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鞋匠
今天终于在补鞋小店的门口看到他的身影,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尽管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的尊姓大名,但我与他已有逾二十年的交情了。
与他相识,是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我刚从大学毕业,分配到现在的单位工作。由于薪资少、开支大,经常是入不敷出,日子过得紧吧,鞋子坏了,舍不得扔掉,便去修补一下再穿。于是,便与他时不时的打交道,慢慢的熟识了,因家乡离得较近,有了亲切感,补鞋的时候,便有了交流,就更近一步。见面就主动打招呼。就这样,看着他由街头摆摊到有固定摊位,再到有了门面小店;而他和我一样,从青年到壮年,由满头青丝变为双鬓斑白……恍惚间,已过去了二十八个春秋了。
他中等个儿,小平头,身子偏瘦,一口甘南口音,神情比较严肃,不苟言笑,几乎没有人去和他闲聊,他也不会去找别人拉话。但他补鞋的手艺好,价格公正,为人实诚,周边的居民和附近的单位职工都找他去修补鞋,生意一直不错。每次路过,都见他小店门口忙碌着,有条不紊、一丝不苟的修补着鞋子。偶尔有点空闲,也不主动找人闲话,便埋头整理小店的补鞋用具,如各类皮革、钉锤、削刀等。
至今仍记得第一次去补鞋的情景。当时是夏天,天气十分闷热。我新买的凉鞋坏了,便提着鞋子上街去修补。一边走一边寻找补鞋匠,在街道的尽头旮旯处看到一个补鞋的小摊儿,便走上前去,怯怯的问了一声:“师傅你好,这鞋能补吗?”
当时他很年轻,就像一位邻居大哥哥,上身穿着蓝色的中山装,下身穿着藏青色的裤子,衣服穿了好久了,洗的有些发白,但干净朴素。坐在小凳子上,双手操作着前边的补鞋机,脸庞黑瘦,只是他不像我那样羞怯,显得大方镇定自如。
“可以啊。”他一边干活一边看了一眼我手中的鞋,随口说道。
“多少钱?”我又问道。
“1.5元。”他停下手中活,接过鞋子看了看,说道。
我认为价格还可以,便同意了。于是,站在旁边等着。他赶快补完手中的鞋子,开始修补我的鞋子,动作熟练,鞋子修补的结实漂亮,不注意看,发现不了是修补过的,我很满意,愉快的付了钱,道谢后提着鞋子离开。至此,我们也算相识了。
从这以后,只要鞋子坏了,不论是布鞋、皮鞋,我都找他修补;他每次都很热情,看着鞋子坏的部位,说出修补的方案,并报出价格,经你同意后就开始修补。每次都会让人满意。当然,由于他实诚,活做得好,找他补鞋的很多,有时就需要排队。实在等不及,就将鞋子放在他处,按约定的时间去取。每次,他都仔细把鞋子修不好,对于小的问题,也会修补处理一下,等你去鞋子的时候,一一指给你看,但却不加钱,令我十分感动、感激。特别是修补皮鞋,只要你寄存在他处,他不仅给修补好,还会把鞋子打油擦一遍,让鞋子干净铮亮,不由得让人心生敬意。于是,也生出许多好感来,只要有同事、好友需要补鞋子,我都会引荐到他那儿,有时还亲自带到他的小摊前,夸奖一番。他也表示感谢,但不是十分激动的那样,一切都是那么平静自然。当然,他的活计,不会让同事朋友失望,也都是赞口不绝。看到同事朋友满意,我心里也很高兴,有一种成就感。于是,便更有帮他介绍生意的欲望,而且后来把媳妇、儿子的鞋子都送到他那里修补,这样,我们就更加熟稔了,有时也会在一起闲聊会。
通过闲聊得知,他来自甘肃陇南地区,是农家子弟,家里贫困且姊妹们多,日子过得恓惶。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为了减轻父母生活压力,他跟师傅学会了修补鞋子的手艺,于是便通过亲戚,来到西安谋生活了。他吃苦耐劳,待人真诚,老实本分,加之手艺好,便很快在修补鞋子的市场赢得了立足之地,也就老老实实在西安这条老街道呆下来了。他挣得都是这附近的回头客,大家对他的手艺和人品也很认可,也很信任。鞋子坏了、衣服拉链坏了,都会送到他这儿修补,他也是有求必应,热情接纳,认真仔细的按要求做好活计。特别是价格也像他人一样实在,从不乱加价,也不杀生,遇到难说话的主,他也不太计较,按别人出的价格做活,故从业二十多年来,从未发生过不愉快。生意呢,也是一直平顺,总有干不完的活,一年四季,总是忙忙碌碌的,很少见他有空闲时间。
同为农家子弟,也都是从偏远山区来到大都市谋生活,我与他自然有一种亲切感。在与他交往中,我学会了勤奋、诚实,懂得宽容、忍让,学会了感恩、学会了坚强。是啊,他一个人补鞋匠,能在大西安生存下来,实属不易,特别是在没有亲戚帮衬的情况下,自己坚持下来,更是难上加难啊。但他做到了。而且,他做的很好,很令人钦佩。进入二十一世纪,随着经济社会快速发展,人们的日子也越过越红火,很少有人穿修补的鞋子了,他的生意也收到冲击,很难做了,但他还是坚持着,不但修补鞋子,还增加了擦鞋子等,还租赁了一个小店面,并从老家带来了妻子——一位中年农家妇女来帮忙:他修补鞋子,妻子擦洗鞋子,生意照样红红火火的,真是叫我刮目相看,更加充满敬意。也时不时去修补鞋子、包袋拉链等,尽力照顾他的生意。当然,也通过交流,激励一下自己。但他话语始终是那么少,表情还是那么严肃,做活更是一丝不苟。
去年进入十一月,天气渐渐寒冷起来。我找出好久不穿的棉皮鞋,见有一处鞋胶开裂了,便去他的小店修补。没想到,小店门却关闭上锁了。我以为他临时有事,过几天就回来了。于是,过了一周,有去看看,还是没有开门。再过几天,仍然没有开门。
“难道他不干了吗?是家里有事吗?”在去年寒冷的冬天里,我多次望着关闭的小店门,在心里默默地想着。祈愿他平安,更期望他早日回来。
“回来啦,开始干活啦?!”古城三月初的一天,我突然发现小店门开了,他回来了,于是情不自禁的上前去问候,和他聊了会。
“老父亲生病了,我回去照顾一下。”他平静的说,昔日满头的黑发已变成霜染两鬓,而且眼角、额头布满了皱纹,俨然是一位农民大叔了。
“老父亲病情如何?”我充满同情的问道。
“现在好多了,可以照顾自己了。我儿子已结婚,生了个儿子,老婆帮忙照看着呢。”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幸福兴奋的光彩。
“现在基本安排停当了,我才出来干活啦。”他平静的说着,但无不透着自信。
“是的,趁现在能干动时好好干、多挣点,帮衬帮衬儿子呀。”我鼓励着他,也是对自己的鼓励呀。
此时,西安古城到处都是春天的信息。阳光明媚,百花争艳,万木发芽,一派生机盎然。但愿补鞋匠的日子也如这春天般的欣欣向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