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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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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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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山里娃的故事》第4部第132章连载

昨天还在忙忙碌碌的黄龙地区农行的书记兼行长孙贤臣,今天却耷拉着脑袋坐在家里不去上班了。他突然被免去了一切职务,神色黯淡地离开了他坐了多年的的办公室。农行的大部分同事都在为他惋惜不平,这样的打击叫谁能坦然的接受呢?

一位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的老干部,拄着拐棍,颤巍巍地进了孙贤臣的家门,孙贤臣看见,赶紧过去扶着他,嗔怪地说:“韦书记,为了这事你怎么也来了?”

老人手里抓着粗壮的拐棍,连着在地上墩了几下,嘴里喷着吐沫星子说:“贤臣,你可要想开些,不管他们怎么说,你这几十年的工作勤勤恳恳,小心谨慎,他谁能说下个不然?咱问心无愧就行了!如果下边发生这样的恶性案件,上头做个不疼不痒的处理也说不过去。不说了,人家免了咱,咱才自由了!你马上就六十了,还要干到什么时候?那工作还有穷尽?咱能干得完?”

“不干了,不干了,可不能再干了!”孙贤臣的老伴,已经退休的地区幼儿园园长娄老师,将一杯滚烫的茶水放在韦书记面前,苦笑着说:“韦书记,我刚才也想哩,下边出了那么大的事故,他是行长,人家不处理他处理谁?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你行长怎能没有责任?不过,虽然叫人家免了,是有些不光彩,但又不是咱贪污了腐化了,那才没脸见人哩!”说完,他回过头来,瞅了孙贤臣一眼。

韦书记笑着点了点头,继续说:“贤臣,你可千万不敢为这事窝火生气,不值得!万一气出病来,还不得你个人去受?只要我们的所作所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党和广大人民群众,不要管他们说什么,甭再说什么公道不公道了,不公道的事情多的是!……”

世界上的事情从来都是这样,即使对于同样一件事情,不同的人站在各自的立场上,都会有截然不同的看法。正像老百姓说的那样:人多了嘛,有向东的,也有向西的。

听到孙贤臣被免职、马立生被提拔的消息,也有人高兴得手舞足蹈,恨不得放鞭放炮弹冠相庆。这个人就是滨河农行的存款股长范新建。那天他正在街上与人下棋,忽然听到有人悄悄给他说了一句“孙贤臣被免职,马立生成了黄龙地区农行一把手”的消息,他便立即丢下手中的棋子,大声吆喝着、蹦跳着回到家里,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真是老天有眼啊,你孙贤臣也有今天!只要我马兄掌了大权,你看我怎么飞黄腾达!”说着他拿起桌子上那瓶喝得还剩一半的53度的老白粉,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范新建何许人也?怎么与孙贤臣有如此的仇恨?又怎么与刚调来时间不长的马立生有这么深的交情,还与他称兄道弟?这还得慢慢道来。

先说这个马立生,虽然他在黄龙地区农行当了一年多的副行长了,如今又被提拔为一把手。但在黄龙市却很少有人熟悉他。因为他是一年多以前,从遥远的南国边陲、全国的经济特区羊城市调到黄龙地区农行的。他出生在江南的一个景色秀丽,地肥水美的鱼米之乡,五十二三岁年纪,中等个儿,偏分头,白皙的脸盘,小鼻子,薄嘴唇,一口流利、婉转而绵柔的苏浙普通话,一开口,就有一串串的连珠妙语,从他那两片薄薄的嘴唇里自然而然像一颗颗豆子一样崩出来。“文革”爆发那年,他毕业于申城的一所重点高中,文革后期,在推荐选拔上大学的时候,他被推荐到羊城的一所财经大学,在那里他结识了同班同学、出生在北方黄龙地区的姑娘李红。两个人一见钟情,李红后来成了他的妻子,他们俩从羊城财经大学学满三年毕业后,一起被分配到羊城市人民银行工作,农业银行恢复成立那年,马立生又被分到当地农业银行,当了一名县支行行长。当时,羊城属于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正处于轰轰烈烈改革热潮之中,马立生凭着他那聪敏的脑瓜,胆大心细,勇于改革,把一个县支行搞得风生水起,成了改革的先进典型,不久他又被被提拔到一个中心支行当了副行长。可是由于李红是一个独生女,随着她父母的年龄越来越大,她也思乡心切,在一年前,马立生只好随着妻子从羊城调回黄龙地区,被任命为农行的副行长,而李红则成了地区人行的副行长。

马立生刚来到黄龙地区农行上班的那些日子,总是说说笑笑,满面春风,他感慨地对人说,北方的人忠厚老实,淳朴直率,好打交道;还说黄土高原上天高气爽,不像羊城那样阴冷潮湿,叫人沉闷。但没过一个月,他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乌云密布,怒气冲天。究其原因,是马立生发现,他对这里的许多情况都不适应。从羊城到黄龙,简直就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工作环境和人际关系都与他原来想像的格格不入;许多事和人叫他越来越看不惯,甚至处处都是些不愉快的事情在与自己作对。与黄龙地区农行的一把手孙贤臣在一起工作,总觉得别别扭扭,话不投机。时间一长,他们俩之间的矛盾非但没有缓解,反而越来越说不到一起,互相沟通也日益减少,甚至日常碰面都很少说话,两个相识不久的陌生人竟变得像一对多年的仇人似的。

马立生觉得,一把手孙贤臣,太窝囊,太死板!他对孙贤臣的一举一动,从头到脚都觉得不顺眼。但他为了表现自己的大度,宁愿把这一切不满都窝在肚子里,也不愿意说出来。对于孙贤臣在工作中的指示、安排,他采取不屑一顾,视而不见的态度。起初,在行长办公会上,孙贤臣行长总是热情地征求他的意见,但马立生却是一副不阴不阳、拿板弄势的样子,问得多了,他便发表一些不疼不痒,不负责任的意见。渐渐的地行各位领导,对他也有了看法,懒得再去理他。孙贤臣对马立生分管的工作,该布置的布置下去后,也不再去过问。

马立生的这种目空一切,清高孤傲的态度,倒把他自己弄得成了一个孤家寡人,确实有几分凄凉。渐渐地对于工作上的事他懒得去考虑,得过且过,成天就像个“八闲王”,吃闲饭,不管闲事。

有一天下午,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闲得无聊,就走出机关大门,信步向距离地行不到两公里的滨河支行走来。当他走到地委招待所附近时,看见招待所大门边围着一群人,有人在大声叫喊着:“谁能把擂主将住,立即输他100元!”马立生一听就知道这里有人在摆棋摊。听那口气,也许那擂主还真的很厉害!平日酷爱象棋的马立生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想上前去探个虚实,看看热闹。当他站在人群后面低头一瞅,哇!眼前的情景立刻让他吃了一惊!那所谓很厉害的擂主怎么竟是滨河支行的稽核股长范新建呢?但他一声也没吭,悄悄地站在圈外观看。范新建的棋术果然不凡,眼看着他对面那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渐渐败下阵来,他默默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五十元大票递了过来,范新建连瞅也不瞅一眼,就伸出手,毫不客气的将钱接住,塞进自己的上衣口袋。然后他依然低着头,板着脸,双眼盯着棋盘,说:“谁还愿意上?输了赔50,赢了得100!”

马立生轻轻拨开围着棋摊的人们,挤进圈里,一声不响地蹲了下来。他三两下就摆好了棋子,然后伸出右手的食指款款地将“老将”向上拨了一格。范新建一看对方第一步就走了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怪棋,立马吃了一惊,便马上抬起头来瞅了对方一眼。这一瞅,他的脸就立刻刷的一下红了。他不由地盯着对方,叫了一声:“马——!”但他似乎立即意识到了什么,并没有将“行长”两个字叫出来,就低下头三下两下将棋子聚拢到一起,用做棋盘的白布将棋子包了,提在手里。拉着马立生挤出了人群。观棋的人们莫名其妙,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二人扬长而去。

走出了一截路,马立生才瞪圆了眼睛吃惊地问他:“范股长,你怎么上班时间敢在大街上弄这事?”

范新建在大街上摆擂台,并且还赌钱的事,被马立生抓了个现行,他确实有几分害怕,心里在突突地跳。他不知道这位刚来不久的地区农行党委副书记、副行长当面抓住了他的把柄,将会怎么严肃地处理自己。可是他突然想起曾听有人说过,马副行长与一把手孙贤臣不和,也许他不会将这件事反映上去的。面对马副行长的质问,他红着脸,低下头,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无可奈何地说:“马行长,一言难尽!”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兰香茶屋”,拉着马立生的手,径直走了进去。

“兰香茶屋”的环境优雅,光线柔和,淡淡的香水味伴着悠扬、悦耳的轻音乐,让人心旷神怡,凭空增添了无限的想象力;古色古香的红木家具和高雅的室内装修更加显示出了它雍容华贵,让走进这里的人们无不觉得自己正身处仙境,享受着神仙般的生活。

当服务员送来了一壶上好的龙井茶和两个造型独特的亮晶晶的水晶玻璃茶杯,轻轻地关上玻璃门以后,范新建才打开了话匣子,以一种悲壮的口气,十分委屈、伤心地诉说了自己原先的崇高理想和目前不幸的遭遇。他谈到了从银校毕业,分配到农业银行以后,十年来所走过的艰辛历程,谈到了地区农行一连几次来他行里考察干部,那些考察的人都瞎了眼睛,对自己的工作能力和非凡的业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每一次提拔副科级干部都没有他的份。他听有人说,这一切并不是因为这些考察的人员看不中他,而是一把手孙贤臣对自己有看法,每次都是他把自己排斥在候选人外。言谈之中充满了对自己黯淡前景的灰心与对地区农行一把手的不满。马立生听了范新建的诉说,立刻感到他遇到了知音和同盟军,自然非常同情和欣喜。但他却不露声色,没有丝毫表露出自己此时的心情。而是摆出一副江湖侠客的义气,称兄道弟地说:“听了范老弟的推心置腹的表白,才知道范老弟也是一位胸怀雄才大略、拥有伟大抱负之人。但目前遇到一点逆境,大可不必这样灰心丧气,更不能破罐子破摔,可不敢因此而耽误了自己美好的前程。我建议你,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努力做好你目前的本职工作,有困难就直接来找我。你一定要有信心,目前咱们俩所面临的情况都差不多,但这些并不会一成不变的,只要不灰心丧气,努力坚持下去,就一定会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说到这里,马立生忽然棋兴大发,让范新建将棋盘在茶几上摆开,他要与范新建一决雌雄。

真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范新建的棋术虽然能在黄龙街头威震一方,称王称霸,但在马立生面前却只能算小巫见大巫,小菜一碟。三盘下来,简直是丢盔撂甲、风卷残云。范新建直呼:“佩服!佩服!马老兄,我真是服了!”

出了“兰香茶屋”,已是下午五点多钟,马立生又被范建新带到附近的一家“聚香阁”小酒店,范新建点了四个时令菜肴,一瓶“二十年陈酿老白汾”,说这是拜师酒,一定要马立生与他开怀畅饮。

人逢知己千杯少,不知不觉一瓶酒已经下肚,范新建还要再拿一瓶,却被马立生制止了,他说:“还是适可而止吧,咱们可不要因酗酒误了大事。”

他们分别后的第二天晚上,范新建又来到地区农行马立生副行长的办公室兼宿舍,边下棋边聊天。共同的爱好、共同的遭遇及共同的冤家对头把他们俩撮合到一起。此后的日子里,一有空闲,他们便通过电话联系,然后在一起谈天说地,切磋棋艺,亲密得象一对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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