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奶奶的腊八粥

思念奶奶的腊八粥

过了元旦跨完年，便进入农历十二月、即腊月，不久便是腊月初八、即腊八节了。

“小孩小孩你别馋，腊八过后就是年。”心里默诵着这熟悉亲切的儿歌，眼前却浮现出奶奶那和蔼可亲的笑容来了……

我的家乡位于关中西部、千河的源头，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那里山高沟深坡陡，自然环境恶劣，村民生活过得苦焦。由于耕种的是陡坡田，广种薄收，靠天吃饭，缺衣少食，小时候的最深切的记忆是饥饿。但日子再恓惶，节日和年总得过。每逢端午、八月十五、腊八等传统节日，家家户户的煮妇们都要结合节日民俗，根据食材精打细算，尽一切可能过一个丰盛的节。

在我的记忆中，奶奶就是我们有十口人的大家庭的煮妇，她是一位典型的上个世纪初的农家妇女，身材瘦小，拥有一双“三寸金莲”，走路摇摇晃晃，故不能上地干活，便长年累月在家快乐煮饭。每天天麻麻亮，奶奶便第一个起来，匆匆洗漱后，便在火盆里生一弄火，叫爷爷、父亲起来熬茶喝，然后她又去厨房生火做饭，等到爷爷、父亲把茶喝完了，早饭也好了。奶奶便叫大家吃饭。饭后，大家上地干活了，奶奶开始洗涮锅碗、收拾屋子院子卫生，用一双小脚，摇摆着在院子里走动，从厨房走到上房，又从上房来到偏厦房，从偏厦房到厨房，这就是奶奶一天大概的活动轨迹。等到太阳到达西山、村子上空又迷漫着袅袅炊烟时，奶奶又在厨房忙碌着，为一家人做晚饭，等待大家下地来吃，天天如此，月月一样，一年四季，周而复始，但奶奶从不叫苦喊累，而且她最快的的就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她亲手做的饭。尽管她的食材都是自产的玉米、豆子、谷子等杂粮，而且缺油少菜，但经过奶奶精心制作，都是大家喜欢的美味，每顿都是光碗行动，基本上少有剩余，以致家养的土狗阿黄只能喝点洗锅水，长得和我们一样，身子细长脑壳大。

每年的腊八，奶奶是十分看重的。尽管进入寒冬腊月数九天，家乡农村更是寒冷异常，可谓冰天雪地，以致家里盛水缸用小麦麦衣和麦秸秆围着厚厚的圈，就像穿着棉袄，但缸里的水仍然会结冰。在这样的严寒天，奶奶牢记着腊八，前几天，就开始准备了。她顾寒冷，早早把黄豆、白芸豆、黑芸豆、碗豆、大豇豆等豆类和谷子、糜子等杂粮拣淘干净，还让父亲特意赶一回集，买些粳米、红枣、冰糖等，再把我们挖的山野百合等拣洗干净，然后分类晾晒。等到腊八前一天，吃过晚饭、把锅碗瓢盆收拾好后，奶奶就开始为第二天熬制腊八粥忙活起来了。她先把各种豆类放置在一个大盆里，用干净的山泉水浸泡上，随后又用一个盆子，把谷子、糜子、粳米和大枣等浸泡在一起，然后再用一个大碗把核桃仁、山杏仁、野百合、桃仁等浸泡着。为了防止夜晚水结冰，奶奶就把浸泡豆类的大盆子放在土炕上、自己睡觉的脚旁边，把浸泡谷米类的小盆和核桃仁等的碗放置在做饭的大锅里，锅里盛着半锅温水，灶堂内也留有少量柴火，用灰烬半掩着，并堵好灶火门，让慢慢的燃烧，持续给大锅加温。

第二天，也就是腊八。一大早，鸡刚叫第三遍，窗外仍黑漆漆的，奶奶便悄情的起床了。挪动着那双小小的脚，摇摆着身子，进入厨房，慢慢的摸索着，用火柴点燃架在灶前木案上的小煤油灯，借着如豆的灯光，给大锅里添好水，然后刨开灶堂里前晚留埋的火种，再添些柴火，灶堂里就火苗像舌头一样贪婪的舔着黑黝黝的锅底，奶奶就开始熬制腊八粥了。等大锅里水开始沸腾了，奶奶先把浸泡一整夜的豆类倒入锅内，用长柄大铁勺搅拌后，盖上厚重的木制大锅盖，便坐在灶火门前，慢慢的添柴，注意着灶堂的火候。等水再次沸腾了，奶奶便把锅盖移开一半，用勺子慢慢的搅拌着，并一勺一勺的把锅中的汤扬起、再扬起，大约一刻钟左右，奶奶就把浸泡好的谷米类、连同核桃仁、山杏仁、野百合等一同倒入大锅内，再盖上厚重的锅盖，继续熬着。等到锅内汤水再次沸腾了，她又半移开锅盖，用大铁勺一遍又一遍的搅拌，同时一次又一次将汤水慢慢的扬起、再扬起。昏暗的煤油灯光一会儿把奶奶的影子拉长，随后又缩小。

等到窗外麻麻亮时，奶奶勺下的汤水越来越粘稠，而浓浓的粥香味便在屋子、院子里弥漫开了，睡意朦胧中的我被这粥香曛醒了，一边使劲吸鼻子一边起身穿衣服。顾不上洗脸，便来到厨房，看奶奶熬制腊八粥。顾不上烫，用手指摸舔溅在灶台上的粥滴，一种清香直浸入心脾。

“小心烫哟，我的小祖宗。”奶奶看到我迷糊的眼睛、伸长的手，大声的责怪着、提醒着，然后迅速放下手中的铁勺，踉跄着扑过来，把我连拉带抱的送到脸盆边，开始给我洗脸了。

“粥多的是，让你吃个肚儿圆。”奶奶一边给我洗脸一边唠叨着。然后让我去叫大哥、小弟妹们起来准备喝粥吃饭了。

等到天大亮了，爷爷、父亲也都喝完茶了，奶奶的粥已熬制好了，而且还热好了馍，拌好了菜。于是一家人便开始吃饭了。

“好甜好香的粥啊”一大家围着小饭桌边喝粥边吃馍和菜，边评说这今年的粥香。爷爷说，现在国家和平安定，日子越来越好，特别是今年风调雨顺，庄稼长势好、收成好，所以做粥的食材多，粥就特别香啊。听着爷爷的话，我又想起前几年奶奶熬的粥来，只有黄豆和豇豆，还有包谷、小麦等很少的种类，没有大枣，也没有核桃仁等，而且特别稀。虽然当时我就认为好香，不停的喝。但与现在的粥相比，还是差很多啊。

我听着爷爷的话，特别珍惜今天的粥，又忍不住喝下三碗，以致肚子涨圈得如面鼓，不能走路了，又招来父亲一顿数落。唉……

奶奶已离开我们近三十年了，而现在的日子日新月异，一天比一天好。特别是进城生活以来，每年的腊八粥真是食材丰富，种类繁多、色香味俱全。但每当我端起腊八粥，总觉没有奶奶熬制的腊八粥好喝，没有奶奶的腊八粥的味道。

又到腊八了，好思念奶奶的腊八粥，多想再喝一碗奶奶亲手熬制的腊八粥啊！