谁呢?他的脑子里飞快的转动起来。
国庆已在龙城农行当了八年副行长,成天和同志们在一起嘻嘻哈哈的无话不说,谁行,谁不行,那还不在他肚子里装着?但真正要给孙行长推荐的时候,他确实得仔细地揣度一下。筷子里面拔旗杆,目前比较突出的有两个人选。一个是南店营业所的主任高权发,另一个是支行会计股的股长卫天龙。公道地说,他们俩都比较优秀,但各有千秋。从两个人的政治表现来看,都是党员,工作积极,作风也很廉洁;从年龄来看,也都是三十八九岁,正年富力强,充满朝气;从文化程度来看,卫天龙是高中毕业,而高权发则是从本省的银行学校毕业;从专业化程度来看,都是从出纳员起步,然后又干会计、信贷,对于银行工作他们都能转一圈。但高权发在基层工作的时间长,现在还是全县最大的南店营业所主任;而卫天龙在支行机关工作的时间长,业务技术都很过硬。从这两个人在日常工作中的表现来看,高权发工作扎实,作风廉洁,曾被评为全行的廉洁模范,国庆带着县纪委和宣传部的人,专门拍过一个歌颂高权发廉政作风的纪录片,题目就叫做“金融战线的廉政战士”,这个纪录片曾作为县委宣传部的宣传教材,在全县上下广为播放;而卫天龙连年来都被评为全行先进工作者和金融标兵。但是,叫国庆担心的是卫天龙在支行当会计股长多年,他的制度观念忒强,办事坚持政策原则,为了执行财务制度的事,不免与各个股室的同志们有些摩擦,他恐怕民意测验时,天龙的票数会打折扣。在年前与地区农行纪检组李组长谈话时,李组长曾问到了目前环节干部中比较突出的干部,他曾经给他推荐过这两个人。今天孙行长让他提建议,他就又把这两个同志的情况详细的汇报了一遍,供他参考。
孙行长听了国庆给他推荐的两个拟提拔的人选以后,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觉得工作上目前还有什么困难,还有哪些需要我帮忙解决?”
国庆笑了笑说:“孙行长,你刚刚才把全行工作这副担子给了我,我还没来得及详细考虑,现在还摸不着‘壶把’(事情的关键)呢!好像也没有什么困难吧,以后有什么我克服不了的困难,再说吧!”
孙行长使劲在烟灰缸里拧灭了烟头,再一次看了看国庆那副天真而真诚的样子,点着头,微微笑了:“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明天上午我去你们支行宣布新一届领导班子。你回去就让支行办公室下通知,让基层营业所和信用社的主任们明天早上回支行,上午10点准时召开支行员工大会。”
离开孙行长的办公室,钟国庆的神色显得有些凝重,他本来还想到其他几个行长和纪检书记李玉刚那里坐坐,去他熟悉的几个科长那里看看,但却觉得心里乱燥燥的,还是赶紧回去吧,听了孙行长刚才与他的谈话,他觉得有许多工作要准备呢!他回到车上,就对小赵说:“走吧,咱们赶快回龙城,路面上有雪,咱们走慢一些。”
小轿车在宽阔的一级公路上平稳地行驶着,国庆坐在后排的座位上,回想着与孙行长的谈话。平日间,国庆对于这个表面很威严、与他接触也很少的孙行长,觉得很神秘,总是敬而远之。但经过今天与他近距离的见面及一席谈话,觉得他竟然是那样慈祥、那么亲切,特别是想到他三年前查案时,抓住了盗窃客户存款的孙行长外甥女婿,将他绳之以法,判了五年徒刑,他曾一直怀疑孙行长对他心有芥蒂,但今天在铁的事实面前,他发现自己错了,是他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孙行长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立刻变得高大起来。
国庆瞅了一眼车窗外面的景色,仍然在心中暗暗思忖,孙行长的外甥女婿鲁阿财目前仍然在南山湖农场的监狱里劳动改造,鲁阿财的妻子娜娜每隔一段时间就去探望他,娜娜从龙城去南山湖劳改农场时,总要在黄龙转车,有时候趁转车的时候,便要顺便去看望一下她的舅舅——黄龙地区农行的孙贤臣行长。你想,孙行长能不知道鲁阿财从犯案到被抓的全过程吗?能不知道龙城支行的副行长钟国庆在办理鲁阿财的案件中所起的关键作用吗?可是孙行长不仅从来没有为难过他,今天还将他提拔为龙城农行的一把手,这叫钟国庆从心底里十分感动,觉得孙行长不是个一般人。
他转过脸来,瞅了一眼车窗外匆匆闪过的车辆,又忽然想到,目前人们把买官卖官的事说得那样神乎其神,好像那些有权有势的大小官员全是靠关系和金钱换来的,可是他从来没有给地区农行那几个党委成员、正副行长送过一分钱,过年过节,也没有到过他们家里去看望过他们,而他们竟然同意把一个平平常常的支行副行长提拔到一个大行的领导岗位上来,真是有些不可思议。对于今天地行孙行长与他的谈话及党委的决定,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可是,这一切却都是真的。
次日早晨8点多钟,孙行长和李玉刚书记俩带着人事科长到了龙城支行。按照惯例,他们先去了县委和政府,给有关领导和部门通报了龙城农行领导班子变动的情况。回到支行时,县财委主任张立生同志也一起来了,张主任与国庆比较熟,他见了国庆的面,就笑着打趣道:“这次孙行长把你这匹好马驾到辕上了,可要好好往前拽呀!”
国庆按照孙行长的安排,首先将吴润生副行长和南店营业所主任高权发叫来,让领导们与他们俩分别谈了话。与吴润生副行长谈话时,孙行长说:“润生,最近身体状况如何?昨天我和国庆谈话时,他还一直建议让你上一把手,但是我们考虑你先把身体养好,可不敢让工作把你累垮了,像郭忠全行长那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
吴润生副行长听了孙行长的话,立即表态:“我坚决拥护地区行领导的决定,我会大力支持钟行长的工作,其实,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只要加强锻炼,生活上注意起来,身体慢慢会好起来的,我决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听了吴润生同志的话,孙行长连声说:“好,好!”其他领导也连连点头。
高权发被提拔为龙城支行的副行长,对于上级的任命,他同样没有想到,他以为他一直在基层工作,与行里的领导们接触的少,即使要从本行的环节干部中提拔副行长,肯定会首先考虑行里那些主要股室的股长们,想不到领导竟把他这个基层营业所的主任提拔起来当副行长,他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说:“钟行长以前主管后勤和保卫,经常下去检查工作,我们互相也比较了解,这次成了他的助手,我一定积极协助他,搞好行里的工作,请地行领导放心!”
孙行长一行,在龙城支行宣布了新的领导班子后,又在支行的食堂吃了一顿便饭,就回地区农行了。开场锣鼓已经敲过,人们就等着钟国庆一班人施展他们自己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