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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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忙的日子就像龙城县城边上那条清亮的小河一样，不论黑地白天，总在一刻不停地向前奔腾着。转眼间又进入了阳历12月，天气一天天变得阴冷起来，北风呼呼地吹在行人的脸上，钻进脖子里、裤腰里，直冻得人索索发抖。老祖宗发明的二十四个节气，算得也真准，刚好在“大雪”这天，忽然从夜里开始扬扬洒洒降下了一场洁净的白雪。清晨，国庆推着自行车出了家门，咯吱咯吱地踩着雪，费力的推着自行车进了支行的大门，他把自行车放进车棚，就从门房摸出一把铁锨，低头开始打扫支行大门口那足有二三寸厚的积雪。门卫老李看到钟国庆行长一句话不说，进门后就独自开始打扫积雪，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职，便赶忙奔过去从国庆的手里夺过铁锨，说：“钟行长，你快上楼去吧，我把这里打扫干净就行了。”
国庆见他夺走了铁锨，便又拿起一把扫帚，哗哗的开始清扫起来。这时，上班的同志们，也都一一进了大门，看到这情形，也无人吭气，就自动地寻找铁锨和扫帚，加入到扫雪的队伍中去了。
人事股股长王翠花进了大门后，将自行车放进车棚，并没有找工具扫雪，而是不言不语的走近钟国庆，有几分不平地悄悄对国庆说：“钟行长，昨天下午快下班时，地行人事科的副科长魏宝贵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咱们支行清退储蓄代办员的工作搞到什么程度。他让我告诉你，十二月底以前，完成不了清退任务的支行行长，就干脆到地区农行交帽子。还说让你近日到地行人事科专门汇报人事改革和清退储蓄代办员的情况。听他说话的口气很严厉，火气儿还不小。”
“是吗？你有空儿给其他兄弟行人事股的同志们打电话问问，看看他们那里是什么情况，现在搞到什么程度了，问清了情况告我。”说着就又转过脸去，继续他手中的工作。
积雪再厚，也怕人多，不到半个小时，大家就把整个支行大院的积雪都打扫干净，用小平车推到街上的下水道口上，院子里干干净净，空气变得异常清新。
回到办公室，国庆又想起王翠花说的事情。虽然知道魏宝贵打电话有他特殊的用意，但也感到清退储蓄代办员的事情是该认真考虑一下了。这几个月来，国庆和他的一班人把精力都花在存贷款业务上，把年初全省支行行长会上布置的代办员清理、压缩任务却一直没有认真考虑，到年底怎么向上边交账呢？
说老实话，对于这件棘手的事，不是国庆不想解决，而是实在不好弄呀！近几年来，行里招进来的储蓄代办员确实不少。凡是能够挤进来的，都有些背景，不是地行、县上领导的亲戚、朋友的子女，就是在县里那些要害部门有硬关系，再不就是支行员工的子弟，没有一点关系的人，又如何能轻易挤进来呢？自己当了一把手以后，还没进过一个人，却当头接受了这么艰难的清退代办员的任务，这叫国庆把以前进行的那么多人在短时间里清退回家呢？
今年七月的一天，县一中曾带过国庆英语课的裴老师，来到他的办公室找他。国庆在学校时，英语学得还不错，他觉得那完全是裴老师对他辛勤培养的结果。毕业多年了，国庆还不曾看望过他。那天一见到裴老师的面，国庆就很内疚，先热情地让他坐下，接着又是倒茶又是递烟。
这时裴老师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国庆，我的小女儿，今年高考失利，也没啥好工作可干，成天怄在家里不出门，都快怄出病来了，听别人说许多有办法的孩子都到你这里来上班来了，你看能不能也让她到你这里当个储蓄代办员？”
一听裴老师的话，国庆就苦笑了。他说：“裴老师，过去储蓄代办员是进了不少，但那都是今年以前的事了，挨到咱们烧香，人家的庙门就关了。农行现在正在进行人事改革，不仅不让进人，还要将前几年进来的代办员清退回去，今年就要清退一半，可我们还没法下手。清退谁呢？人家的工作都干得好好的，我拿什么理由让人家回去？”
“喔！原来是这个情况。不过你也不要为难，以后你给操心着，等有机会再说吧。”裴老师嘴里虽然这样说，但明显觉得有些失落和遗憾，觉得真不该给学生开这个口。
国庆已经看透了裴老师的心思，本想给他说两句宽心的话，但出口时却说：“裴老师，你那两个男孩不是学习不错吗，不然让女儿再复习复习，明年再考一次，考个财经大学，将来分到我们这里来。”说了这话，国庆忽然觉得自己说的不妥，赶紧纠正道：“裴老师，反正这事我给咱操心着，只要有机会，我就给你捎信。”
裴老师理解国庆的难处，说：“我也是来看看，不知道是这种情况，你也不要在意，以后再说吧。”说完就走了。可是他离开国庆的办公室都半年了，国庆仍没有能力给他的女儿找个合适的工作，国庆觉得太内疚了。
国庆的一个女同学，叫做董玉清，在学校时，董玉清和妻子李贞都是很要好的“闺蜜”。高中毕业后，由于家庭出身是富农成分，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大好多岁的老实农民，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虽然聪明伶俐，学业也不错，可就是找不到工作，两个娃都窝在家里。听说国庆当了农行行长以后，就不断来到家里来，给李贞诉说从学校毕业以后的经历，说着说着就流下泪来。国庆和李贞都很同情他，想在两个孩子的工作方面帮帮她，可一直不能如愿。董玉清每次凑逢集赶会，不是带着鸡蛋，甜瓜，白面，就是给国庆的孩子们送来用密针细线制作的毛衣和衬衫。凡是她拿来的东西，李贞都痛痛快快地收下了。后来，凑了个星期天，她便和国庆两人去董玉清家看望他们，除了给两个孩子每人买了一身城里孩子们穿的那种夹克运动服和运动鞋，还带了些瓜果食品。后来找了个机会让她的儿子，去山楂加工厂当了工人；她的女儿是从地区会计学校毕业的，国庆就通过赵大龙的关系，让她的女儿在宏大钢铁厂的财务处里当了会计，虽然没有按他们的要求，让孩子来农行当代办员，但总算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和收入。
行里的同志们都能看得到，自国庆担任一把手以来，还从来没有安排过一个代办员上岗，就连他的亲侄儿也到红光建材厂当工人去了，所以大家也没有人肯为了自己的子女的工作问题，在国庆跟前开口。至今，清退代办员的事情，虽然没有动势，但进人的口子总算是堵死了。下一步如何精简清退？总不能这样一直拖着。国庆干脆将吴润生和高权发两个副行长叫来，商量对策。
吴润生说：“前几天，地行召开资金组织会议时，我与附近几个县的分管行长说过这个事，他们行里也没什么进展，都没什么好办法。为这事，还有个别行的环节干部和行长闹事，甚至到上面告状，说行长把他的亲戚朋友的孩子都安排完了，到了他们的孩子大了，却嫌行里的人多了，不让进了！这是什么道理？唉！真叫行长们有苦难言。”
高权发说：“我看咱们也不要着急，这几年各行都进了那么多代办员，又不是咱一个行。再说，你若按照上边的精神，把那么多代办员都清理回去，咱们在街上建了那么多的储蓄所还开不开门，若把储蓄所的门关了，储蓄存款出现滑坡，出现支付危机怎么办？上边领导一会儿是风，一会儿是雨，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得那样好听，叫他们下来看一看，怎么清退？”
国庆觉得两位副行长说的都有道理，便说道：“我考虑了好久，在没有好办法的情况下，是否咱们采取两个措施，第一，给存款股打个道，从即日起，严格按照储蓄工作的条例对所有储蓄所进行一次大检查，趁机对我们的储蓄人员进行一次认真的整顿。凡是发现工作不积极，经常迟到早退，完不成任务或完成任务排队多次处于后十名者给以辞退；对于有严重违反行规行纪的人员，绝不姑息迁就，一律除名。对于有这样那样劣迹的人员，发现一个，除名一个。经过整顿以后，对于提高咱们储蓄人员的素质也是一件好事。第二，从即日开始，要求储蓄代办员对储蓄条例和储蓄有关知识抓紧学习，等时机成熟时，进行统一考试，根据考试成绩和上面下达的清退数量，进行清退。不过，我同意高行长的意见，现在还不能大幅度的清退储蓄人员，不能让储蓄存款出现严重滑坡。把这两个措施先布置下去，究竟何时精简，咱看情况再定。”
“行，我看这办法行！”吴润生点了点头。
几天以后，为了清退代办员的事，国庆专门找了一次孙行长，向他谈了龙城支行的打算。孙行长笑了笑说：“这几天，我也在考虑这事，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到，不能因为这事影响到我们的业务发展和运营安全呀！你们的想法不错，就先这样干着吧！”
孙行长的话，让国庆吃了一颗定心丸，至于人事科魏宝贵副科长叫他去给他们专题汇报的事，国庆觉得还是等他下一次再提起这事时再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